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百苓沒有體會到這個承諾的分量,遠(yuǎn)比戰(zhàn)爭來得還要重。
不過,她也是故意以這樣的方式退場就是了,算是給那位太子殿下一點信心。
沒有離開太遠(yuǎn),百苓在柴園里重新現(xiàn)了身。這會兒,弟子們聽聞殿前神跡,都紛紛奔走趕了過去,偌大的柴園冷冷清清,徒有小憩枝頭的鳥兒嘰嘰喳喳個不停。
她以前住的地方就靠著伙房,一座胖塔樓,底下是堆柴火的地方,樓上就是臥房。臥房很簡陋,曾經(jīng)連門栓都是壞的,外門經(jīng)費拮據(jù),一直擱置著沒有動。后來她住了進去,普師傅考慮到她是女孩子,就偷偷挪用了伙食款,幫她簡單修繕了下內(nèi)室,還幫她換了扇好門。為此,外門連續(xù)兩個月清湯饅頭,不少弟子哀聲連連,叫苦不迭。
現(xiàn)在想想,那些日子還挺有趣的。
百苓心中掛念,可是尋遍柴園,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普師傅的身影。她有點納悶,只好沿著青石路往外走,想著如果再找不到的話,就從昆侖回來再探望吧。
柴園西邊就是新修的禪房,院子里種了一片百合花,清一色的純白,與外院那些繽紛相比,更顯高貴無暇。
而在朵朵花簇中,一節(jié)樹墩格外吸引她的注意。
這節(jié)殘留的樹墩不算粗壯,外皮皸裂,像是由于枯敗而被砍斷的。依據(jù)方位判斷,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曙光的那棵柳樹。
百苓移步走近,小心地避免踩到那些百合,層疊的花影之中,她微提裙擺俯身,有些惋惜地?fù)崦杷傻哪贻?,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想到就做,她佯裝起身,不經(jīng)意地踩到裙角,然后“哎呀”一聲,在踉蹌摔倒的同時,喊了句,“曙光!”
然而,與往常那般的響應(yīng)并未出現(xiàn),百苓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這些日子曙光的反常,莫不是真的神智恢復(fù),卻出了其他什么問題?然后緊接著的念頭是:這花地應(yīng)該不硬吧?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疼,大概是與小時候的陰影有關(guān)。
于是剛準(zhǔn)備借法力托自己一把,一道銀光終于乍現(xiàn),在她即將觸地的瞬間,將她護到了懷里。
并沒有感覺到疼痛,因為她壓到了曙光的身上。反倒是曙光,好巧不巧,后腦勺直直地摔到了樹墩上,發(fā)出“砰”的一聲。
光聽聲音就知道這一下磕得有多重,百苓措手不及地懵了。
陽光柔和,純白無瑕的百合晃動,花影相映,在他的臉龐落下迷離光暈。他的睫毛很長,透過微微闔起的眸光,眼下一片陰影,模糊了眼神,卻能感覺到與以往的呆滯不太一樣。
與此同時,被墊在下面的少年微微蹙眉,眼神逐漸清明。
壓在他身上的女孩很輕,身段很軟,發(fā)絲被風(fēng)帶起,露出的脖頸線條如凝脂般精致。幾片白色花瓣飄到她的頭上,青絲散落,又擦過他的唇邊,悠然落到了地上。臉蛋也很美,嬌艷的那種美,尤其這個時候,陽光把她的半邊臉暈成金色,瞳孔變成了茶色,不知怎地,讓他盯了好一會兒。
百合盛開的時節(jié),離得這么近能聞到那股誘人的清香,可是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花香,還是她身上的馨香。
直到百苓先反應(yīng)過來,懷疑他把頭磕傷了,忙不迭地從他身上爬起來,而他自然而然地撇開眼,默默地起身,卻不由自主地記住了她那刻的模樣。
“你頭沒事吧?”百苓心中愧疚,覺得是自己一時興起的惡作劇害了他,急著就要摸去他的腦后。
曙光微微側(cè)頭,避開了。
這個動作使得百苓愣了一下,露出古怪的表情,“你……恢復(fù)了?”她問的小心,可是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他眉眼沉郁,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凌厲的氣勢,與先前的安靜木然渾然不同。
他沉默著沒有回答。
百苓接著問道,“你不喜歡我碰你嗎?”
他微微抬眸,深沉如冰的目光在她臉上落了片刻,又移開,像是不屑回答似的。
“還是不能說話嗎?”百苓卻誤以為他本身就沒有開口的能力,這才以冷漠示人,不由安慰道,“沒關(guān)系,聽說金母元君有堪比帝尊的神通,等這次任務(wù)完成,我一定想辦法讓她幫你?!蹦┝耍煊X到他再次望向自己的目光,不由加重了點語氣,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只要她肯幫你,我什么條件都會答應(yīng)的?!?p> 她說的這些發(fā)自真心,因此眼睛格外地明亮。
曙光望著她,仍是冰冷的沉默。
“那我們還是盡快出發(fā)去昆侖為好。不過……”百苓兀自下了決定,卻是猶豫了一下,微微走近他的身側(cè),然后探著頭,疑惑地向他的腦后望去,“你的頭真的沒事嗎?剛才那一下聲音很大啊?!彼鎺n色,卻記著他先前的躲避,不敢再出手碰他。
曙光看得分明,感覺到近在耳畔的吐息,目光一點點斂下,沒有躲避,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他的頭發(fā)還好好地束著,沒有一點雜亂,百苓看了半天,沒看出什么異常,稍稍放下了心。
不過,這樣一來,原本想繼續(xù)找普師傅的念頭就打消了,她撣了撣衣擺上的灰,隨手摘下一朵白百合,沖他微微笑道,“走吧,我們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