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在大隊領到任務,鎮(zhèn)里新建的糖廠今年開榨,要發(fā)動蓮花村的村民大量種植甘蔗,把沒有水利保障的旱田全部變成甘蔗地,旱地不再種玉米黃豆紅薯木薯了,全部用來種甘蔗,大幅度擴大甘蔗種植面積。
老村長猶豫地說:“村寨里家家戶戶少不了飼養(yǎng)豬雞鴨,不種點玉米紅薯,大家缺乏飼料,沒有東西喂養(yǎng)家禽家畜呀。”
張興對他說:“鎮(zhèn)領導說,今年新糖廠開工,甘蔗提價,種植甘蔗收益大,我們村民手里有了錢,什么都可以買呀,還愁什么飼料呢?”
旁邊的群眾紛紛議論起來:
“喂豬就靠紅薯木薯,連紅薯藤都少不了。喂雞鴨就要玉米,沒有玉米,全年拿稻谷喂養(yǎng)雞鴨,糧食就不夠人吃了?!?p> “不種些玉米紅薯,雞鴨養(yǎng)不了,過年過節(jié)怎么辦?”
“種植甘蔗好,我娘家全是蔗農(nóng),一年種植,三年收成,比種稻谷玉米省力多了。”
“哪里?甘蔗護理最難啦,甘蔗葉子鋒利,刺脖子割手,施一次肥,除一次草,周身受傷?!?p> “我們村道窄,拉運甘蔗的車沒法通過,種植甘蔗拉不出去呀?!?p> 張興聽到大家的議論,把村民召集過來,大聲說:“鄉(xiāng)親們,你們討論的問題很現(xiàn)實。我們公婆山山區(qū)村寨傳統(tǒng)就是種植稻谷玉米,成習慣了。但是你們想過沒有?多少年來,我們大家收益低,收入跟不上,在我們縣拖后腿了??h里鎮(zhèn)里領導為我們大家著想,改變種植種類,增加大家收入。今年正好甘蔗價格提升,領導要我們大家多種植甘蔗,就是為了提高我們的收入?!?p> 陶軍紅聽了,不放心地說:“種稻谷玉米,一年有幾次收成,街日擔點東西上街,可以換點錢花。種植甘蔗就不同了,一年到頭就砍一次,平時去哪里找錢用?”
有人又提出一個疑問:“種植甘蔗,需要投入成本多,肥料農(nóng)藥用量大。”
張興見大家有疑慮,耐心地說:“你們擔心的問題,鎮(zhèn)領導都考慮到了。領導說,今年種植甘蔗的農(nóng)戶,政府預先提供肥料農(nóng)藥和蔗種,年底砍收甘蔗后才在甘蔗款中扣除本錢,種植甘蔗的成本不用大家費心。至于道路方面,領導保證,夏收前,工程隊進入山里修筑道路,榨季一到就通車,保證把大家的甘蔗拉出去?!?p> 張興看到還有人不放心,叫王福富找來一本簿子,蹲下來,用筆在紙上給村民計算種植甘蔗的收入??粗咀由狭谐龅臄?shù)字,他高興地說:“只要我們每戶人家全力種植甘蔗,不要像往年那樣零零散散眉毛胡子什么東西都種,大家一年的收入肯定翻一番,田地多的人家收入還更多。”說完,他真誠地望向大家,眼里閃著興奮的亮光。
事實勝于雄辯。幾家思想頑固的村民看到本子上列出的成倍增長的收入,不再猶豫,紛紛點頭說:“聽你的。這是好事!我們大伙按你說的全種上甘蔗,年終收成翻一番。這樣,大家的日子就好過了?!比巳搜劾镩W爍著希望。
張興堅定地說:“對,聽黨組織的話,一定錯不了。大家甩開膀子干,一定錯不了?!?p> 大地經(jīng)過春雨澆灌,處處煥發(fā)出一派勃勃生機。蓮花村村民帶著美好的憧憬,在希望的田野上散播汗水。家家戶戶行動起來,人人忙忙碌碌,他們在自家的莊稼地里翻泥,碎土,平整,開溝,砌壟……
燕子來了,在天空中斜斜地掠過,嘰嘰嘰嘰,忙著建造自己的生活。布谷鳥從田間水邊竄向樹梢,一聲聲“布谷布谷”,奏起了春天的歌。
陶曉偉和父親一人一把犁頭,在山腳一塊一畝半見方的旱地里犁地。陶軍紅左手牽繩使喚耕牛,右手把犁,動作嫻熟,犁一圈就翻起一道整齊的新泥。陶曉偉學著父親的樣子,可是牛不聽他使喚,時走時停,甚至閃向一邊。陶軍紅見了,說:“不是教你兩年了?怎么還是老樣子?右手把犁的力要足,提犁深淺要準,穩(wěn)住方向。這樣牛才會聽話拉起犁。”陶曉偉牢記父親說的要領,咬緊嘴唇,右手下力把住犁柄,定住深淺,把穩(wěn)方向,左手配合牽拉牛繩,使勁喚住耕牛。這回,耕牛配合多,乖乖地沿著犁道走。最難就是地角轉(zhuǎn)彎了,地塊一角是一個牛角樣的尖角,陶曉偉扶著犁把犁到了這里,手一慌,牛就不聽話了,左右掙扎亂闖,踩壞父親碼好的地壟,還踏入旁邊人家的秧地,糟蹋了不少秧苗。陶曉偉越急,牛的動作越亂,破壞越大。陶軍紅罵了一句粗話,讓他在地塊肚里轉(zhuǎn)彎耕地,自己翻犁田地邊角。也許是心理作用,每次陶曉偉使牛耕地,都不敢犁進邊角,只犁完田地腹心,把邊角留給父親加工。
這天下午,陶曉偉自己一人把犁在一塊半畝多的梯田上翻土,地塊小,他不想給父親留下麻煩。犁到田角的時候,他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用繩子牽拉吆喝耕牛,轉(zhuǎn)過田角。倒霉!越擔心越出錯。犁尖吃土過深,牛一掙扎,陶曉偉慌了,使勁扯牛繩,勒痛牛鼻。牛受驚嚇,奮力往外逃竄,牛枙拽著犁頭和人翻過田埂,跌入底下的梯田。哐啷!陶曉偉摔了個狗吃屎。牛還是沒有停下,繼續(xù)拽著犁頭和人往前滑。哎呦!陶曉偉大叫一聲,手上一股鉆心痛,犁頭扎入他的手腕,獻血很快模糊了整個手掌。
“哎呦!痛死人了!你這個畜生!”陶曉偉惱怒的罵起來。
耕牛通人性,聽到主人怒罵,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曉偉,滿眼委屈。
陶曉偉痛得直咧嘴,呻吟著。
“干嘛干嘛啦?”
張廣德挑一擔泥箕土肥從旁邊經(jīng)過,見有人摔倒在田里,停住腳問道。他一看是陶曉偉,關切地問:
“是曉偉呀,跌痛哪里了嗎?”
陶曉偉痛得說不出話,右手指指左手腕,臉扭曲著。張廣德一看不好,撂下?lián)?,跑下梯田,搬開犁頭,把他扶起來。陶曉偉還是痛得直搖頭,手腕豁開一道一寸多長的口子,手掌歪向一側(cè),汩汩地滴著血。
“手受傷了!”
“犁尖扎中了?!?p> “看樣子蠻嚴重,快,先止住血。”張廣德一邊說,一邊四下張望,找到幾株止血草葉,一把扯過來,塞嘴里嚼幾下,敷在傷口上——山里莊稼人常年干體力活,多少都認識些草藥——然后攙著陶曉偉攀上田邊,急急往村里走。
下午,陽光明媚。覃大鳳在門外攤曬草藥。張廣德攙扶陶曉偉疾步進來,見了她急切地說:“大鳳,曉偉的手傷得很深,你快點看看?!?p> 覃大鳳走過來,看一眼陶曉偉沾滿污泥血痕模糊的手掌,問道:“傷到骨了嗎?”
陶曉偉痛得不愿說話,臉扭曲著。張廣德替他說:“耕牛受驚,絆倒了曉偉,犁尖扎中他的手腕,不知道傷到筋骨了沒有?”
覃大鳳把陶曉偉讓進屋里,坐椅子上,她拉著曉偉手掌,輕輕地揉。
“啊喲!痛!”
“左手掌骨折了。豁口這么長呀?你敷的是止血藥,要加敷殺菌接骨長肉的草藥才行?!闭f完,到屋檐下?lián)焖帨蕚洹?p> 陶曉偉左手熱辣辣痛得鉆心,整條手臂變得麻木。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還是痛,疼痛向全身漫開,他身體禁不住有些抽搐起來。
張廣德見他臉色慘白,額頭冒出豆大的汗,嘴咧著,變得猙獰,知道他疼痛厲害,輕聲地說道:
“曉偉,曉偉,忍一會了。等下大鳳大娘換藥就好?!?p> 陶曉偉閉著眼點點頭。
覃大鳳取來一簸箕藥材,一邊在盅里搗藥,一邊說:“這副藥材給你敷上,保管你掌骨一天立馬接好。現(xiàn)在是春天,骨頭接得更快,二十四小時就要撤掉,換上新藥。不然,骨頭就會長過頭,沒地方長了,就像竹節(jié)一樣在接口處長出節(jié)來?!?p> 張廣德聽了,對她笑了笑,說:“這就是你的祖?zhèn)髅厮幧裢ㄉ⒗?,用什么藥材會有這么神奇的效果?”
覃大鳳輕描淡寫地說:“說了你也不知道,常規(guī)用藥當歸、川芎、紅花、懷牛膝、桑寄生、川斷、穿山甲、蜈蚣、自然銅、全蝎、血竭、生乳香,關鍵是生螞蟥、山螃蟹、雛公雞和正產(chǎn)卵的蟑螂。當然,藥材齊全還不算,巧妙就在合藥起敷。合藥嫩了效果不出,合藥老了藥效就沖淡?!?p> 張廣德幫不上忙,只好在一邊看稀奇。
覃大鳳搗碎藥材合好藥,急急轉(zhuǎn)身回里屋,端來半盆暗褐色的藥水,藥水冒著熱氣。她把陶曉偉手腕上的止血藥洗掉,抬頭定睛看一眼墻上的掛鐘,四點二十五分,然后,動作迅速給陶曉偉的手腕手背重新敷上一層厚厚的草藥,又用兩塊夾板固定手指,說:“年輕人長肉快。明天這個時候準時來換藥,記住啊。還有,一周之內(nèi)不要觸水。一周后,解開敷藥就好了?!?p> 陶曉偉謝了覃大鳳和張廣德,獨自回家。張廣德?lián)u搖頭,自去干他的活兒。到家里,陶曉偉告訴父親自己手受傷了,叫他去找回耕牛。陶軍紅問了他的傷勢,見敷好藥,又心疼又生氣,忍不住嘮叨起來。
陶曉偉心里本來就不好受,聽了父親的嘮叨,恨恨地說:“莊稼地為什么要劃分一小塊一小塊呢?一點都不好耕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