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細心的收藏著我們之間所有能夠保存的回憶,這些大概是我活下去的意義。
——仲南
我一如往昔,西裝革履,面貌精神,除了有點瘦,真的是個十足的帥大叔。
周三,下午武漢的路況很是通暢,我坐在車上,靠著車窗看著飛馳而過的街道與摩天大樓,覺得有些熟悉:“攀,這是哪條路?”
坐在駕駛位的阿攀看了一眼導航儀,調(diào)笑道:“創(chuàng)業(yè)街呀。離你學校不遠呀!這你都記不得了?”
我雙眼微瞇,突然想起了些往事:“記得,記得,怎么能忘記呢。這條街原來這么長,當時卻覺得好短,怎么走也走不夠?!?p> 阿攀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的問道:“為什么早不來看看。非得等到現(xiàn)在才來?!?p> 我望向遠處依稀可見的熟悉建筑,眼里泛起霧,恍惚道:“你知道嗎?自從我媽走了后,就只剩下她能讓我覺得這個世界還有意義,可是我親手放走了她,我花了好多時間走遍了我們相約要去的地方,做完了我們要做的事。從那以后,我一直細心的收藏著我們之間的所有能夠保存的回憶,而這些大概是我活下去的意義。然后我也期望著某一天在某個風景如畫的地方我們能相遇,然后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可是晚了。所以你知道嗎?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再來?!?p> 霎時間,寂然無聲……
片刻后,我站在學校門口搭著他的肩膀,開心的笑著:“真好,十幾年了還是這么熟悉。走,阿攀帶你參觀參觀,再請你吃吃我母校的大食堂?!阏f什么?黑暗料理,不存在的,食堂的阿姨說話又好聽,菜又打的多,我超喜歡這里的。……什么?你罵我糟老頭,還說我壞的狠?呀呀呀!我要發(fā)飆了……”
阿攀:“……”
食堂里,我們倆摸著肚子,嘴里叼著牙簽,打著飽嗝,一派愜意。
阿攀笑瞇瞇的看著我,說道:“南呀。吃飽了?”
我剔著牙,含糊的回答道:“飽了?!?p> 我看著他,笑嘻嘻的說著:“如果你不是男生,還真是當老婆的不二人選。下輩子你要是變成女的,老子一定追到你,娶你?!?p> 他翻了個白眼,鄙夷道:“為什么你不變成女的?不對,你變成女的,也是敗家老娘們,老子打死都不會娶你。”
我正襟危坐,正色道:“我養(yǎng)你還不好?”
他噓了一聲:“那我還可以養(yǎng)你呢。你可拉倒吧?!?p> 我們倆開懷大笑,絲毫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突然,他依然笑瞇瞇的看著我:“南呀!今天逛得開心嗎?”
我斜眼看著他,摳了摳鼻子:“還行。你到底要說什么?”
他搓了搓手,笑著用商量的語氣試探道:“那要不咱們回去吧?再遲點,又要挨劉醫(yī)生的批了?!?p> 我撩起袖口看了看時間,沉默了會兒,然后吊兒郎當?shù)恼f道:“快嗝屁的人了,挨不挨批不在乎。再說我是小學生嗎?這么在乎?難道他還給我小紅花不成。走,去買倆罐啤酒陪我去操場邊坐坐?!?p> 夏天的武漢,就是一個沒有孔,裝不滿燃料的火爐,只能一天熱勝一天,只有到了晚間,太陽墜落消失后才能獲得一絲涼意。
所以晚上的田徑場上人很多,草地上三五堆的人群各自圍坐,彈著吉他唱著歌,跑道上三五成群的人邊跑邊侃著大山,還有許多情侶牽著手走在跑道上。
我與阿攀盤腿坐在草地上,手里拿著沒開的啤酒。我看著遠處或跑或走,嬉笑怒罵的人。我傴僂捂著肚子,無聲大笑,不覺間好像淚水從眼角悄悄滑落,過了一會兒,我把腦袋從膝蓋上抽離,抿了抿鼻子,抹了抹臉頰處淚痕:“抱歉,有點控制不住情緒?!?p> 他拍了拍我的肩:“過了這么久還是很想她?”
我答非所問:“這里這么多年一點沒變,我差點都以為自己還沒變老。你知道嗎?我讀大學時每晚特愛來這跑步,總是一個人,然后我會羨慕那些三五成群的人,我還偷偷數(shù)著跑道上牽手的情侶對數(shù),然后默默的吃著狗糧。很傻吧?那時我心里想,以后我有女朋友一定要跟她牽手走在跑道上,讓別人吃吃狗糧?!?p> 他低著頭,問道:“南哥,這么多年為什么不再找一個?”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給你講個故事吧。有個人他叫慕華,他有家族遺傳病史,他的父親早早的便走了。早早就沒了父親的慕華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誰知道那種別人時刻看你的眼里都略帶同情的目光有多難受嗎?誰又知道那種欺負你家里沒男人,不僅惡語相向還……的痛苦嗎?誰知道那種好像普通人一樣,卻又好想像普通人一樣的痛苦嗎?沒人明白?這一切痛苦母親替慕華承擔了多少?在兒子面前永遠都是陽光向上,而背后每天晚上看著父親的照片小聲的啜泣。為了兒子有一個與別人平等的生活環(huán)境,工作到有時一夜不歸。慕華記憶中的母親自從父親去世的那天起,那滿頭青絲便已灰白了。他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看過太多亂七八糟的婚后瑣事。他很怕不能從一而終的去愛一個人,更害怕不能從一而終直至白頭到老,他恐懼著自己的生命承受不起責任。所以他打定主意不打開心房,不去愛一個人。
可我還是愛了,從一而終的愛了。除了她,我再也沒有不顧一切的勇氣?!?p> 攀嘆了口氣,用力摟著我的肩膀:“去見她吧!”
我無力地笑了笑,淚水四溢:“她過的很好,我不該去打擾她的生活?!?p> 攀猛地站起來,雙手激動的揮舞,手上的青筋畢露,他激烈的說道:“她怎樣,她不喜歡,她愛干什么,她如何,她什么。我拜托你TM的為自己考慮一下行嗎?就算我求你,別這樣了。你快死了,你快死了啊…你這個傻X,白癡……”
他看著低頭不語的我,深深嘆了口氣,頹然坐下。
我低下頭說著:“我不想看見她難過,也不想她看見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我們?nèi)ソ謱γ孀缓蠡厝グ伞!?p> 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望著602亮起的燈光,又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恍惚了許久,直到路上行人散光,世界萬籟無聲,我起身整理了下著裝:“走吧!”,然后頭也不回的大步走去。誰都不知道,在武漢很想她的日子,我總會坐在她曾經(jīng)樓下的長椅上看日出。因為呀,我們約定過要一起看去戈壁上看最美的日出,卻沒有實現(xiàn),現(xiàn)在想來還是有太多的遺憾……
半個月后,我躺在床上,床邊圍著我最好的朋友們,我笑著望向他們,卻已經(jīng)說不出一句話了。這個時候我腦子混沌一片,完全思考不了,突然腦海里像想電影般,倒帶著我的一生,突然定格在一個女孩拖著行李箱的一幕,我想著:原來我們這么早便相遇了。突然腦海里的女孩與眼前的女人重疊了,除了我們,所有人都出去了。她捧著我的手放在她的臉上,她哭了,哭的梨花帶雨、撕心裂肺,卻又暴裂無聲,她抽泣著,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我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從床上起身,輕撫她的臉頰,抹去眼淚:“靈希,我曾聽聞一句話:有人驚艷了時光,用盡了青春去愛,而有人溫暖了余生,用一生溫柔以待。抱歉,靈希!我用盡了你的青春,卻沒能溫暖你的余生。如果能再一次回到那片草原,我真的想抱著吉他再唱一次《往后余生》。然后把戒指戴在你的手上?!?p> 她哭的更厲害了,眼淚珠子簌簌地往下墜,嘴里不停的嘟囔著:“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p> 我擁抱著她,輕拍她的后背:“靈希,你要幸福??!”
她抽泣,哽咽著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一直注視著她,想把她刻在眼中,然后帶走:“沒有什么對不起的,因為我愛你啊?!?p> 我捧著她的臉,寵溺地笑著:“喬靈希,我仲南,很幸運在這世界上能夠愛過一個人并且始終如一,這對我來說便是極大的幸福了。所以不要哭了,也不要覺得對不起我,反而我很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真真正正的愛過一回。所以喬靈希,你一定要幸福??!如果還有下輩子,還能和你相遇我一定會……一定會自……”
我的頭無力地偏向右側,忽然窗臺吹進一陣大風,吹的床頭柜上的書呼呼亂翻,直至停留在某一頁,映入我眼簾的最后一句話:我能給予你的雖然微不足道,但那已是我的全部……
JunXi
除了她身旁,我已無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