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文件，月章了解為什么講話稿稿會搞得這么復雜，來來回回改了三遍。原來是給老大去外面講話用的，代表的是整個單位的臉面。能參與到單位的整體事務中，月章還是很高興的，不僅講話稿能給老大用上的成就，還能在老大心里留下好印象，昨天的付出是值得的。
年輕的情緒就是容易起伏，剛才還是沉悶不已，馬上變?yōu)橹焊邭鈸P。
月章一邊整理文件，一邊問老郭：“老郭啊，我看到了，昨天寫的講話稿是給老大在縣里開會用的，你說老大能看的上嗎？”
“我又不是局長，我怎么知道，你自己覺得呢？”
“我覺得啊，反正我是認真寫好的，能用上的我都用了，再不行我也沒辦法了?！?p> “盡力就行，第一次寫正式文件，能寫成這樣也算可以了?！?p> “是嗎，你這是在夸我啊?！?p> “自己想?！?p> 還是這一句，老郭總是用‘自己想’來敷衍自己，不過月章還是很興奮，第一次寫報告就能用到大場合，確實非常激勵人心月章把今天的文件一份一份分開放好，做好記錄，準備著各個部門送過去。
“呵呵呵……”銀鈴般帶著一絲沙啞的笑聲傳來，交際花上班來了。
“呦，都在啊，這么早就上班了啊，”交際花進門先調(diào)侃一句，“哦，不是，是我來晚了。這兩天給領(lǐng)導慶祝升職太辛苦了，沒辦法啊。前天剛給李科長慶祝，大家喝了一箱茅臺，各個喝的都跟個死狗似的，吐的到處都是。人家李科長真厲害，一點都不受影響，今天就拿出那么一份文件送到局長辦公室。其他人啊，腦子糊涂的都提不了筆?！?p> 交際花還在說話，月章的腦子卻快炸了，原來是這樣，什么看中自己，什么鍛煉，就是在利用自己。自己辛辛苦苦寫的講話稿難不成轉(zhuǎn)手就成了李狗子的功勞？月章越想越氣，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準備去找李科長。
“咚”的一聲，椅子倒地的聲音嚇了交際花一跳，打斷了她持續(xù)炫耀的語言。
老郭趕緊起身抓住月章，低聲說道：“別激動，先打聽打聽。”
老郭轉(zhuǎn)身問交際花：“你看見啦，李科長現(xiàn)在去哪了?！?p> “我看見，李科長去局長辦公室了?！苯浑H花還沒搞清楚情況。
月章忍不住，抓起桌子上的通知函就往局長辦公室走去。
“他這是吃了火藥了，沖什么，我又沒惹他，跟我起什么勁。嫉妒老娘我能有這么好的人脈？小兔崽子。”交際花在月章出去后咒罵道。
“希望這小子能顧全大局，別讓我失望?！崩瞎馈?p> 月章拿著文件，快步走到局長辦公室門前，剛想抬手敲門，卻一瞬間有了一點清醒。自己不能這樣進去，進去了也解決不了問題。深吸一口氣，揉揉自己僵硬的臉頰，抑制住自己內(nèi)心憤怒的情緒，月章擠出笑臉，可是感覺自己比哭還難受。
不行，月章繼續(xù)大口深呼吸，用手冰冰臉，降降自己臉上的溫度，擺正表情，抬手敲敲老大辦公室的門。
“進來?！崩洗蟮穆曇魝鞒鰜?。
月章最后整理下心情和表情，推門，進屋。
辦公室里的光線很足，局長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叼著煙，煙氣緩緩上升，照在溫暖光線里，霧氣縈繞。李科長坐在辦公桌的另一邊，老大的對面，看樣和老大聊的很暢快。
月章控制步伐走過組，說道：“局長，有個文件，請您看一下?！?p> 李科長顯然沒想到月章這個時候回來，扭了一下身子，抬手又快速把手放下，轉(zhuǎn)而直勾勾的看著月章。
走進辦公桌，上面有個紅色的煙盒，煙盒的下面就是自己親手抄寫的講話稿，稿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自己昨天晚上熬夜寫的，它們好像一個個精靈，要跳起來投入真正的父親的懷抱。
月章屏住呼吸，把文件放在了自己寫的講話稿旁邊。
“你放著吧。”老大新點燃一根煙，示意月章出去。
李科長的眼神從直勾勾的瞪眼，慢慢瞇了起來，似乎眼角還有一絲笑意，仿佛在嘲笑月章：你敢怎么樣？
月章轉(zhuǎn)身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表情，強制自己的雙腳減慢速度走出去，輕關(guān)上門，可關(guān)門的聲音還是要比平時重了一些。
月章緩慢走到自己辦公室，不想讓他人發(fā)現(xiàn)自己異樣。坐在椅子上，安靜的握緊雙拳，月章極力安慰自己不夠堅強的內(nèi)心。
“別氣，慢慢就習慣了。”老郭拍拍月章的肩膀說。
“我不氣，只是真的需要習慣這樣的東西嗎？需要嗎？”
老郭沒有回答，走回自己的位置。
“月章，不會那個文件是你寫的吧？”交際花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這種事情，在機關(guān)里很正常，事情自己做，功勞上面拿，黑鍋我們背，唉……”
交際花說的輕巧，好像早有類似的經(jīng)驗。上級拿下級的功勞說事在職場中并不罕見，可是直接拿著別人做好的東西去領(lǐng)功就很過分了。即使在領(lǐng)導面前提一提下面人的辛苦，說一說大家的群策群力，當主任的肯定有領(lǐng)導有方的功勞?，F(xiàn)在這位李科長，剛上去還沒站穩(wěn)，漏出如此丑陋的吃相，真讓人覺得惡心。
惡心的事情多了，今天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要不反擊，要不忍下去，想在職場中生存，必須有自己的選擇。月章這個時候內(nèi)心沖突劇烈，盡管心里很不愿意，可是剛在局長辦公室沒有直接翻臉已經(jīng)表明自己的選擇--忍下去。勸慰自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老郭看出月章內(nèi)心的掙扎，這種時候誰勸都不好用，吃苦只能自己體會，沒人能夠幫助分擔，經(jīng)歷一次又一次的打擊，沒被打到還能奮勇向前的才是真強者。月章的選擇和忍耐，以及能否堅持下去，得看他自己，希望壓在月章身上的籌碼沒有問題。
老郭想了想，干脆出手小小的幫月章一把，畢竟這幾天的鍛煉結(jié)果還算不錯，肯思考、有韌勁、有才華，是自己想要的扶持對象。
幫人也要講究方法，冒冒失失的上去，不一定能幫上忙，還可能會把事情搞得更糟糕。鍛煉人亦需要時間，現(xiàn)在吃苦，月章的未來才能承受更大的擔子。
月章生生把憤怒的情緒壓了下去，想想自己只是一個新人，沒權(quán)沒勢沒背景，完完全全的三“沒”新人，能在一個待遇好的單位里生存下去就不錯了，還奢求什么呢？只不過耽誤自己一天的時間而已，看看失意人馬超，壓上大半身家不是什么都沒撈到。
當自己倒霉的時候，若是身邊的人比自己更慘，心情瞬間好起來。
阿Q精神永遠是生存下去的最好法則。
月章繼續(xù)整理手中的文件，尚有好幾個部門的文件好沒送過去，快點整理好，把文件送過去，趁著這個時候整理心情，不要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從無比憤怒到心灰意懶只隔著一個馬超，月章慢騰騰的走進各個辦公室的門，無精打采的把文件給辦公室負責人簽收，給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昨晚沒睡好。關(guān)系比較近的幾個同事還關(guān)心月章是否生病、不舒服。
不磨蹭不知道，一磨蹭真的爽，一直磨蹭一直爽。送個文件，平時半個小時干完的事情硬是讓月章走了半個上午，回到辦公室就差一點時間可以去食堂吃飯了。月章趴在辦公桌上，嘴里喊著，好餓好餓，想要吃飯。用嘴上的抱怨驅(qū)散自己心里最后一點憋悶。
月章不是不生氣，而是在心理合理化的加工后，把憤怒情緒轉(zhuǎn)換為了替代物，恨意被深埋在自己的內(nèi)心。
中午飯吃的豐富，油炸小黃魚，幾塊豆干，還有豆腐湯，皆是補身體的東西。月章成了飯，往家里趕。今天的力氣格外軟綿，騎車的時候感覺自己腳底踩著棉花，用不上力。趕到家里，頭上冒著汗，身體卻沒感覺熱。
“今天有小黃魚，快點吃?！痹抡聫姅D出笑容催促妻子吃飯。
秦嵐從今天丈夫開門的聲音就感覺不對，一起生活這么多年，彼此了解太深，丈夫哪怕有一絲的變化自己都能察覺。有些是自己不需要說，有些是自己不想說，今天需要問問丈夫出了什么問題。
看著丈夫無神的目光，秦嵐醞釀一下情緒，問道：“你怎么了，遇到難事了嗎？”
“沒事，我沒事，你快點吃。”
連說兩次沒事，就代表著有事，不然不會著重強調(diào)。男人有時候就是這么矯情。
“你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你出出主意?！?p> “我昨天寫的講話稿，”月章不自覺花就出了口，“熬了大半夜，今天成了李大秘書的功勞，唉，做下人難啊?！?p> “你沒跟他去鬧吧？”
“我又這么傻嗎？在人家的碗里吃飯，我還能去打人家的碗。”
“那就好，別沖動。你啊，這也算是好事，他能那你寫的講話稿去充功勞，說明你寫的確實好。這一次被他拿走了，以后還能每次都被他得逞？別急，還有機會?！?p> “我知道啊，只是心里過不去。”
“好啦，趕快吃飯，睡一覺就沒事了。么啊~”秦嵐親一下丈夫當做安慰。
月章終于露出點笑意，下筷子吃飯。
講話稿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天，月章逐漸擺正自己的心態(tài)，既然進了體制內(nèi)，就要遵守其中的規(guī)則。打破規(guī)則的人，要不被趕出體制，要不會打成喪家犬。
失意人馬超在消失一周后出現(xiàn)了，像個狗一樣的回來。一進后勤辦公室就縮在角落里，聲也不吭，當自己是個透明人。有多大的心臟才能頂著心里壓力重新回到這個單位來上班，動手打了副局長，以后的日子能好過？
本來大家以為馬超會想辦法換個單位，甚至自己降一級到原來的鄉(xiāng)鎮(zhèn)去做個小科員，躲著副局長。畢竟縣官不如現(xiàn)管，只要不是直接領(lǐng)導，穿不到小鞋，馬超的日子還能過的小愜意。不知道是自己活動的力量不夠，還是舍不得城市的生活，馬超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因為太低調(diào)，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馬超回來上吧，他自己又在辦公室貓著，只有辦公室內(nèi)部才知道他來了。然而，這是哪里，這是小消息傳得最快的機關(guān)，都不用辦公室的人出去張揚，看門的大爺就把馬超回來的消息傳的到處都是。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月章可能是第一個從門衛(wèi)大爺?shù)玫较⒌娜?，出于好奇多問大爺幾句。月章不準備多往外說，禍從口出?；氐睫k公室，跟老郭討論馬超為啥還來單位，換個地方不就得了。
“你以為崗位是你說換就換的，一個蘿卜一個坑，哪里有閑位置給他換?！?p> “回去也行啊，回老家的鄉(xiāng)鎮(zhèn)總可以吧?！?p> “他是能吃苦的人嗎？要是滿意鄉(xiāng)鎮(zhèn)的環(huán)境，還用得著費力氣往縣里調(diào)？回去了才是真的一敗涂地?！?p> “那他就這么天天悶著，副局長不得早晚拿他開刀？”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等小馬來，你問問她這是怎么解決的?！?p> “馬大姐，算了吧，我可不想惹她?！?p> 交際花上午習慣性的遲到，過了十點才到。進了屋沒事做，不是給自己補妝，就是看自己帶的各種雜志?！豆适聲贰ⅰ洞蟊婋娪啊?、《知音》等，一個比一個新潮。月章不能理解，這些東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抵擋不住好奇心作祟，月章越憋越難受，還是向交際花大廳馬超的事情。
“老郭，你說馬超今天來是什么意思啊?！痹抡掠行÷斆鳎瑳]有直接問交際花。
老郭心底跟明鏡似的，才不會理財月章的小把戲，看報紙、喝茶水，閉口不提。
一時間辦公室里陷入了靜默，月章的臉皮還是薄，帶著小心思問事情，一句話就用完了自己的勇氣，不敢再問第二句。老郭壓根不理會，而馬大姐則是摸不著頭腦，不曉得兩個人再說什么。
緩了一會，交際花明白過來是說那個大鬧會議、伸手打副局長的馬超，自己當然知道其中的內(nèi)情，打聽小道消息這一塊，自己還沒差過誰。
“呵，不知道吧，姐姐可知道。那個馬超私底下可是又出了一回血，送禮、吃飯，一樣不落，可算是大割肉了?！瘪R大姐忍不住把自己知道的炫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