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都快和馬蹄聲同頻率了,周霆一股腦沖回起點。
勒馬旋身,極目遠望,只見來處大路迢迢,空無一人。
心有不甘的周霆,在原地又呆呆地等了會。
明知比賽的另一方不可能回,可又怕萬一呢?
結(jié)果居然沒有萬一。
周霆用白比試一回都沒個結(jié)果,來掩飾自己心中那種異乎尋常的失落。
垂頭喪氣的他,在回到舅舅家,看到妹妹時才被徹底治愈。
兄妹相見,自是歡喜。
姝眉一疊聲問出自己的關(guān)心和擔心。
周霆含笑一一作答。
雖然知道二哥多半報喜不報憂,可姝眉的心還是踏實了些。
一家人開心的聊了會兒,周霆像忽然想起什么,問:“眉眉!聽說你今天騎馬去了?騎馬一定要多注意安全?。∮绕渥⒁饴飞峡赡艿恼系K物,一不小心就會被絆倒的。很危險的!”
姝眉笑道:“二哥放心!就我這騎術(shù)還不敢在路上跑馬呢。等我練好了騎術(shù)再說吧!”
周霆嘟囔一句:“女孩子騎什么馬?再練騎術(shù)也好不哪去,危險的緊?!?p> 姝眉反駁道:“才不是呢!帶我去的張家姐姐騎術(shù)就好的很。在馬上可帥氣了!”
旁邊的周霽好奇的問:“姐姐!帥氣是什么意思?”
姝眉:“呃,就是好看,英俊,瀟灑……”
王氏笑嗔:“又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詞,帶歪你弟弟!”
姝眉吐吐舌頭不言語了。
周霆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變得很不自然,趕緊低頭做喝茶狀掩飾過去。
相聚的快樂時光總是很短暫,很快黃昏來臨,周霆辭別家人,策馬回營,再見也不知在何時。
倒是張守備在第二天就遇見周霆。
周霆和他辭行時,對他的態(tài)度越發(fā)恭謹,甚至似乎有點小心翼翼,或者歉意,就像偷了他家的好白菜。
多年以后張守備才大悟:
當年他其實是真相了,周霆這頭那啥真的把他家的好白菜給拱了!
今年的春闈因皇上重病,略略延遲了些,否則三爺也不會在二月二才出發(fā)。
只是最終皇上的病體也沒恢復(fù)到能主持殿試,最后還是由太子代為主持。
三爺周紀秋不負眾望,先是順利通過會試,參加殿試后,名次又往前拱了拱,二甲中等偏上,真?zhèn)€是:金榜題名五色春。
消息傳出,不管是上都周府,十里鋪周家,還是正在北都的王氏等人,心中歡喜無以言表。
旁人也都感慨:周家的運旺時盛,家族騰飛指日可待了。
本來聽到消息,王氏便要急急回十里鋪,可三爺隨后一封信,讓她又等在了北都。
信里說:反正他從京城回來,也要路過這里,一家人匯合了,再一起回老家。
王氏歡喜不說,王勇之更滿心期待,他對姝眉提醒的那套經(jīng)營模式,已經(jīng)規(guī)劃的差不多了。
就等和姐夫商量一下,最后敲定落實了。
高中后的三爺,自然為自己能一展才華,施展抱負而揚眉。
但也知自己秉性耿直,不屑于耍陰謀詭計。
不太適合復(fù)雜的官場,只想做個地方官造福一方。
所以和大爺周紀春商量后,想托個門路,外放一個離老家近些的縣官。
誰知周霖未來大舅爺張桓來訪,談話間勸說他還是先留職在京城。
他陳述了很多利處,有幾點還是挺能打動三爺?shù)摹?p> 并且他還表示能幫忙留職京城。
對于張桓的好意,三爺除了感謝也考慮再三,其中提前給長子鋪路,和在國子監(jiān)里掌管眾多學子,這種無形中的隱形資源,還是挺有吸引力的。
且國子監(jiān)在官場還算清流。
于是接受了張桓的建議。
先回家祭祖,回來就等正式認命后上任了。
而張桓這么幫忙,除了因為對方是未來姻親,想織一張關(guān)系網(wǎng),還為了妹妹考慮。
家中父母溺愛幺妹,恐她嫁去鄉(xiāng)下受苦。
一旦三爺在京都發(fā)展,家眷勢必搬至,這種擔心就不存在了。
舟行順風馳,春風馬蹄疾,三爺很快到了北都。
王勇之把姐夫從碼頭接到家中。
一家人相聚之歡就不多說了。
只說王勇之和姐夫商量鋪子的事,講事情的始末時,對自己的外甥女極口夸贊。
聽得三爺?shù)靡獾纳踔灵_心過自己高中。
王勇之又把自己的籌劃和三爺商議。
三爺對他很信任,只說慎重些就不再多說。
至于入股分紅,他相信這個妻弟,無論從人品還是互利,都不會差。
晚上王氏說起結(jié)識張守備一家的事,還透露出有結(jié)親的意思。
三爺略一思索,對愛妻給兒子相媳婦的眼光還是很認可的,也只說你看著辦。
然后忙忙拉自己媳婦到帳中,親密慶賀自己高中之喜去也。
王氏的如意算盤不是一頭熱,張守備家聽周紀秋高中,且來了北都。原有的結(jié)親之意更急迫。
須知三爺周紀秋一旦授官,家里子女結(jié)親的范圍更廣,且以后兩家再見不易。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于是第三天正是休沐日,張夫人攜兒女來訪。
各自相見,賓主盡歡。
私下里張夫人含蓄的向王氏提出結(jié)親之意。
王氏大喜,可再聽她話,才知道歡喜的有點早。
人家惦記的是娶進去,而不是她想的嫁過來。
王氏微愣后又恢復(fù)笑意,正想含蓄用話岔過去,有下人來報,有一楊姓公子來拜訪。也就順水把這個話頭岔過去了。
因又有客到,張夫人不便久留,帶著兒女告辭而去。
王氏這才知道那位楊姓公子居然是楊毅。
他是被直接請到三爺處的,在臨行前來給王氏見禮平安,不一會兒也告辭了。
到晚上姝眉才知道楊大尾巴狼來過了。
還更驚訝的得知,在同時進行的武考中,這家伙居然得了個武狀元。
因為當今皇上重文輕武,時人肯定也如此。
所以他這個武狀元的名號,遠遠不及文狀元響亮。
他之所以到了北都,是因為被授官到此。
得知周家在此,特來拜會的。
而王氏那邊正和三爺說起張家的意思。
三爺一反原來任媳婦做主的態(tài)度,斷然反對嫁女兒。
雖然今天第一次看到張成,知那是個好孩子,家世目前也比自家高。
但是他本人文還不成武也不就。比不上自家一文一武兩個出色的兒子。
連今天來的楊毅也比他優(yōu)秀太多。
要不說就怕貨比貨。
何況就算沒有那三個強大的參照物,在三爺心里,想娶他閨女的人,都是他的苛刻對象。
再說閨女才幾歲急啥急?
看著夫君那副嘰嘰歪歪的樣兒,把王氏逗樂了:“你閨女12歲小,人家閨女13歲就大了?女孩子不都是先早點相看么?”
三爺油鹽不進,又說長幼有序,先給霆兒說,眉眉等我們到京城再說。
王氏想想也就罷了。橫豎女兒不大,到了京城選擇面更大,再看看也不是不行。
張夫人琢磨一路,回想王氏夫人在她含蓄表達欲結(jié)親時的表現(xiàn),猛然醒悟?qū)Ψ酱_實有心結(jié)親,不過不是嫁女而是娶媳。
回家后趕緊和張守備商量。
張老爺想起剛押運糧草走了的周家二公子,他還曾極口夸贊過。
現(xiàn)在一聽夫人說,周家欲給那小子討自己的寶貝閨女,忽然覺得他也沒原先贊的那么好了。
又聽夫人叨叨,雖有點遺憾沒能給兒子討個好媳婦,不過要是能給女兒找個好婆家也足以彌補了。
他心里更是有點不痛快,但又不好掃夫人的興,只說周家肯定馬上就返鄉(xiāng),反正孩子們歲數(shù)都不大,親事以后再議吧!
周家確實很快就返鄉(xiāng)了,三爺?shù)臅r間緊,姝眉都沒來得及親自和張晴辭行。
只好派人送信說明緣由,并約以后常書信來往。
回鄉(xiāng)祭完祖,三爺把自己以后的安排,秉明了父母。
周老太爺和老太太對兒子的決定都不干涉,只是在聽三爺力請父母親去京城,說是那里的環(huán)境特別適合母親養(yǎng)身體時,趙老太太拒絕了。
故土難離,她一把年紀不想再折騰。
讓三爺只管帶王氏和孩子們?nèi)?,她就和老太爺在老家養(yǎng)老,哪兒也不去。
三爺又說這也是大哥的意思。
三爺夫妻的苦勸,沒能動搖老太太的堅持。
聽說后的姝眉表示愿意在家陪祖父母,替父母盡孝。
開始老太太也斷然拒絕,后來不知想到什么,居然同意了。
不過要三爺在京城給姝眉找個好師傅,好讓姝眉就算在鄉(xiāng)下,各種能力也不比城里的大家姑娘差。
等霽哥兒也鬧著陪祖父母和姐姐時,那就是全家齊齊反對了。
他是男孩子,年齡也足夠上學了,在京城有更好的書院,那里的教育水平是鄉(xiāng)下絕對比不上的。
于是一家人又再次分離,很快三爺攜妻帶子和父母閨女分開,去京城和長子匯合去了。
今年北方的春天格外短暫,似乎剛一露頭,就被身后的盛夏一把推開,盛氣凌人的酷暑便統(tǒng)治了一切。
周家大院三房內(nèi),三爺給姝眉從京城請來的師父曹姑姑,看著因為熱咋舒服咋待著的四姑娘,無奈的搖搖頭。
曹姑姑原是一個落魄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被繼母以生活艱難,替她謀條生路為由送入宮。
苦熬到出宮的年齡,也不好婚配,又怕再次被家人出賣,索性沒歸本家。
因其琴棋書畫,學識規(guī)矩樣樣都很出色,就利用原來在宮中結(jié)下的關(guān)系,介紹到有錢的人家,給貴女們做女西席。
人尊稱曹姑姑,其實她還不到40歲。
又因她厭倦了宮里豪門中的爾虞我詐,才接受了別人轉(zhuǎn)彎介紹來的鄉(xiāng)下周家。
來到周家,日子確實簡單樸實,與世無爭的輕松。
而周家的這位四姑娘又大大出乎她的預(yù)料,沒有一點預(yù)想中的憨拙。
琴棋書畫雖不是樣樣精,但有兩樣也相當拿的出手。
學識說不上淵博,但涉足很廣,有時說出的見解相當不俗。
規(guī)矩不像大家貴女那種刻入骨子里,但關(guān)鍵時候不掉鏈子。
且那份從容氣度,在她所教女孩中鮮有比得上的。
曹姑姑對姝眉是從最初的驚艷,到相處后的暗贊,又到相熟后的無奈的。
規(guī)矩最講究習慣成自然。
四姑娘卻總能弄個雙面,人前規(guī)矩不差分毫,人后就有些自由松散。
比如現(xiàn)在:天這么熱,自己的衣服嚴整紋絲不亂,哪怕汗?jié)駴驯场?p> 而她則換上一件奇怪的夏衫。倒是涼快很多,只是似乎不莊重了些。
她還有一堆歪理,說什么,規(guī)矩大多是一種禮儀,即是禮儀就大半是用在外面,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該順著自己的心性來。
還說女子一生常困內(nèi)宅,本就比男子自由少、約束多。
何苦在自己的私人空間還不能隨性些?
對!就是私人空間這個怪異的詞。
一通歪理整得曹姑姑差點懷疑近四十年的人生。
最后雖然沒動自己的根本,卻不知不覺對姝眉也雙標了。
此時看似舒服斜依在涼榻上的姝眉,其實還真心不舒服。
今夏酷熱異常,沒有空調(diào)的古代日子本來就很苦逼了,連衣服都不能像前世那樣穿著清涼。
改良過的夏衫,她覺得夠保守了,曹姑姑還暗示不夠莊重。
唉!比比那些還在驕陽下?lián)]汗如雨勞作的人們,就知足吧!
一想到在田里勞作,姝眉驀然想起一事:今夏不僅酷熱還沒下過一滴雨。在沒有水泵和農(nóng)藥的時代,背不住就大旱之后又鬧蝗災(zāi)。自家良田不少,真的鬧災(zāi)損失必然慘重。更別說還有那么多依附周家,完全靠種地過活的佃戶。
周家雖不差錢,難道誰還嫌錢多?
何況爹爹入仕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不是后世有句:金錢不是萬能滴!沒錢是萬萬不能滴!
最關(guān)鍵的是還有那么多完全靠土地生存的農(nóng)家。
對他們而言,不僅是差不差錢的問題,很可能是活不活的起的問題。
想到這兒她再也待不住了。
起身讓雪碧把自己做的酸梅湯拿來。
一直在深水井里鎮(zhèn)著的酸梅湯涼爽爽的正好可以給祖父母去暑熱。
分入兩大個杯盞裝到食盒里。和曹姑姑說了一個聲,親自給祖父母送去。
天熱,從三房院走到祖母那里,酸梅湯也就不那么冰了,正好適合老人家喝。
到了趙老太太那,守在門口的小丫頭寧兒忙上來行禮,悄聲稟告老太太正小憩。
她是大伯母專門給祖父母的兩家仆人里的,她姐姐順兒在老太爺跟前服侍。
一會兒又出來一個叫康兒的,她比寧兒大也穩(wěn)重,和原先的安兒一起貼身伺候老太太。
姝眉說明來意后小聲吩咐:“先把盞放涼水里,等一會兒祖母醒了再喝?!?p> 康兒忙應(yīng)了。
她姝眉又遣寧兒去前面書房看看祖父方便不。
她邊等邊小聲和康兒詢問祖母的身體和飲食。
不一會寧兒匆匆趕回,說老太爺那里正好方便。
送到祖父那里,老太爺喝著孫女送來清涼可口的酸梅湯,頓感無比涼爽順暢。
見祖父高興,姝眉也沒拐彎抹角,說出自己的想法和擔憂。
老太爺聽著臉色越來越凝重,他倒不是疑心孫女,知其愛看雜書,其中不乏農(nóng)書雜記,能想到這些不足為奇。他是和孫女一樣擔心大旱和大災(zāi)。
他是做過官的,深知這些可能一旦發(fā)生,會給普通百姓帶來多么大的災(zāi)難。
如果官府能重視預(yù)測災(zāi)情,提前組織抗災(zāi),還有可能減少不少損失。
可是雖有做官的兒子,遠水解不了近渴不說,還縣官不如現(xiàn)管。
如何告知官府?會不會被重視?
一時他閉目擰眉,沉思良久也沒出聲。
姝眉忍不住打斷沉寂:“爺爺!灤平縣新任縣太爺不是和爹爹同榜么?記得爹爹和他還有些交情呢!他上任后還派人來咱家拜會過呢!”
老太爺猛地一睜眼:是??!怎地把他給忘了?有這層關(guān)系,自己再親自出面,沒準就成了!
欣慰的拍拍孫女的肩。
事情緊急,老太爺打發(fā)走孫女,趕緊送拜帖聯(lián)系縣太爺。
后續(xù)極其順利,縣太爺不僅極其重視老太爺?shù)奶嵝眩€在防治蝗災(zāi)時采用了姝眉借祖父的口,提出的一些前世的經(jīng)驗之法。
在后來真的爆發(fā)雙災(zāi),別的縣受災(zāi)后果輕重程度,都取決于灤平縣知縣知會他們的時間和他們自己的重視程度。
獨獨灤平縣災(zāi)情最輕,損失最小。
眼看到秋收,大部分糧食還有收成。
大家都齊齊松口氣。
只是這口氣剛松完,就砸來一個大壞消息:北疆外族大舉進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