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素被從半夢半醒間吵醒,從另一邊窗戶吹進來的風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坐正身體的同時,衣服自然而然地落了下去。
杜航偏頭看了她一眼:“醒了?馬上就到了,你、”他猶豫了一下,再次伸出手,將她快落到地上的大衣拉了一把,“捂好了,我開了窗戶,再著涼了的?!?p> 他的叮囑讓還有些懵的成安素只能照辦,拉住衣服后,成安素甩了幾下腦袋,像只興奮的兔子一般,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成澤算不上是白手起家,所以這種地方她只在小學(xué)跟同學(xué)一起回家做作業(yè)的時候來過,現(xiàn)在再看到,自然是覺得更加新鮮。包括路兩邊兒賣小吃和零嘴的攤販,都讓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杜航,”她沒回頭,只背了手過去,拍了幾下杜航的胳膊,眼巴巴地看著外面正在給小孩摘糖葫蘆的小販,“你要不等我一下,我去買根糖葫蘆吃?!?p> 她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或許是剛睡醒,整個人都很放松,等到成安素說完,她才驚覺自己剛才做了什么,這會兒再捂嘴,自然是沒什么用了。杜航也有些驚訝于她的熟稔,差點兒一腳剎車踩到底兒去:“咳,先、先回家吃飯,等出來的時候你還想吃,就買兩根?!?p> “好,好…”成安素疊聲應(yīng)著,只希望杜航不要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偏偏這一次,兩個人的腦回路沒有對上線,杜航還以為她是生氣了不高興,放柔了聲音又去哄她:“家里飯已經(jīng)做好了,你拿著吃的回去,我媽該不高興了,而且老家小孩多,你拿著一個進去,分都沒法分?!?p> 成安素只覺得臉上好不容易下來的溫度一下子又上去了,只能連連擺著手,表示不在意:“沒事兒,我就是隨口一說而已,沒有特別想吃的意思,太久、太久沒見了而已?!?p> 確實,這種插起來賣的糖葫蘆就連杜航都很久沒見過,他借著后視鏡多看了兩眼,竟然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自己竟然也有些想吃了。
開過熱鬧的巷子,最后車停在了一條還算僻靜的路上,只是周圍張燈結(jié)彩的樣子,仍舊能感受到每戶門里熱熱鬧鬧的氣氛。
手上拎了幾個不沉的東西跟在杜航的身后,成安素難免有些緊張,她深呼吸了幾口氣后,掛上了一個稱得上是燦爛的笑容,笑瞇瞇地迎到了出來開門的杜燕清的身邊兒:“媽,我們回來了?!?p> 結(jié)果一進門,屋內(nèi)的陣勢倒是把她嚇了一跳,半敞開的門內(nèi)蒸騰出的熱氣都帶著飯菜的香味,杜燕清招呼著幾個小孩過來接過了成安素和杜航手里的東西,胳膊已經(jīng)挽上了成安素的胳膊:“老家熱鬧,你別嫌煩啊?!?p> 她哪兒有嫌煩的機會啊,杜燕清拉著她就往屋里沖,一邊還招呼著杜航快一些,進了門,成安素才發(fā)現(xiàn)里面也是大有天地。這兒該是院內(nèi)的客廳了,平日里不知是什么打扮,如今,空空的屋內(nèi)被塞了三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還架著個冒著熱氣的銅鍋,桌子腳下放著燒好了的碳。
恍惚間,成安素有種回到了四九城的感覺,歲月像是在她身上捻了一圈,再睜眼,竟然已經(jīng)過了數(shù)個甲子一般。
隨著她們?nèi)齻€人前后腳進來,屋內(nèi)靜了幾秒,續(xù)而爆發(fā)出了一陣熱鬧的招呼的聲音,有些說的是方言,成安素不太聽得懂,從聽得懂的里面她大約能摘出來些,無外乎是夸她好看的,說杜航有福氣的,也有說杜燕清有福氣的。
雖然大多數(shù)可能是些俗套的夸獎,但成安素都一一收下,使得她本就暖軟的心頭越發(fā)松軟起來。
熱熱鬧鬧地坐下后,自然少不了過來敬酒的,也不知道杜航在這一大家子里是個什么輩分兒,反正是被安排在了中間那張桌子上,成安素跟著坐了下來,心安理得地開始調(diào)小料,調(diào)了一半才驚覺這一個個鍋里煮著的,好像都是羊肉的樣子。
她暗自吐了一下舌頭,偏著腦袋去和杜航咬耳朵:“我不吃羊肉……”
這事兒杜航倒是知道的,他也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忘了這茬,只能同樣壓著聲音湊到她的耳邊兒:“忍忍,一大家子都吃羊肉,你不喜歡就少吃幾口?!睅е菊{(diào)的香味先是落在她的耳側(cè),又被吹到了脖頸深處,等成安素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臉已經(jīng)燙得有些發(fā)漲。
就這么暈暈乎乎地,成安素連著吃了兩筷子羊肉,直到有人過來敬酒,她才停下筷子應(yīng)了。好在她不用喝白酒,倒了一滿杯的啤酒又加了冰塊,也算是解了油膩。
主桌上有個看起來極高壽的老奶奶,杜航最先就介紹過了,這是他的太姥姥,讓成安素跟著叫就行了。老人家吃得很慢,穿著的還是舊式的旗袍,間或放下筷子吮一口手邊兒的燙酒,好不安逸。
酒過三巡,菜過了五味,連銅鍋涮里的碳都不知道換了幾次,突然外面有在院子里玩的小孩嚷了一句“下雪了”,大家紛紛停了筷子夠著腦袋去看,果然,半掩著的門窗也有雪粒飄進來,只是一沾了室內(nèi)的溫度,立刻化成了一個小小的水點兒,消失不見。
太姥姥約莫是吃飽了,只抱著燙酒的壺暖著手,這會兒才有功夫去和成安素說話:“杜航啊,年紀不大,心事兒沉,你多讓讓他,他要對你不好,你呢就來告訴我,我給你教訓(xùn)他。”
成安素忽而被逗笑了,她隔著輩分的親戚是不少,可多是圖成澤的錢,同她說話也是奉承更多,如今能聽得誰讓她讓著點兒別人的,也是個新鮮事兒了。
這邊留了一耳朵的杜航倒是立刻停了拿水果的手,沉著聲音念到:“太姥姥,哪兒有讓人家小女孩讓著我的?”
“哎,那不能這么說,她是大小姐,你還是我、我老杜家的大公子呢,按規(guī)矩是得她讓著你的?!?p> 說話間,周圍的親戚都停了議論,看過來的目光中什么情緒都有,成安素垂著眼簾輕笑了一下,在杜航錯愕的目光中竟然真的點了點頭:“肯定啦太姥姥,你放心,他一天天在外面已經(jīng)夠忙的了,我不能再在家里給他添麻煩不是?!?p> 這話要看怎么聽,按說她應(yīng)得是對的,尋常人聽來也只覺得這個媳婦懂事兒,偏偏杜航聽出了點兒別的意思來,又不好直說,只能干脆兩只手分別插了兩塊西瓜,各自送到了成安素和他太姥姥的面前。
“飯桌上,說這些干嘛?!彪S后杜航低低地同杜燕清用家鄉(xiāng)話說了句什么,成安素沒太聽懂,也沒注意去聽,反倒湊過去說了句“我出去看看雪”,就拿著那塊西瓜起身離開了桌子。
背后熱熱鬧鬧的氣氛仍舊在繼續(xù),成安素邁過不低的門檻,將他們都拋在了身后。
說話的工夫,外面已經(jīng)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粒,只是還能看到烏青色的磚。幾個小孩見她出來,都圍了過來,無外乎是欺負新來的客人,想讓她給自己買點兒吹糖人、糖葫蘆之類的。
成安素最是不會應(yīng)付小孩,就在她皺著眉頭哭笑不得的時候,她肩上突然落了一件兒衣服,緊接著,杜航的聲音也伴隨著簌簌的雪聲一起響了起來。
“怎么,見你們小姑姑眼生就欺負她?”末了,又笑了,“走,我?guī)銈冑I糖葫蘆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