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慶幸著自己早早推脫了陶九娘的這番“好意”,此女子果真是心機深沉了些,既要讓自己領(lǐng)了她的好,無形之中又替她當(dāng)了綠葉,還真是一舉兩得的事。
實際上,她覺得陶九娘完全沒必要唱這么一出,那中秋詩會上,想要嶄露頭角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即便是沒有她與李婉婉,陶九娘只要得了頭彩同樣會脫穎而出。
她既然清楚自己寫不出什么詩文,卻還要弄這么一出,想來無非是盤算著將來能夠在趙元白或是一眾好友面前更有顏面些。
也難怪這女人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提起詩會的事情,原來是早有預(yù)謀。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過話說回來,她與這女子本就無殷勤可言,也怕不著什么。
房中的氛圍變得陰沉無比,蘇寧也無心再去緩和這尷尬的氣氛。
沁兒、霜兒已經(jīng)開始打點著晚飯的布置。
蘇寧猜測著這兩位小祖宗誰也沒心思用好這頓晚飯,想必是不好駁了齊氏的好意,只得僵坐在一起將這出戲演完。
廚房傳菜的時候,惠兒領(lǐng)著奴仆親自過來了一趟,見這邊并沒掀起什么大的動靜,隨后便隨著奴仆一起離開了棠華院。
蘇寧自是清楚,此時整個蘇府上下必然都在關(guān)注著棠華院的情況,眼看著過不了多久就能順遂的將這一天撐過去,所以決計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什么大的爭執(zhí)。
席間,她與沁兒、霜兒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著,陶九娘只是隨意的吃了幾口飯菜,便放下了碗筷。
李婉婉的情形比她也好不了多少,同樣只是夾了點清淡的菜,對付了下,隨后也說是下午點心吃的過了些,已經(jīng)沒有了食欲。
看著這一桌子美味如同雞肋般,蘇寧只得無奈的讓沁兒、霜兒相繼撤去。
夜幕降臨,外面的天開始昏暗下來,敲更的聲音隱隱約約一陣一陣的響起。
眼看著時間不早,陶九娘心里總覺空落落的,該炫耀的該氣她蘇寧兒的也都做了,可并沒有達到自己預(yù)想的結(jié)果,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她心中有些失落,好在接下來那場詩會,她又能將蘇寧兒狠狠踩在腳下,即便是她不去,等到自己拿了魁首,她也會從別處聽說。
這樣想著,陶九娘志得意滿的喚了奴仆,先行離去,卻將那頁詩留了下來。
這一刻,蘇寧的心總算是松快了許多。
李婉婉無精打采的垂臥在客室角落的檀木軟塌上,慵懶的掰著手指,沉默了片刻,又將那頁詩箋拿起來看了看,一會兒撇著嘴一會兒又是瞪大了眼睛,如此反復(fù)了好幾遍,忽然失心瘋般將那頁紙箋揉成了碎屑。
蘇寧錯愕的看著她,心里不覺暗暗叫苦,這小祖宗可是沒給自己留余地呀。
李婉婉將那揉碎的紙團擲到地上,開始怏怏的抱怨起來:“一娘,你現(xiàn)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對那窮醋女竟然也能擺出這副好臉色?”
蘇寧腳步輕緩的走了過去,坐到她跟前,打量著她,過了半晌,才開口回道:“其實我覺得她也不過是想要多為自己掙些名頭罷了,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悴坏枚啻蟮氖虑??!?p> “理所應(yīng)當(dāng)?算不得大事?”,李婉婉憤憤的坐起身來,目中盡是憂憤之色:“她搶了你青梅竹馬的郎君,又將你視作樂籍女子一般,還跑到府上來炫耀,如此居心叵測,我的傻一娘,你居然說理所應(yīng)當(dāng),你什么時候變得這般任人可欺了?”
“趙家三郎的事她方才不也致過歉意了,至于其他的她也確實只是說了實話”,蘇寧勉為其難的笑了笑。
“她那叫致歉?”,李婉婉苦著臉沒好氣道:“她若是真覺得良心不安,就該想著一娘如今的處境,實實在在的為一娘做些事情,自己做了好的詩文藏著去獻與紅娘,卻拿些敷衍的作品來給了你,讓你去替她充當(dāng)綠葉,難道這份別有用心你會察覺不出來?”
“倒也有那么一絲的懷疑”,蘇寧審視著她,面上保持著鎮(zhèn)定。
“反正我不管”,李婉婉過來抓住她的手,有些蠻橫的道:“這次我一定不能眼睜睜看著那窮醋女拔了頭籌,整日里與閹宦險獠勾搭在一起的人家,有什么資格做這魁首,簡直是玷污了‘文人’這兩個字眼?!?p> “方才我見了她那首詩文,倒也算得上是一首好詩,被紅娘看過的那首只怕又要文采卓然些,既然是紅娘都稱贊的,怕也沒有再去爭執(zhí)的必要”,蘇寧勸道。
李婉婉哪肯罷休,拽她的手更緊了些,帶著央求的語味說道:“我才不這樣覺得,一娘,你快寫,你快寫,你若不想爭,那我便去替你爭,一定要出了心里這口惡氣才行。”
蘇寧難為情的與她相視著,顯得不知所措。
雖然她并不覺得陶九娘那詩文寫的有多好,但也不想去爭這些虛名頭。
沁兒、霜兒這時也慢吞吞的回到了屋子,看著房中的情勢,沁兒只苦著臉怏怏道:“婉娘這可難為我家一娘了,奴婢從未見過她寫詩文的呀?!?p> 李婉婉瞧了眼兩名婢子,卻是不依不撓的撒起潑來:“反正我不管,今日就等著一娘替我出氣了,若是見不到詩文,讓陶蕓淑那窮醋女得了魁首,你就準備讓沁兒、霜兒將我的尸體抬回京兆府去吧。”
沁兒、霜兒聞言,一時嚇得不輕,霜兒也連忙過來勸解:“婉娘何必擲這么大的氣呢,那陶九娘本身就是來氣你與一娘的......”
誰知不等霜兒把話說完,李婉婉就緊著眉梢搖頭發(fā)起牢騷來:“啊,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要再看到陶蕓淑那小賤人張揚跋扈?!?p> 蘇寧與沁兒、霜兒面面相覷著,一臉苦意。
思索了會,蘇寧終是拗不過這小祖宗,只得緩緩站起身來,皺著眉頭道:“行,我、我試試吧,不過婉娘也不要對我抱有太大的期望,畢竟我也不清楚陶九娘那首詩文......”
李婉婉見她終于服了軟,興奮著直接打斷了她的話:“總歸是要斗上一斗才能見分曉的,一娘何必懼她,反正在她眼中,一娘不過是一個只會撫琴唱曲的輕賤女子,輸了也算不得丟人。”
蘇寧不覺暗自冷笑了聲:這小祖宗,既然自己都答應(yīng)了寫文,又何必拐著彎來激怒自己。
而沁兒、霜兒聽說自家一娘要寫詩,激動的不等蘇寧吩咐,便趕著去尋來文房四寶,兩人分挑著一人鋪著紙張,一人磨著墨,就等著蘇一娘大筆一揮,順勢寫出首流傳千古的奇文。
蘇寧從沁兒手中接過筆桿,握筆的手不由得輕輕的抖了抖。
小的時候,她確實也學(xué)習(xí)過幾年書畫方面的東西,還拿過書法家協(xié)會頒發(fā)的十級證書,只是這些年過去,別說寫字了,她連握筆都已經(jīng)鮮少有過。
李婉婉見她正默默的醞釀著情緒,在心底里竊喜了一陣,也圍攏過來,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盡量為她營造一個好的思考空間。
至于真正的結(jié)果會是如何,她現(xiàn)在倒沒有多在意了。
正如陶九娘所說,這次的詩會,她必是要去湊數(shù)的,憑著自己這才學(xué)只怕會招來笑話,蘇一娘在這方面的造詣即便是趕超不了陶九娘,總歸也要強過自己,拿著她的詩文去應(yīng)付詩會也會心安理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