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的早上,張之維和陸瑾向離開的周斌的住處回返。
兩人騎著周斌贈送的快馬,不疾不徐的趕著路。
“老陸。”張之維叼著根稻草,騎著馬與陸瑾并行在土道上,無聊之際叫了他一聲。
“干什么?”陸瑾側(cè)頭望了他一眼。
“你說……我?guī)熓遄娴降资莻€什么樣的人啊,當年他為什么叛出龍虎山,而且?guī)煾等缃襁€一副不在意當年之事的樣子?!?p> 張之維對此很是疑惑,心中還藏不住事情,而陸瑾和陸家世代與龍虎山交好,自己跟陸瑾又是好友,他也不見外,直接便將心中的疑惑說出,看好友能不能解答一二。
“你與周前輩師出同門都不知道,我又上哪里知道這是為了什么。話說,你在龍虎山待了這么久,就沒聽過關(guān)于他的事情?”
陸瑾微微搖頭,自家的事情問別人干什么,這家伙真是心中一點數(shù)都沒有啊。
“你還別說,我這師叔祖可神秘的很,要不是這次出了事情,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在宗門名冊之外還有這么個人,我得知這件事還是靠著跟負責外務的師兄很熟,他才告訴我龍虎山棄徒在這異人界鬧得風風雨雨?!?p> 張之維把手一攤,無奈說道。
“你覺得你這個師叔祖是個什么樣的人,咱們在他身邊待了七八天,是個什么印象?”陸瑾反問了一句。
“我什么印象?感覺是個挺好的長輩的,比師傅強多了,至少他不揍我……性子和藹幽默,不像是個百歲老頭子的心態(tài)。實力也很強,我問了他很多關(guān)于修行方面的事情,大部分都給我詳細解答了?!?p> 張之維想了想說道,他對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師門前輩還是有不錯的觀感的。
“和藹?”陸瑾一怔,隨即沉默不語了一會兒。
“你這是什么表情?”張之維看他面沉如水的模樣,好奇問道。
“你……真覺得周前輩是個和藹的人嗎?”
“對啊,怎么了?”
陸瑾深吸口氣,猶豫片刻后還是開了口,“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和藹?!?p> “為什么?”
“你看看他所作的那些事情,動輒就廢人經(jīng)脈、取人性命,手段殘忍不說,還故意在四省到處追殺小棧的人,見一個殺一個,毫不留情。”
陸瑾越說聲音越大,臉上也浮現(xiàn)出怒色。
“這……也叫和藹幽默?”
張之維見此,神情嚴肅的看著自己的好友。
“陸瑾,文武師叔祖所行之事與今天之境地,皆因為龍虎山雪恥,維護宗門臉面。他的手段我不予評價,但他的意圖卻是維護師門威嚴,在我眼里,在這幾天的接觸中,我就是認為他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p> 他知道自己這個好友嫉惡如仇,又潔身自好,可能看不慣師叔祖的手段,要是繼續(xù)讓他說下去,可能會冒出什么難聽的話,到時候他又不能視而不見,所以提前說明自己的立場。
張之維雖然年輕,但他心中其實對之前周斌在異人界隱藏身份偷襲其他人的事情有所耳聞,沒有師門提供信息,文武師叔祖如何能找到那些冒犯過龍虎山的人。
想必這就是師傅和師叔祖兩個老人家之間的秘密之一,當然,現(xiàn)在張文武一露面,在各家各派眼中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之前各大勢力沒有出手,也就是因為這點,張文武并不是孤家寡人,雖是棄徒,但他身后仍然站著龍虎山。
其中的緣由,各家皆有猜測,但因為張文武時隔三十多年才再次露面,找不到任何線索,各種猜想也只是瞎想罷了。
陸瑾見張之維的嚴肅神色,也是幡然醒悟,剛才自己失言了,再如何,周斌也曾是龍虎山弟子,直到如今他們對這棄徒的態(tài)度都很曖昧,他這算是當著人家弟子的面,評價人家長輩,何其失禮。
“之維,是陸瑾失言了,我向你賠罪?!?p> 說罷,陸瑾翻身下馬,對坐在馬背上的張之維深鞠一躬。
張之維見此也是無奈之極,他趕緊下馬將好友扶起,“你我相識多年,只不過是幾句話而已,何必這么在意,你啊,總是這么一板一眼的。”
“別人我管不著,但自己做錯事情就要認?!标戣J真的說道。
“好了好了,那你既然道歉了,我也原諒你了,咱們繼續(xù)上路吧?!?p> 兩人沉默著繼續(xù)上路,走了小半天。
“那你覺得這個岳綺羅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張之維還是沒忍住,一來無聊,二來他們兩人無話不談,該說的話都說過了,也就這段時間遇到了點新鮮事,見到了異人界最近的兩個大名人,不聊聊他們,等自己回山之后,又不能跟師兄弟們妄議長輩,只能跟陸瑾聊聊了。
“岳綺羅……”陸瑾瞥了眼他,心想這女人并不算好友的長輩,也和龍虎山毫無關(guān)系,可以暢所欲言了。
不過他這次沒有再大聲嚷嚷,只是平淡的把心中所想告訴好友。
“這個女人我看也不像個善茬,之前江湖傳聞她是饕餮轉(zhuǎn)世之身,附帶了些之前的資料,是個濫殺無辜的妖人,這點應該是證據(jù)確鑿?!?p> “現(xiàn)在來看,饕餮之說乃是無稽之談,但咱們跟她對練那次,你注意她使用的紙人了嗎?”
“當然注意到了,那東西似乎……”
張之維點了點頭,之前他們兩人和岳綺羅的切磋,實際上并不是兩方主動提出的,而是師叔祖說讓他們兩邊都多熟悉下異人界的戰(zhàn)斗手段,才對練了幾次。
“那紙人中,含有一縷散碎的靈魂?!标戣隙ǖ恼f道。
“其實這也沒什么的,湘西的趕尸、東北的出馬仙、還有些巫術(shù),不都是這樣嘛?!?p> 張之維對此并不是太在乎,但他知道陸瑾很煩這種玩弄死者靈魂的手段,以前遇到這類人根本不假辭色,絲毫都不待見他們。
“哼!”陸瑾對此也只能冷哼一聲,他自己不待見是自己的事情,可異人界并沒有將這類人劃入邪道,屬于中立門派一類,他也只是不待見而已,如果看不下去想出手的話,反而是他不占理了。
“我發(fā)現(xiàn)跟你說什么事情怎么都說不到點子上呢?”
張之維好笑又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隨后又拉著韁繩,下意識的往他身邊湊了湊。
“干什么?”陸瑾同樣下意識的離他遠點……
只見張之維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絲八卦的表情,就算周圍沒人,仍然小聲說道,“你說……我?guī)熓遄婧瓦@個岳綺羅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我最納悶的其實是這個?!?p> “什么關(guān)系?我還真不知道。”陸瑾搖了搖頭,“外面都在傳你師叔祖百多年前與岳綺羅有過一段恩怨糾葛,好像對她有點意思,可如今咱們一起住了七八天,他們二人一直是分房睡,那岳綺羅對周前輩也是沒什么好臉色,倒是周前輩他老人家,對這女人親熱的緊,沒事就獻殷勤,那手工冰淇淋何其費時,可人家一張嘴,你家?guī)熓遄婢婉R上去辦?!?p> 張之維點了點頭,抿了抿嘴巴。
“嗯,還別說,咱們倆這是沾了她的光呢,這冰淇淋我還是頭一次吃到,味道真是不錯?!?p> 當初龍虎山旗下的周紫酒樓,隨著近十幾年世道不好,早就停業(yè)了。
陸瑾無語的看著他,這家伙真是找不到重點,不過他同樣露出了些許回味的神色。
“冰淇淋我在上海吃過,這洋玩意味道也就那么回事兒,不過周前輩親手做的奶香味更足,味道要好不少,畢竟自家吃的話用料實在?!?p> “那你說,我?guī)熓遄鏋槭裁磿瓷夏莻€女人?。俊?p> “嗯……可能是因為長相吧?!标戣了家幌拢淮_定的猜測道。
“長相?雖然岳綺羅長得不錯,可身材有些嬌小了吧,師叔祖會是這么沒品位的人嗎?”張之維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擺了擺手表示不可能。
“他們之間一定有一些我不知道的故事,延綿了百多年的時光,想想就覺得凄美?!标戣闹胁恢X補了多少字的兒女情長,眼神中帶著些同情。
張之維見他突然這副樣子,沒想到這家伙竟然是個悶騷,趕緊止住了話題。
兩人結(jié)伴行進兩日,到了江西邊界后,陸瑾就和張之維分開了,他要回家報平安。
相約有空再一起出去游歷之后,張之維也加快了速度,趕回龍虎山面見師父。
回到山上,張之維將周斌的原話告訴了師傅張靜清,其聽完后長嘆一聲,也沒有跟大徒弟說什么。
時間就這么過去了十多天……
龍虎后山的一塊林中平地,兩個年輕人筋疲力盡的躺在草地上。
“嘿嘿,懷義。這次我贏了!”張之維喘著粗氣,臉上數(shù)道淤青,鼻子下兩道血流彎彎曲曲的在臉上流淌。
而在他旁邊,同樣躺著一個比他好不了多少的少年,高鼻大耳,臉頰微胖。
“這次確實是你贏了,咱們現(xiàn)在六比六平?!睆垜蚜x摸了摸自己青腫的眼眶,“師兄你下手還真的狠啊,我都破相了?!?p> “哼,你小子還有臉說,你是不是早就發(fā)現(xiàn)了我原本用的金光咒竅門有問題?剛才一直跟我雙拳對攻,想打碎我的金光,讓我一時驚訝之際被你偷襲得逞吧。”
張之維氣惱的看著自己這個師弟,要不是之前拜見師叔祖的時候被他老人家提醒,他這次就又輸了。
“戰(zhàn)斗之中,爾虞我詐不是很正常的嘛,我早就跟你說過對敵之時不要亂用自己的東西,按照師傅教的更穩(wěn)妥。這次你運氣好,得了師門前輩的指點,否則下個月的衣服還是你洗。”
張懷義也有些不服氣,張之維不是藏私的人,他自己發(fā)現(xiàn)了竅門,很快就告訴了幾個師兄弟,而張懷義最早發(fā)現(xiàn)了這法子的致命弱點,金光內(nèi)部似凝實散,超過承受上限就會直接崩散周圍的金光咒。
他早已告訴了其他師兄弟不要繼續(xù)使用,又拜托他們先不要告訴張之維,等他們兩人比試之后再說,這樣就可以穩(wěn)贏一局,下個月的衣服有人洗了。
“對了,你這次去見咱們那個師叔祖,跟我講講唄,他長什么樣子,據(jù)說已經(jīng)活了一百三十多歲了。”
“沒什么特別的,他老人家長相也就是七八十歲老人的樣子,喜歡穿一身白色褂子,腰間總是綁著一條紫色綢布腰帶,比較愛笑,也沒有那股垂垂老矣的暮氣。”張之維隨意的答道。
“那他老人家的實力呢?或者有什么手段?”張懷義好奇問道。
“那當然是很厲害啦,就那個金光咒修為,你是沒有見到,體外金光凝而不動,完全就像是披在身上的鎧甲,宛若實質(zhì)一般堅固,就以我的修為,他老人家站那不動讓我打,也很難打破?!?p> “還有就是陰五雷了,這東西氣息和形狀很詭異,一見到就給人種危險的感覺,不過師叔祖當時只是拿他用來防御我的陽五雷。對了,你知道嗎,這兩種雷法真的是完全相克,很是神奇。”
張之維帶著些炫耀的講著,陰五雷在龍虎山這代弟子中可還沒人見過呢。
然而,張懷義對此卻沒什么興趣。
“還有什么別的嗎?”
“別的?沒有啦,師叔祖出身天師府,他的手段跟咱們都是一樣的啊。”張之維不解的看著他,師弟好像很好奇師叔祖有什么其他手段一樣。
學藝貴精不貴多,一招鮮吃遍天雖然有些太極端,但絕大多數(shù)異人只會修習幾門功法而已,其他的偶有涉獵、知其原理便可,像這種老前輩,更是只關(guān)注境界的提升了,出手之時,一拳一腳都有莫大威力,絕大多數(shù)手段已經(jīng)沒必要去用。
“哦,我以為師叔祖在外幾十年,會有些不同的東西呢?!?p> 張懷義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他對這個張文武師叔祖當年離山的事情有些看法,覺得這其中肯定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對此有些好奇,但之前因為其他的事情錯過了見面,有些遺憾。
“嘿,”張之維撇了撇嘴,“咱們龍虎山的道法在整個異人界都屬于頂尖一流,還用得著去學什么旁門左道?”
“世上總有更出色的功法、更深層的奧秘,找到它們,不豈是讓自己更強大?”
張懷義目光憧憬又帶些迷茫的看著純藍天空中點綴的白云飛鳥,像是對師兄說著,又像是在小聲自言自語。
去年下山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人,按照大多數(shù)門派的說法,那是個全性妖人。
他的名字很奇怪,叫做無根生。
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和他成為了朋友。
要知道按照異人界和師門的規(guī)矩,全性人人得而誅之,天師府對此不作要求,但也不允許和全性中人除對敵之外有任何多余的關(guān)系,因為全性中人行事張狂肆意,作惡多端,與天師府理念背道而馳。
可張懷義卻沒有遵守,他與無根生相識于一個小鎮(zhèn)的茶樓,眼力和直覺都比較出眾的兩人馬上就發(fā)現(xiàn)對方并非常人,坐在一起攀談片刻,張懷義很快就對這個無根生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要說這個無根生,三十歲左右的模樣,要比張懷義大上不少,可他身上有種人格魅力,性情灑脫。讓其他人很容易對其生出好感。
張懷義與其言談甚歡后,便結(jié)伴游歷了幾日。
在分別之際,無根生將自己的身份說出,原來他自己之前所說的散人身份都是編的,實際上竟然是全性之人。
張懷義當時就愣了,雙拳緊握,不知道該不該直接出手與其拳腳相向,畢竟全性也派人來龍虎山搗過亂。
可他又對眼前這個朋友很有好感,覺得無根生和其他那些無事生非的全性妖人不一樣,躊躇之間,無根生卻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全性的好壞我無意解釋,世人皆認為的事情,那便是鐵定的事實,但這幾日相處,你應該明白,我雖為全性,可卻不是世人眼中的全性,我們中也有正常人?!?p> 說完,無根生沒等張懷義回話,便轉(zhuǎn)身揚手擺了擺,大步離去了。
‘如果有機會,我會托人送信到龍虎山給你,再約你出來逛逛,來不來隨你……’
“你剛才說什么?”張之維做起身,側(cè)頭問自己的師弟,他剛才沒有聽清,聲音太小了。
張懷義隨手拔了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叼著,想著之前再次與無根生見面后的經(jīng)歷,“沒什么,只是在自言自語些胡話罷了?!?p> ‘唳!’
一聲鷹鳴傳來,兩人下意識的抬頭望著從樹林上邊貼著飛過的一只鷹隼。
“是小戰(zhàn)?師傅在找咱們?”張之維回頭對張懷義說道。
小戰(zhàn)就是那只鷹隼,屬于龍虎山的傳信鷹,包括它的父母在內(nèi),山上一共有十二只這樣的鷹隼。都是由專門負責的師叔來進行馴養(yǎng),遇到大事的時候,便會讓它們傳訊天下正一分支和正道大派,平時不會輕易調(diào)動。
其中小戰(zhàn)是最小的一只,還有一年多才成年,但專司照顧他們的弟子之前便發(fā)現(xiàn)了這只小鷹的特異,從小就非常聰明,懂得分辨每個人類的樣貌,還十分親近天師府的人,似乎有成為精怪的潛力。
張靜清看過之后,特意找御獸門要了專門培養(yǎng)動物練炁的丹藥和派中早年收集粗淺法門,讓人專心照料,平時他們都很少見到的。
“嗯,走吧,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師傅竟然讓小戰(zhàn)在后山通知咱們?!?p> 張懷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師兄一并飛奔回觀中面見師傅張靜清。
張靜清的房間中。
“見過師傅,各位師兄弟?!?p> 張之維兩人從后山樹林中趕回來,剛進了張靜清的院子,就發(fā)現(xiàn)不少師兄弟都在這里,心中不禁疑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了。
一臉絡腮胡子,兩鬢斑白的張靜清正閉目坐在首位,聞聲睜開雙眼對他們點了點頭。
“先坐下吧,就等你們了。”
“是,師傅?!?p> 兩人和眾位師兄弟坐在了主位兩側(cè)的椅子上,都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師傅,不知為何這么著急將他們叫來。
只見張靜清的眉毛微皺,目光無神,似乎在想著什么事情。
過了半晌……
“我龍虎山曾經(jīng)有位弟子,被逐出門墻,名叫張文武,你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知道的差不多了吧,畢竟……前些日子,他老人家可是鬧出不小的風波?!?p> 張靜清開口之前似乎有些猶豫,好像在做一個選擇一樣,很是躊躇。
各個弟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解。
張文武之事早前師傅說了不讓門下弟子去管,別人問起就說不知道,他們自己也確實不知道什么。
但大概二十天之前,事情不是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嗎?
龍虎山棄徒張文武一月內(nèi)攜妖女岳綺羅離開中原,永生不許回歸,期間任何異人不得出手,所有恩怨皆要放下,等他們出了海,想要報仇的人大可追擊。
張之維聽師傅這么說,心中咯噔一下。
他覺得一定是出事了,站起身向恩師拱手問道。
“師傅,文武師叔祖算著日子,如今一月之期已過,應該已經(jīng)遠赴海外了吧,可是……出了變故?”
張靜清沉重的點了點頭。
“張文武和岳綺羅,于前往上海途中……再次遭襲!”
“什么?”
“怎么可能?”
“這是誰干的?!”
房間內(nèi)瞬間出現(xiàn)一片嘩然,眾人都對此事十分吃驚。
張文武是誰?和龍虎山什么關(guān)系?
這些弟子又不是傻子,從師傅的態(tài)度中就已經(jīng)能看出端倪。
近些年來,龍虎山天師府行事愈發(fā)低調(diào),門下弟子在世間行走的數(shù)量也不斷減少,都是張靜清定下的政策。
而對于最近天師府棄徒張文武一事的處理上,山中所有知道這件事的弟子都有些猜測。
一個棄徒,師門不出手也就算了,還請求其他道教同門不要出手,這……也是棄徒?
張文武和龍虎山仍然存在某些聯(lián)系,這個結(jié)論幾乎可以算上是眾所周知了。
所以從第一印象上,眾人聽到這個消息后,立場都是站在周斌這邊的。
‘張文武是我們龍虎山自己人,還是老前輩。如今被人伏擊,就是在欺負我們龍虎山,豈有此理!’
這就是房間內(nèi)眾人的第一想法。
“那師傅,師叔祖他老人家怎么樣了?有沒有受傷?又是誰襲擊的他們,之前咱們不是已經(jīng)發(fā)布聲明了嗎?”
張之維又連聲問道,他心性淳樸,與周斌相處數(shù)日下來,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長輩,心中自然很是關(guān)心。
“張文武是被形意門、明偵派、連山洞、五行齋、唐門等十多個勢力和一些散人,加起來三十多位高手一同襲擊的。”張靜清答道。
“這么多人?!還都不是小派,他們?yōu)槭裁匆u擊師叔祖?”張懷義不解的說道。
張靜清所提到的這些門派,在異人界中都屬于人數(shù)不少的中型勢力了,少林寺、正一、全真三大道統(tǒng),加上三家交好的勢力一起聯(lián)名發(fā)聲,這些有家有業(yè)的門派應該會顧忌己方的態(tài)度的。
而且,這些人和張文武并沒有什么仇怨啊。
“哼,都是為了什么狗屁的長生!出手之人都是一些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在各派中都是宿老的存在。他們之前沒有出手,不知道是在顧忌咱們龍虎山、還是沒有串聯(lián)到足夠的人,達成合作?!?p> “如今眼看著張文……眼看著師叔要離開中原,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張靜清怒聲說道,他也不必在意自己的稱呼了,想必這些弟子都已經(jīng)有所猜測他和張文武還有聯(lián)系。
“長生?這……真是荒誕至極,異人界中長生者只是傳說,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些老頭子還真的相信異人可以長生?!”張之維也是一臉不忿。
之前明遠大師已經(jīng)發(fā)過聲,岳綺羅只是因為先天靈魂有異,加上被饕餮積攢多年的精氣改造了身體,才能保持年輕的身體,但他老人家也明確且肯定的說了,岳綺羅最多也只能再多活一百多年,便會因為肉身枯竭,靈魂完全綁定而隨之消亡。
能有這么長的壽命確實讓人羨慕,但此法也屬于不可復制的類型。
首先岳綺羅的靈魂堅韌異常是重點,否則隨著時間的流逝,如今早就應該枯萎凋零。
第二,饕餮的一身精氣給了她的肉身足夠的養(yǎng)分,才能保持身體的機能。
在加上岳綺羅天賦優(yōu)異,術(shù)法研究精深,對此類延長壽命的功法原本也有很深的研究,才能讓自身壽命增加這么多。
不說最后的天賦問題,之前的兩點才是幾乎不可復制的核心,那些貪婪的人,又哪有這樣的條件?
“之維,你還年輕,不知道壽命對一些執(zhí)著的人來說,是一件多么寶貴的東西?!睆堨o清嘆了口氣。
“只要有一絲希望、只要能增加一年壽命,那些時日無多卻對這世間無比貪婪留戀的人就不會放棄?!?p> 張懷義也贊同的點了點頭。
“師傅說的沒錯,師兄,你是沒見過即將咽氣的老人吧,不管平時有多么豁達,說了多少次活夠了、看開了,但真要到了彌留之際,從他們的眼神中仍舊能看出對生的渴望,這是人最原始的本能?!?p> “那些出手的老頭子,就是對此執(zhí)念太深了,連門派事后會被問責都不顧,也要讓自己有多活一段時間的機會?!?p> 張之維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心性較為單純又年輕的他實在是不理解人類對壽命的渴望,但也知此為世間常情。
“至于問責?”張靜清又是一聲冷哼,“這些糟老頭子,出手之前早就秘而不宣的對門中有了交代,全都脫離了門派,如今事發(fā)不過幾日,已經(jīng)有涉及的門派發(fā)出了聲明,消息剛剛傳到山上,人家說這是個人行為,門派毫不知情。”
“到底是不是個人的事情,先不去說,至少他們沒有公然違背我們,便不好去責問他們了?!?p> “那文武師叔祖到底怎么樣了?”張之維想起了關(guān)鍵問題。
“師叔他……失蹤了?!睆堨o清擔憂的說道。
“失蹤了?難不成是被抓走了?那岳綺羅呢?這個女人才是事情的關(guān)鍵吧?!?p> 張靜清卻搖了搖頭,但對此沒有說什么。
一個活了一百三十多歲的老頭子,一個經(jīng)歷兩百多年而不死的妖女,這倆個長壽之人湊到一起,就算自己之前不知道周斌壽命很長,也會對此有些猜測,比如……這兩人是不是有什么長壽的秘密。
異人界最長壽命才一百四十八歲,那還是數(shù)百年前道教極致昌隆的時候,才有人僥幸達到的。
現(xiàn)如今,能活到一百三十歲以上的異人極為稀少,幾乎都是各大派的宿老,兩手可數(shù)。
張文武本就因為歲數(shù)而顯得特別,又跟另一個能活的人湊到一起,一些陰謀論者不會相信這種巧合,所以……張文武和岳綺羅都是他們的目標。
“岳綺羅也失蹤了,但……”張靜清欽佩的感嘆道,“他們應該不是被抓走了。”
“師傅,這是為什么?”
“因為前去埋伏他們的人,都死了……”
此言一出,又引起眾人的驚訝。
“難道?。慷急晃奈鋷熓遄妗睆垜蚜x不敢置信的呢喃道。
“現(xiàn)場的情形,據(jù)第一個發(fā)現(xiàn)者的描述所傳回的信息,戰(zhàn)斗是在移動中進行的,應該是師叔兩人邊逃邊打,延綿十幾里,路上不斷有異人的尸體出現(xiàn),最終全滅。師叔和岳綺羅……沒有發(fā)現(xiàn)蹤影?!?p> 說到這里,張靜清心中哪怕早已知道結(jié)果,也是又松了一口氣,他就怕到了最后發(fā)現(xiàn)師叔的尸身同樣出現(xiàn)在地上。
“會不會是被剩下的襲擊者抓去了?”張之維仍然憂心。
“這倒不會,至少這批人沒有得手,因為那個發(fā)現(xiàn)者最后找的了一個重傷的幸存者?!?p> “三十四位,敗于一人之手,三寸禁……哈哈,好一個三寸禁!”
“這是那人最后的遺言?!睆堨o清有些凝重的說道。
三寸禁,聽起來像是種秘術(shù),能連殺三十四位在異人界中屬于一流的老輩高手,雖然都不是大派中的宿老,沒那么強力,但也是非常難以做到的,至少他自認沒這個實力。
而文武師叔看來就是用這個三寸禁做到了這點,讓他不僅想起了自己成為天師后才知道的一個大秘密,師叔的三寸禁,是不是于此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三寸禁?”張之維疑惑了念了一遍,“師傅,咱們龍虎山有這門功法嗎?您怎么從來沒說過?”
張懷義也十分好奇的看著恩師,憑之連斬三十四高手,這樣的秘術(shù),應該是龍虎山最強了吧,之前師傅沒說過,是不是因為他們還沒資格接觸?
其他在一旁靜靜聽著的弟子也兩眼放光,這等秘術(shù),他們以后是不是也有機會修習。
令他們失望的是,張靜清搖了搖頭。
“這個所謂的‘三寸禁’,并不是龍虎山的東西,應該是師叔自己在外面得到或者研究出來的,為師對此也是一無所知?!?p> 一聲聲嘆息在房間中響起……
眾人剛想在心中設想到以后要是真能修得這種秘術(shù),該是何等強大,結(jié)果還沒意淫到高潮,便被潑了涼水。
張靜清看著這些搖頭嘆氣的弟子,也是恨鐵不成鋼。
“我以前怎么教你們的,我等修道之人,學法只是為了護持自身之道,不是為了好勇斗狠,最重要的還是修心。強大的實力有則最好,沒有便也就罷了,看你們這是什么樣子,像是丟了多少錢一樣!”
“好了,叫你們來,主要就是跟你講講最近發(fā)生的事情,還有……”他說著便有些猶豫不決。
“還有,你們師兄弟,回去收拾一下行囊,明天就全部下山?!?p> “下山?師傅,您要我們?nèi)プ鍪裁矗俊睆堉S恭聲問道。
“還能干什么?”張靜清瞪了他一眼,難道自己還要把話說得明明白白?
“啊……是,師傅?!?p> 張之維也很快反應過來,師傅這是想讓他們?nèi)フ椅奈鋷熓遄娴南侣?,看能不能幫上什么。但因為名義上站不住腳,天師府沒必要去幫一個棄徒,會給之前的事情留下把柄,不能聲張。
————————
第二天,張之維等幾位弟子便要啟程下山,前往之前周斌被圍攻的地方親自勘察一番,找找有沒有關(guān)于師叔祖的線索。
然而,還沒等他們下山,張靜清便又把他們叫來了。
“師傅,可是還有要交代弟子們的事情?”
張之維背著包袱,一身粗布長衣,帶著幾位師弟站在張靜清身前。
張靜清沒有說話,而是背對眾人,看著房間中的祖師畫像,久久不曾言語。
“昨天晚上,山下傳來消息,岳綺羅出現(xiàn)在了河南。”
“岳綺羅?那師叔祖他老人家呢?”
張之維幾人松了口氣,本來他們之前合計過,卻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找到師叔祖,畢竟天師府弟子的手段沒那么多花樣,這下好了,他們找到岳綺羅,當面問一問便知。
“師叔……仍然沒有蹤跡……”張靜清負手說道,語氣有些莫名。
“放心吧師傅,既然發(fā)現(xiàn)了岳綺羅,這女人又和師叔祖形影不離,我們找到她就能知道師叔祖的下落了?!?p> 張之維聽師傅的語氣,知道他是有些擔憂,連忙開慰道。
“你知道個屁!”張靜清突然喝道,轉(zhuǎn)身怒視著他,隨即又明白自己失態(tài)了,迅速收斂了表情。
張之維幾人不明所以,發(fā)現(xiàn)岳綺羅的蹤跡不是好事嗎?為何師傅反而如此生氣?
張靜清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
“消息上說,岳綺羅在殺人……”
“殺人?”
“對,她已經(jīng)偷襲了兩個門派的駐地,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吸干數(shù)十個人的精氣魂魄,似乎……是想快速變強。”
“這……”
張之維幾人驚訝不已,這岳綺羅根據(jù)這段時間收集的資料來看,實力并不是很強,且出手次數(shù)不多,一直受到周斌的約束,也沒有濫殺無辜,異人界對她的印象和實力都比較模糊。
可現(xiàn)在為什么又突然出手肆意殺人了呢?
“師傅,岳綺羅殺的都是哪些門派?”張懷義突然開口問道。
“形意門和連山洞……”
聽到張靜清的回答,幾人心中俱是一沉。
距離師叔祖和岳綺羅被襲擊的日子不過數(shù)天,岳綺羅便自己出手報復,手段又如此狠辣……
關(guān)鍵的是,師叔祖為何沒有出現(xiàn),他很可能受了傷,不宜出手?
可要是受了傷的話,岳綺羅不在身邊照顧,反而匆匆忙忙的展開報復,也并不合情理。
那么……是不是師叔祖他老人家……已經(jīng)重傷而亡?
三十多位門派好手伏擊,其中還有最為擅長刺殺的唐門,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那師傅,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
張靜清在房間中反復走了幾步,最后一拍桌子。
“我跟你們一起下山,去找岳綺羅問個清楚?!?p> “師傅,你也要跟我們一起去?”
張之維楞道,師傅平時可是一直呆在山上哪也不去的,除了接受其他幾家大派的邀請參加集會之外,大部分都是坐鎮(zhèn)龍虎山,以防宵小趁虛而入。
“嗯,我怕你們鎮(zhèn)不住場子了,岳綺羅如此行事,必被群起而攻之,全真、少林等大派也不會再給咱們面子,她的來歷又這么特殊。想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不少聽到消息的異人勢力趕去圍捕岳綺羅了,等你們趕到的時候,岳綺羅萬一已經(jīng)被各派高手抓住帶走,就憑你們幾個,說不上話也打不過人家。”
“弟子明白了。”
“你們?nèi)漶R,我收拾一下東西,隨后就來?!睆堨o清揮了揮手,讓弟子們離開了房間。
之后又轉(zhuǎn)身看著祖師爺?shù)漠嬒?,鞠躬參拜,換了燈油和新香。
“祖師在上,不孝弟子參拜?!?p> “這次下山,弟子可能又要給師門帶來非議,可……文武師叔畢竟是自己人,弟子不想無動于衷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