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翠掉眼淚,一向心慈手軟的太老爺沒再說話,只是陰著臉走出院子。
剛剛費了幾牛二虎之力把姑娘那摔斷的十幾處骨頭接好,他的手有點微微發(fā)抖。
自始至終,床上姑娘沒有啃一聲,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這讓他的感覺非常不好。
作為醫(yī)者,他非常清楚,那只有一種可能——床上姑娘已經(jīng)完全昏死過去。
三個多月的心血似乎被這么一摔就完全不見了蹤影,眼前這個姑娘又回到當初幾乎沒有任何生命體征的狀態(tài)!
如何不讓他惱怒!
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后山,太老爺變回人面馬身的乙嘯,龐大的身軀麻木的穿梭在叢林里,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角落那雙銳利的眼睛。
那雙眼睛一直盯著太老爺,從他進入后山開始,看著他變回山神第五子,然后慢慢走遠。
一縷輕煙飄進姜家大院的那個客房。
房間里有個丫鬟在床邊抽泣,床上躺著一個姑娘,似乎病得很嚴重,只是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那姑娘整個身體包裹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乙嘯竟然用真氣給她全身護體!”
那縷輕煙在床邊身邊繞了兩圈,這才輕輕沒入那姑娘的眉眼之間。
床上姑娘的身體不易察覺的微微抖了一下……
床那邊,小翠看太老爺一聲不吭離開,淚水更是嘩啦啦的下來:
都說太老爺宅心仁厚,從來都沒有跟訓(xùn)斥過下人,今天不止大聲說話,居然還用了威脅的口氣!
既然這樣,當初干嘛還要點名調(diào)她過來的,姜家?guī)资畟€妙齡丫鬟,偏偏選中她,難道不是有什么特別原因嗎?!
小翠看向床上女孩,雖然不再是面黃肌瘦的干癟姑娘,可看起來還是慘白無光,跟青春健康的小翠比起來,簡直是云泥之別。
不過,這姑娘好像是有點不太對勁!
小翠認真看才發(fā)現(xiàn):下午出去之前才給她換完衣服,喂了一碗百年人參湯,怎么這會兒感覺衣服皺巴巴的,臉色干癟。
該不會自己離開這會兒真出什么事了吧?!如果真的因此發(fā)生什么意外,太老爺不是恨死自己了?!
小翠心不壞,從來都沒有害人的心,間接的也不允許。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連續(xù)幾天,小翠沒日沒夜的守著,這姑娘硬是沒有一點要醒來的意思!
“前幾天不是好很多,都起來走了好幾步,怎么就那幾步就累跨了嗎?!”
小翠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不止小翠,太老爺這兩天也坐立不安:
他沒有安安靜靜的坐著看書,總是不停的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一天要檢查好幾次姑娘的脈象。
“看來真是嫌棄我,要親自守著才放心了!”
莫名的,小翠的眼睛又濕潤起來。
這天中午,才吃過午飯,秋容推門進來。
“小翠,表小姐邀大伙兒踢毛毛球,走吧”
“你們玩吧,姑娘沒醒,我還是守著比較放心”
小翠不敢大意,直接推辭。
“這不睡得好好的,多少百年人參都喚不醒,你一走就醒,你們八字相克啊?!”
知道太老爺在隔壁房間休息,秋容故意扯著嗓門說話。
“丫鬟也是人,也是要休息的!
我告訴你,那可是表小姐要湊人,得罪她,后果怎么樣,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她口中的表小姐是太少爺外孫女,也就是太老爺?shù)艿艿呐畠旱呐畠骸?p> 太老爺沒子嗣,太少爺有兩子一女,大少爺有一對雙胞胎兒子,小少爺就一個兒子,女兒外嫁幾年,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女兒。
作為姜家?guī)状鷨蝹鞯呐?,跟她母親一樣,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姜家沒有表小姐不敢惹的人,那些丫鬟嬤嬤私下里還給她起了個“禍頭子”的外號。
因為太祖婆婆沉睡了三個月,她娘倆過來姜家瞧瞧,順便住上十天半月。
可是姜家女娃少,除了三個已婚表兄,就只有這些丫鬟年齡相當,所以表小姐多跟她們一起玩。
“你跟她去吧,這里我來守著”
太老爺?shù)穆曇魪姆块g傳出,小翠略有遲疑,便被秋容連推帶拉的扯了出去。
“你還真把那逃難姑娘當奶奶伺候?!”
秋容咬著小翠耳朵嘀咕。
自從小翠過來照顧這逃難姑娘,完全變了一個人:整天恍恍惚惚,陰沉沉的,再也不是原來那個活潑開朗的女孩。
秋容把這些都歸罪到那個逃難姑娘身上,是她害小翠被訓(xùn),被嫌棄,不快樂!
后花園里,表小姐帶著幾個丫鬟已經(jīng)開始踢毛毛球了。
丫鬟們對踢球并沒太大興趣,這么積極最主要的是可以名正言順的湊一起閑聊。
這不,看到秋容跟小翠過來,馬上就停下來打招呼閑扯:
“小翠,最近老沒見你出來玩,還守著那個姑娘啊?”
“可不是,剛剛還是被我硬拉出來的”
“那個姑娘到底是姜家什么親戚?這么派頭,還要小翠沒日沒夜伺候這么久?”
“也不是啦,前幾天還起床走了一段,只是沒走多遠就暈倒了,然后就一直躺床上”
“聽說暈倒了還是太老爺抱進房間的,她用的人參,比咱房里三姨太還多!”
“要不要這么夸張?。?!不會是故意賴著不想走了吧?知道太老爺一個人……”
秋容有心想挑起表小姐怒火,故意一直把話題往這邊帶:
“可憐我們小翠,這么盡心盡力照顧那姑娘,還被太老爺訓(xùn)斥,那個逃難姑娘太有心計了”
“哦,一個逃難姑娘居然算計到姜家人頭上了?!”
終于,表小姐的興趣來了,淡淡的挑眉。
本來她是從不愛管大宅院這些女人的閑事,只是,回來姜家這幾天實在是太無聊,有機會替丫鬟們出出氣也不錯。
“畢竟是太老爺帶回來的姑娘,姜家人都不敢惹!”
秋容趕緊又添上一把柴,只要表小姐這把火點燃了,那逃難姑娘就有得受了!
“秋容,你別再說了!”
小翠有點不安,九歲就送進姜家的她,對表小姐這“禍頭子”的膽大妄為是小有耳聞的,她不想因為自己給任何人惹事。
“你就是這樣,所以才被欺負!”
秋容瞪著小翠,丫鬟們突然靜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
聊天告一段落,大家繼續(xù)踢毛毛球,都有點賣力,似乎在發(fā)泄著什么。
踢完球各回各屋,沒人再提剛才那事,表小姐似乎也忘了剛剛的問題。
只有秋容高興的對小翠眨眨眼,好像說:你放心,等著看好戲就是!
回到房間,小翠發(fā)現(xiàn)太老爺面有喜色,再看床上的姑娘,似乎氣色也好了很多。
“太老爺,這姑娘是不是要醒了?”
“剛剛給她行針時嗯了幾聲,應(yīng)該這兩天就會醒來了!”
太老爺?shù)目跉饫餄M滿的喜悅,把小翠也感染了,她雙掌疊放胸前,虔誠的祈求:山神保佑!保佑床上的姑娘早點醒來!
大山里的人都信山神:相信山神可以呼風(fēng)喚雨,可以驅(qū)魔辟邪。只要你膜拜它供奉它,山神就能讓你心想事成!
姜家人都對山神禮敬有加,上到太祖婆婆,下到少奶奶三姨太,所有人都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從小在姜家做事的小翠自然也不例外,她虔誠的祈求山神保佑床上姑娘早點醒來,大家都回歸原來的生活。
其實,小翠原來的生活也挺不錯的:所有人都喜歡她,少奶奶也從不拿她當下人,經(jīng)常給她精美點心,帶回去孝敬老娘。
哥哥在酒館有一份收入,還有個賢惠的未過門嫂子,只要等他們成了家,小翠就可以找個好人家,過自己的小日子。
多幸福美滿,為什么偏要貪姜家的榮華富貴?!
放下心中的貪念,小翠又開始活潑開朗起來,她本來就是個單純可愛的女孩。
第二天早上,小翠起床洗漱完,發(fā)現(xiàn)床上姑娘動了!
心里正感嘆山神這么快顯靈,床上姑娘居然開口喊餓
“要餓死了!有東西吃嗎?”
“有有有,馬上來!”
小翠激動得忘了所有的不快,趕緊端了一碗粥過來,一口一口的喂進姑娘的嘴巴。
第一碗,光了!
第二碗,光了!
小翠準備盛第三碗時,被太老爺阻止了:剛醒,被吃太撐!
“撐啥??!稀飯都是水,上兩次茅房就沒了!”
床上姑娘嚴重抗議,可惜抗議無效。
太老爺沒管她,繼續(xù)在院子里看自己的書,只是交代小翠:早餐是不能吃了,中午可以考慮多吃點。
小翠這次學(xué)乖了,也不跟姑娘理論,把她扶到院子里的躺椅上,便只管埋頭繡自己的荷包。
姑娘在躺椅上絮絮叨叨,喊了老半天,終于累了,便安靜的睡了一覺。
午餐,在姑娘的千呼萬喚中端了上來。
這是干飯,還配了香噴噴的紅燒肉。
“紅燒肉!”
姑娘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看著小翠小心翼翼的打起一口飯,一小塊肉準備往她嘴里送
“哇!太老爺家的飯菜真是香啊!本小姐也來一碗!”
小翠手中的飯菜被一只小手奪走,她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不用看她也知道,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外號“禍頭子”的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