紅衣男子斜倚于門框處,手持一盅好酒,白瓷瓶口系著的流蘇隨著他喝酒的動作輕輕擺動,墨黑的鬢邊留下兩縷長發(fā),襯出肌膚勝雪,發(fā)尾束以朱紅發(fā)帶順勢披下,美目盼兮,微醺地看向眾人。
“四弟,真巧?!?p> 白清問驚詫于易崇筠的冷漠,也驚訝于紅衣男子的真實身份,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日在院中的登徒子,竟是九躍國當今聲名鵲起,風頭無兩的四皇子易崇絡。
“呵呵,確實很巧,我來找人,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大哥?!?p> 他淡笑一聲,目光穿過人群,停留在白清問身上,“白清問姑娘近日可好,那日別后,甚是想念?!?p> 看似寒暄的話語,令在場的其他人訝異地將目光移到白清問身上,白清問對易崇絡的話語絲毫不買賬,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她讓春景到一旁坐下,以嫌棄的模樣說道。
“不勞您費心,我們不熟?!?p> “嘖嘖嘖,你們女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那日我們在客?;ㄇ霸孪?,賞月聊天,言語思想頗為契合,怎么就不熟了呢?!币壮缃j眉頭輕佻,話鋒一轉(zhuǎn),瞟了一眼春景,“再說,我還救了那個小丫頭?!?p> “誒,我說四弟,救了就救了,邀功這種勞什子就算了,免得失了皇室的氣度?!?p> 易崇筠看不下去了,他壓根不想知道之前白清問和易崇絡發(fā)生過什么,他只知道,但凡和易崇絡共處一室,就格外心煩,得趕緊打發(fā)了才是。
“哦?”易崇絡目光暗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目光依舊不離白清問。
“絡王爺大仁大義,在下著實感激不盡,在此替未過門的妻子以表謝意。”易崇絡的目光讓李東歸實在難受,他向前一步,把白清問擋在身后,雙手交疊鞠躬,行下君子之間道謝的大禮。
“呵,李家公子的消息倒是靈通?!?p> 幾月前,他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迎娶淮陽王獨女沐高穎,按宮中的規(guī)矩,除太子以外的皇子成婚后,需要搬出宮外,另辟府邸,敕封為王。
“絡王爺,先前未來夫君替我向您行禮了。”說到道“未來夫君”時,白清問特意加重了語氣,她古靈精怪地瞥了李東歸一眼,繼續(xù)說道:“你救了春景,我萬分感激,也應該向你行禮?!?p> 她將雙手交疊,舉過頭頂,極為鄭重地彎腰行禮。心中暗想。里子面子都做足了,看你還有什么法子刁難我。
“唉,可惜了可惜了。”易崇絡正欲喝酒,聞言掌中一松,精美的白瓷酒盅重重地掉在地上,碎成多片雪白,他面帶惋惜,一語雙關(guān),引得在座眾人自有想法。
而后,低頭淺笑,衣袖揮擺,跨出房門轉(zhuǎn)身離去,呵,既然是未過門的妻子,過了今天,就沒那么容易過門了。
“呼,瘋子,終于走了?!睆囊壮缃j出現(xiàn),易崇筠腦中便有一根線緊繃著,兄弟幾人,獨獨他最難纏也最捉摸不透。
“東歸,我有話和你說?!贝饲耙壮缃j的話語太過親密,易使人誤會,白清問從不是扭捏的人,然而對上李東歸,她不想有一絲隱瞞。
“不用,我相信你。”李東歸笑笑,摸摸白清問的腦袋,他們之間,無需過多言語,“未來夫君”四個字便是最好的答案。
“東歸,我看她們二人重聚,必定要敘舊一番,我也有些餓了,不如我們?nèi)窍潞缺〗?,吃點小菜?!币壮珞薹韽囊巫由险酒?,拖著李東歸往外走,這二人又要開始你儂我儂了,他才不要再次接受刺激呢。
而且,他目光微移,落到春景的身上,這小丫頭,似乎有話要說。
“去吧,去吧,灌醉他,讓他爬著走路。”李東歸為難萬分,白清問以為他是怕自己生氣,連忙鼓勵,表示贊成,沒辦法,心上人都發(fā)話了,不得不從。
白清問還沒心沒肺地跑到門邊吆喝著,嚷嚷著要李東歸一定要拿最烈的冰草葉灌醉易崇筠,她忘性大,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忘記上次李東歸醉酒的名場面了,
“小姐……”春景扯扯白清問的衣角,似有話說。
“嗯?怎么了?”待看不到樓下二人的身影,白清問不明所以地被春景拉回房里,春景攪動衣角,面帶為難,幾次欲言又止,終是下定決心說出話來,“小姐,如今李東歸公子已經(jīng)找到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去?!?p> “回去……”白清問怔愣在哪里,是啊,這趟出行本來就是為了救李東歸脫險,現(xiàn)今他安然無恙,自己也該打道回府了,雖然有些不舍,但他說過,金榜題名之時必定會回來迎娶的,李東歸自小一諾千金,自是不會騙人。
只是,只是白清問心中隱隱覺得事情還沒有完全結(jié)束,這些日子,連番遇見本不該出現(xiàn)在她生活里的人,黑衣人以荷包為餌,一路把自己引到平州,在此遇見太子和四皇子,這些人的出現(xiàn)是必然還是偶然?若是暗中有人布局,又懷有怎樣的目的呢。
“小姐,春景知道你和東歸公子情深義重,但……你還記得老爺說過,你這一生萬萬不得入京的?!?p> 白清問低頭,閃躲春景的目光,記得,她自是記得,十歲那年,她當著白明和的面,在母親的靈位前發(fā)誓,一生一世永不入京都。
“春景,我……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卑浊鍐柪⒕蔚鼗卮穑来壕盀樗?,這一路走來,春景跟著她經(jīng)歷了千難萬險,且差點丟了性命,然從未埋怨,始終陪在她身旁。
“小姐,春景跟著你,一句怨言也沒有,只是,我很害怕……”想到那日白清問舍身救自己的畫面,春景哽咽,前路太過危險,她不能讓白清問再以身犯險了。
“我知道?!卑浊鍐柊汛壕氨г趹牙?,“妹妹,別擔心。”
“姐姐……”
夜晚,白清問站在院落的某處屋檐下聽雨,小雨如絲,輕聲細語,大雨顆顆分明,跳珠入林,偶有大風刮過,吹散細密的落雨,擾亂雨落芭蕉的聲音。
“客棧里不見你的影子,我想你可能是來這里了。”李東歸跨過長廊,緩步走到白清問身邊。
“啊,你來了,太子呢?!?p> “太子被我灌醉了,現(xiàn)下在廂房睡著呢?!崩顤|歸攬過白清問,二人對視,清亮的桃花雙眸關(guān)切地望著面前的少女,“白清問有什么煩心事,不如與我說說。”
白清問咬著嘴唇,心虛地道:“沒,見院中美景甚是喜歡,閑來無事站站而已。”
“白清問,說謊這東西,不太適合你。”李東歸伸出手指,輕輕刮過白清問小巧的鼻子,“瞧你,臉都紅了,不過,既然你不想說,我便不再問?!?p> 往日,白清問心煩時,總愛站在院中,聽風,聽雨,望月,總之,唯有煩心事能讓白清問從動如脫兔變成靜若處子,李東歸通常不多言語,若她愿意說,便仔細聆聽為她排憂解難,若她不愿,那便靜靜地陪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