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城,大帥府。
陸家下人們正在為陸一寒的婚禮忙活,胡韻兒看在眼里,聯(lián)想到自己那下落不明的兒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轉(zhuǎn)身就去找陸大帥哭訴起來。
“大帥——”胡韻兒依偎在陸大帥懷里,抽泣道:“我們的一晨至今下落不明,這讓我可怎么活呀,一想到他還在外面吃苦受罪,我的心就如刀割一樣呀?!?p> “前幾天一晨不是跟我們打過電話嗎,說自己跟著岳城的一位師父學(xué)中醫(yī)呢,過段時(shí)間就會回來看我們,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再說一晨也不是小孩了,想在外面多學(xué)點(diǎn)本事有什么不好?”
胡韻兒凄楚道:“大帥!你這是什么話呀,一晨年紀(jì)小不懂事,萬一那個中醫(yī)師父是個心懷不軌的騙子可怎么辦?你就放任他在外面不管他死活嗎?他身子那么瘦弱,自小體弱多病,萬一受了傷生了重病,這讓我可怎么活呀,你怎么能這么狠心哪!”
陸大帥拍了拍胡韻兒的肩膀,安慰道:“好好好,既然你放心不下,我派人把他接回來就是了?!彼f完,招了招手,凌副官便從門口走了進(jìn)來。
“小楓呀,上次你們打聽到一晨的那位中醫(yī)師父在哪兒住來著?”
“報(bào)告大帥,是城西德福巷,徐記藥堂。”
“三太太想二少爺了,你們派人把他接回來吧?!?p> “是,大帥。”
徐記藥堂的后院,有一棵高大的梅樹,冬日里的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到陸一晨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光暈,倒讓他在冬日里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陸一晨坐在院子里幫徐秋燕裁著竹篾里的藥材,中藥有特殊的清香,入脾入肺,讓他心思寧靜。
他和徐家人結(jié)識,成了柳蕓芳的學(xué)徒,又一塊從北平遷到岳城這兒來,已經(jīng)有八年的歲月了,小小的房屋和古樸的院落,淡淡的藥香,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寧靜。
徐記藥堂的老板叫徐大富,老板娘叫柳若芳,還有一個嬌憨單純的姑娘,典型的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幸福家庭。
他們知道阿辰是某個大官的私生子,沒人管沒人愛,處處遭人非議,徐家人雖沒細(xì)問過他的身世,但一直平等的對待他,沒有陸家人的敵意,更沒有北平那些“陸家親戚”的譏諷,還收他做學(xué)徒,當(dāng)家人一樣照顧著。
這是他出世以來,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情。
他想長長久久住下去,不愿再面對陸家的人。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隱姓埋名,化名阿辰,留在藥堂里當(dāng)了伙計(jì),哪怕回了岳城,也不愿暴露身份,如果可以的話,他想頂著“阿辰”的身份,就在藥堂里過一輩子。
恐怕陸家那些人還巴不得他不回去吧。
然而這天午后,在清淡的藥香里,一個人的到來,將他從夢里醒過來了。
“一晨!一晨!我的兒呀!”
是他的母親胡韻兒。
陸一晨微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母親緊緊抱住,哭著喊“一晨,娘找你找的好苦呀?!?p> “二少爺!你怎么在這兒呀,大帥和三太太找您找的好苦呀!”說話的是母親的丫鬟翠玉。
陸一晨卻神思晃蕩,疑惑著母親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然而這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他擔(dān)心的是另一邊。他眼睛越過母親單薄的肩頭,落在對面疑惑的柳若芳母女身上,果不其然,徐秋燕的眼神疑惑茫然,柳若芳在茫然過后恍然大悟,換上了冷冷的神情。
陸一晨心頭一涼,他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柳師父最厭惡那些達(dá)官顯貴,更討厭別人騙她。當(dāng)年陸一晨聲稱自己那個老爹已經(jīng)徹底拋棄了他,不會再和他扯上關(guān)系,徐家人才接納放心接納他的。
柳師父的外甥女嫁進(jìn)大帥府,她都萬般不情愿,生怕外甥女在陸家受半點(diǎn)委屈,更何況親女兒秋燕…….
茫然間,他已經(jīng)被拉上了汽車,翠玉掏出一疊銀票遞給徐大富,“三太太說多謝你們這幾年照顧二少爺,這是給你們的謝禮,夠你們花一輩子了,還請以后不要再來打擾二少爺了。”
“慢著!”柳若芳上前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請不要誤會?!贝溆癖3种⑿?,語氣卻能聽出幾分譏諷,“我們家二少爺雖是私生子,但想借他攀上大帥府的人實(shí)在太多,我們必須小心謹(jǐn)慎為好,這些錢你們收好,以后二少爺就不虧欠你們家了,還請以后不要再來打擾陸家了?!?p> “你什么意思!”柳若芳?xì)獾母C火,“你覺得我家是為了攀你們家的親來養(yǎng)他的嗎?我們都不知道他是你們陸家人,我們攀哪門子親去!”
翠玉又微笑道:“我理解,這種事情畢竟不好聽,我們也不會到處張揚(yáng)的,你們做小本生意的也不容易,想和陸家搞好關(guān)系也無可厚非,等二少爺和林家小姐結(jié)親了,會請你們喝一杯喜酒的?!?p> 翠玉轉(zhuǎn)身離去,柳若芳一把將那疊銀票扔了過去,怒吼道:“誰稀罕你們家的臭錢!帶著你家二少爺滾吧!順便告訴你家二少爺!他將來愛娶誰娶誰!他就算娶十個八個!也跟我們家沒關(guān)系!別來招惹我家燕子!”
“砰!”
“咚!”
院門被重重關(guān)上,還被柳若芳狠狠踹了一腳,那沉悶的聲音令陸一晨心里發(fā)痛,像是被踹在心口上一樣。
胡韻兒沒有理會柳若芳,只對陸一晨親昵道:“兒呀,這段日子你受苦了,都瘦了這么多了,跟娘回家,給你好好補(bǔ)補(bǔ)?!?p> 胡韻兒說了很多,陸一晨全然聽不進(jìn)去,始終一直盯著車窗外漸行漸遠(yuǎn)的徐家院子,心里隱隱發(fā)痛。
他的寧靜之地,終究是被打破了。
汽車直接開回了陸府,胡韻兒領(lǐng)著陸一晨進(jìn)了府門,到了正堂面見陸大帥,他那個多年未見的父親。
果不其然,大帥見到他,面露慍色,臉色陰沉。當(dāng)然,陸一晨臉色也不咋好看,神情冷漠,一言不發(fā)。
胡韻兒見氣氛這般尷尬,便拍了拍陸一晨的肩膀,急道:“傻孩子,愣著做什么,快拜見爹爹呀!”
陸一晨神色冷淡的拱手作揖,淡淡叫了一聲“父親。”
“你這段時(shí)日,跑哪兒去了?還背著北平的親戚跑回岳城來了?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dān)心你?”大帥終于開了口。
陸一晨卻是冷冷一笑,“如果北平那幫人真的把我當(dāng)回事,為什么始終不肯告訴你們離開了北平?你要真的擔(dān)心我,會這么久都找不到我?”
胡韻兒又拍了他肩膀一下,又對大帥道:“哎呀,大帥,難得父子相見,干嘛把氣氛搞得這么僵呀,有話好好說嘛。”
陸一晨拱了拱手,“我累了,想先下去休息了?!?p> 陸大帥見他精神狀態(tài)確實(shí)不是很好,恐怕今天也沒法好好交談,就放他回屋休息了。
陸一晨再次拱手,轉(zhuǎn)身離開了正堂,胡韻兒見大帥臉色很不好看,怕他動怒,勸慰道:“大帥,一晨打小就不在您身邊,難免會感情生疏,只要大帥您好好對待他,他會對您坦誠相見的?!?p> 陸大帥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長嘆一口氣,“終究是我虧欠他太多,從他生下來就沒怎么和他親近過,他對我沒有感情,甚至心里有怨氣,我也能理解的?!?p> “大帥可千萬別這么講,一晨他哪敢對您有怨氣呀,他自小就寄養(yǎng)在別人家,又沒有父母陪在身邊,難免性子會孤僻和散漫一些,如今他也十八歲了,也到懂事的年紀(jì)了,等他和林家小姐成親,將來為人夫?yàn)槿烁噶耍匀粫斫饽?dāng)父親的難處了?!?p> 陸大帥撫了撫額頭,“但愿如此吧?!?p> 陸一晨到了自己的屋子,原本就煩躁的心又多了幾分疲憊,他蹬掉鞋子上了床,把自己裹在棉被里,沒多久,困意來襲,沉沉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夢,夢見了在北平初見徐秋燕時(shí)的場景。
那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八年前吧,他剛下學(xué)堂,就被三個小混混給堵在了小巷子里,索要錢財(cái)不成,便對他拳打腳踢,更是張口罵他私生子、野種。
他本來就身體瘦弱多病,又有些營養(yǎng)不良,在這些小混混雖然也才十幾歲,可勝在身強(qiáng)力壯,所以陸一晨在他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由他們打罵蹂躪。
忽然,一道陰風(fēng)吹過,小巷子里回蕩起一陣陣尖銳的奸笑聲。
“嘻嘻嘻嘻嘻嘻?!?p> 是個女孩的聲音,聲音尖銳森然,讓人心生恐懼。
那三個混混心里一驚,叫道:“誰呀!是什么人在笑!”
“沒有人……只有鬼……嘻嘻嘻嘻嘻嘻?!?p> 就在這時(shí),小巷子的拐角處,傳來東西挪動的聲音,小混混往那兒望去,只聽“啪”的一聲,一只細(xì)長的白手從拐角伸出來拍在墻壁上,緊接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腦袋從陰影里探了出來,長長的黑發(fā)遮住了面容,只能透過發(fā)絲看見她那咧開的嘴,不停地發(fā)出尖銳的笑聲。她披著破舊的白紗衣,身子貼在地上緩緩爬向他們。
小混混徹底慌了,顫抖著叫道:“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女鬼仰天大笑三聲,森然道:“我不是人,我是鬼…….嘻嘻嘻嘻嘻?!彼又碥|站了起來,又細(xì)又白的手握成爪伸向他們,“我好餓,我要吃肉…..我要吃人肉…..”
女鬼嘶吼一聲,“我要吃了你們!”說完,直接快步撲向他們。
小混混們嚇壞了,大叫“有鬼呀!”然后四散逃跑了,只留下陸一晨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哼,真沒意思,膽子這么還當(dāng)什么混混哪,一群紙老虎?!?p> 森然的鬼叫聲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嬌嗔的少女聲。
陸一晨顫巍巍的放下手臂,看向那個“女鬼”。
“女鬼”已經(jīng)將假發(fā)和白紗衣脫了下來,露出了真容。那是一位嬌俏的小女孩,七八歲的模樣,短發(fā)圓臉,很是可愛嬌憨。
女孩走向陸一晨,俯身問道:“你沒事吧?!?p> 陸一晨盯著她的臉愣怔了很久,女孩有些不高興,不悅道;“怎么?本姑娘真長的像鬼一樣嗎?”
陸一晨搖搖頭,忙道:“你不像鬼!你…..好像畫像上的仙子?!?p> 女孩聽后,嬌羞的捂著臉頰,隨后叉著腰自得道:“那當(dāng)然,我爹經(jīng)常說我娘是仙子,我作為仙子的女兒,當(dāng)然不會差!”
她低下頭,看到陸一晨渾身的傷痕,很是心疼,便問道:“你身上好多傷呀,我娘是大夫,你跟我去我家,讓我娘給你看看吧。”
“不用了?!?p> 陸一晨擺擺手,連忙起身跑得老遠(yuǎn),只聽身后的女孩叫道:“喂!我叫徐秋燕!記住我的名字,如果還有人欺負(fù)你!就去找我!我扮鬼嚇?biāo) ?p> 陸一晨聽到這句話,“噗嗤”笑了一聲,身上的疼痛頓時(shí)減輕不少。
他父母都在岳城,因自己是個私生子,陸家的長子是容不下他的,父親又不愿面對他,所以將他寄養(yǎng)在北平的遠(yuǎn)方親戚家。
這家人姓樊,是陸家姑父的兄長家,在北平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富商,向來瞧不起出身低賤的人,當(dāng)然也包括他這個戲子所生的私生子。從他被寄養(yǎng)在這里之后,他們就沒給過什么好臉色,只覺得他是個白吃飯的累贅,平日里也是處處排擠,絲毫不把他當(dāng)人看。
這次他傷痕累累的回來,沒有一句關(guān)心的話語,只有譏諷與嘲弄。
“哼!又是一身傷回來,怕不是又跟誰鬼混去了?!?p> “跟他那戲子老娘一個樣,沒一點(diǎn)體統(tǒng)?!?p> “哼,他那老娘是大帥的三姨太又如何?鬧出那么大的事,能得寵才鬼呢!”
“就是,不然大帥也不會把這么個累贅扔給咱們?!?p> 他不愿意理會這些人,獨(dú)自回了自己的屋子,緊閉大門,不肯在出來。
后來兩日,傷口不斷的惡化,還引起了發(fā)燒,他躺在床上痛苦難當(dāng)。樊家人是不會給他找醫(yī)生的,一是覺得浪費(fèi)錢,二是大夫很早就說過,他恐怕活不到成年。
只要他死了,樊家也可以擺脫他這個累贅了,就算大帥問責(zé)他們也有理由搪塞。
可他怎么會如那幫人的愿?所以只得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獨(dú)自去了藥堂。離這里最近的是徐記藥堂,可發(fā)著高燒的他實(shí)在撐不到走到那里,還沒到藥堂門口,就體力不支,昏倒在地。
“若芳!你看那躺著一個人!”
“呀!快!快抱進(jìn)藥堂里面去!”
這是他昏迷前聽到最后的的聲音,還沒辨認(rèn)出是誰,就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張嬌俏稚嫩的圓臉,正是小巷子里扮鬼的那個小女孩,好像叫做徐秋燕來著。
“呀!你可算是醒了?!毙烨镅鄬⒁粔K濕毛巾放在他額頭上,埋怨道:“前天叫你跟我來藥堂你不聽,這下吃苦頭了吧!”
陸一晨還是有些迷糊,茫然問道:“這里是…….”
“這里是徐記藥堂,我家經(jīng)營的?!闭f話的是一位婦人,慈眉善目,衣著樸素,她端著藥碗走過來,看著陸一晨慘白憔悴的病態(tài),心里一酸,問道:“你父母呢?這寒冬臘月的讓發(fā)著高燒的孩子自己來藥堂,有這樣當(dāng)?shù)锏膯??等他們來了,我得好好?xùn)訓(xùn)他們?!?p> 徐秋燕也道:“對呀,你爹娘呢?他們?yōu)槭裁床慌隳銇???p> 陸一晨聽到“爹娘”這個詞眼,終于是忍不住心底的委屈,將腦袋埋進(jìn)被窩里,凄楚道:“我爹娘…..他們不要我了…..”說著,縮在被子里哭了起來。
柳若芳和徐秋燕面面相覷,前者深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安慰起來。
陸一晨在徐記藥堂調(diào)養(yǎng)了兩天才好轉(zhuǎn),柳若芳打聽之下才知道他是住在樊家大宅的,便送好轉(zhuǎn)的一晨回樊家,結(jié)果迎來的是樊家人那惱怒的嘴臉。
樊夫人更是譏諷道:“哼!這野種眼看著就快死了,偏偏還給救活了,真是煩人?!?p> 這句話直接惹惱了柳若芳,柳若芳是個直腸子,當(dāng)即怒吼道:“你這張狗嘴放什么屁呢!你罵誰野種呢!”
樊夫人被人奉承慣了,哪里被人這樣罵過,指著柳若芳怒道:“你這個潑婦怎么說話的!你竟然為了這個野種罵我?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廢話!老娘跟這孩子都是人!不是你這種狗!當(dāng)然沒法跟你物以類聚!”
“你…..你…..你是個什么東西?”樊夫人氣的直哆嗦,食指指著她,半天憋出這么一句話。
“我?告訴你,老娘是行醫(yī)救人的圣人,不是你們這些沒良心的癩皮狗!你們又是個什么東西!一幫欺負(fù)小孩的黑心癩皮狗,穿幾件西裝皮草就把自己當(dāng)人啦!什么東西,一群四五十歲的大人咒一個小孩早點(diǎn)死?你們的心怕不是狗糞糊成的吧?你指什么指?顯擺自己手指好看呀!多稀罕!老娘的手能治病救人診脈寫字畫畫,你這狗爪子能干啥?瞧你那嬌生慣養(yǎng)的樣兒,怕不是連個碗盆都拿不起來吧!”
“你….你這個潑婦!”
“對!老娘就是潑婦,專門罵你們這些黑心腸的癩皮狗!只要老娘愿意,能站在這里罵你們?nèi)烊?!你信不信!?p> “夠了!”樊老爺聽不下去了,也站了出來,怒道:“你竟然為了這個野種,罵我們樊家!那好,既然你那么喜歡他,你把他領(lǐng)回家養(yǎng)好了!”
“行!我養(yǎng)就我養(yǎng)!我家養(yǎng)得起!”柳若芳說著,拽著陸一晨轉(zhuǎn)身就走,嘴里念叨著:“說的好像人家孩子多稀罕住你們這座狗窩似的!”
陸一晨被直接帶進(jìn)了徐家院子,柳若芳進(jìn)門便喊道:“大富!出去買碗筷和被褥去!以后咱們就是一家四口了!”
徐大富對柳若芳是言聽計(jì)從的,立馬就出門準(zhǔn)備了。柳若芳將雙手搭在陸一晨的肩膀上,道:“以后呀,你就把這兒當(dāng)自己家,別回那個狗窩了,有我們在,你就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了,不會在有人敢欺負(fù)你了?!?p> 陸一晨激動地點(diǎn)點(diǎn)頭,一滴熱淚順著臉頰滴落下來。
就這樣,陸一晨就住在了徐家,雖然吃的是粗茶淡飯,住的是陳舊的磚土屋,卻讓他覺得這是世界上最豪華最溫暖的住所,徐家人對他都很好,幾乎是把他當(dāng)親生孩子撫養(yǎng)。事后陸一晨更是拜柳若芳為師,成了藥堂的學(xué)徒,學(xué)習(xí)抓藥和診病,做了藥堂的小伙計(jì),其樂融融的過著日子。
而那個喜歡扮鬼嚇人,嬌憨又可愛的徐秋燕,也讓他年少的內(nèi)心,有了一絲悸動。
再后來,他聽說那個在帥府做三姨太的母親才一年的功夫,便重新博得了父親的寵愛,成了大帥府最受寵的姨太太,甚至又懷了身孕,身價(jià)更是不同往日。
樊家人得到這個消息,更是換了一副嘴臉,笑嘻嘻的把陸一晨叫了回去,還準(zhǔn)備了很多美食禮物送給他,語氣分外諂媚。
陸一晨看到那些曾經(jīng)欺辱他的人露出的笑臉,只覺得胃里惡心,不愿逗留,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里。
可他的心里,有了一個想法。
他想娶秋燕!
從秋燕救了他的那天起,他心里就有那個想法了,后來住進(jìn)徐家朝夕相處,那個可愛單純的女孩更是成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想向徐家提親,想和秋燕成婚,守護(hù)她一輩子。
而且自己有了帥府二少爺這個身份,徐家一定會更加喜歡他,他也可以幫助徐家脫離貧窮,過上富貴的好日子!
說做就做,他徑直跑去徐家,一打開門,便叫道:“柳師父!我有話要跟您…..”
徐秋燕忽拉住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別說話,我娘剛剛哭了。”
果然,里屋傳來柳若芳的哭泣聲,以及徐大富不斷安慰的聲音。
“端兒……端兒……姐姐呀!你看你的閨女都被禍害成什么樣啦…..”
“師父怎么了?她口中的端兒是誰?”陸一晨問道。
徐秋燕無奈搖搖頭,嘆道:“是我大表姐駱文端,我大姨的長女,幾年前被逼著嫁給岳城的楊參謀做續(xù)弦。早上我家剛得到消息,大表姐她被一個小妾害的流產(chǎn)了,還失去生育能力了,娘親聽到這個消息便哭到現(xiàn)在,爹爹正安慰她呢,先別進(jìn)去打擾他們了?!?p> 徐秋燕透過窗縫看著掩面哭泣的母親,嘆道:“不僅是大表姐,就連大姨和二表姐也是,大姨夫和小妾害死了大姨,還把二表姐掃地出門,所以娘親一直都說達(dá)官顯貴沒一個好東西?!?p> 徐大富安慰良久都沒有用,柳若芳越哭越氣,直接發(fā)狂般的嘶吼道:“那群當(dāng)官的穿軍皮的都是群人渣!敗類!王八羔子!我咒他們斷子絕孫!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下輩子投胎當(dāng)畜生去!”
素來慈愛的柳師父竟能罵出這等污言穢語,可見她真的是對那類人恨之入骨。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些刺耳的臟話聽在耳里,讓陸一晨有些愣怔,也將他坦白身份的念頭壓了回去。
如果師父知道了他和岳城大帥的關(guān)系,是萬萬不會同意他和秋燕的親事的。
從那以后,他不愿再提自己的身世,更不敢提任何跟帥府有關(guān)的事,徐家人也只當(dāng)他是個被狠心父母拋棄不管的可憐孩子,從不過問他的傷心事,就連幾年后遷到了岳城,他也從沒暴露過。
然而今天,陸家人還是將他的平靜之地給奪走了。
陸一晨縮在被窩里,沉沉睡去,一滴小小的淚,從眼角滑出,滴落在枕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