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手足無措地圍著劉輕水,你一言我一語,焦急不堪。
大橋墩?
那是個什么東西?
小莽子眼前一亮,他看到劉輕水手里抖動的信簽紙,頓時明白了三分。
他正準備奪過來一探究竟,看看那所謂的“大橋墩”究竟是何方神圣,不料劉輕水卻突然尖叫一聲,不待小莽子動手,自己坐起身來三下五除二嘩嘩嘩將一紙書信撕成了碎片。
楊建平瞠目結(jié)舌:“輕水兒,你究竟咋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劉輕水咽了口口水,求助地目光一一掃過眾人:“你……你們看到昨天給我送信過來的人,他……他究竟長什么樣了嗎?”
王一迪搖頭:“那我們咋知道來?昨天不是你自己收的東西嗎?莫非是恐嚇信?”
“他娘的?!?p> 大莽哥段貴陽哐當一拳捶在床板上,一聽是恐嚇信,那還了得?
他一時間牙齒咬得咔咔作響:“哪樣幾把恐嚇信還送到我們寢室來了?輕水兒,你不用怕,有咱這幾師兄在,沒人能欺負你。你就說,那個大橋墩是混哪個地方的,老子不信豁出這二百多斤不要,還收拾不了他來?”
大東也掏出手機,調(diào)整到撥號界面:“水兒,不要怕,報個地址,今天老子幾個飯就先不吃了,非要先給他收拾住再說!”
劉輕水正正心神,心下感動不已,面上卻是搖了搖頭:“不是恐嚇信,他是我……是我一個朋友?!?p> “朋友?”大東狐疑地撓了撓頭,“啥幾把朋友給你嚇這樣?你欠人錢了?”
劉輕水深吸口氣,壓制住內(nèi)心波濤洶涌,又長長地吐出來:“行了行了,大家的好意兄弟我心領了。不是什么大事兒,雖然但是……唉,總之沒你們想的那么復雜,小問題,別擔心,我自己能處理?!?p> 眾人面面相覷。
王一迪拍拍他肩膀:“那行吧,沒事兒就行。真要有啥情況,隨時給哥幾個吱聲,都是自家兄弟,別拿自己當外人?!?p> 劉輕水點點頭,眾人安慰幾句,各自忙活去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用不著多說什么,上有法律,下有兄弟。只要劉輕水開口,大家一人一片關系網(wǎng),總能想到解決辦法。當然他既然說自己能夠應付,那就先應付應付再說。
劉輕水順勢倒在床上,心頭一片漿糊,直嘆這幾天到底是不是沖撞了哪路神仙,為什么如此點背?
光是那個莫名其妙的“親愛的胡雪兒”,就已經(jīng)夠讓人頭疼了,而現(xiàn)在,這個讓他唯恐避之不及的超級煞星、災星,居然又出現(xiàn)了。
好的不靈壞的靈,劉輕水一語成讖,當初爺爺打來電話談及此事時,自己大致提及到的“大橋墩”,果然應驗了!
信中最后落款的“米喬”這個名字,說實話劉輕水不算熟悉,但如果說到他的外號,那真不異于平地驚雷,午夜魂驚之恐怖。
與之相比,憑空多出一個素不相識的“媳婦兒”,算得上什么大事?毛毛雨都算不上!
那個米喬,他的確是自己的童年玩伴,只是,他不是人。
他是煞神,是災星,是魔頭……是貫穿劉輕水整個童年的陰影,是至今回想起仍會冷汗直冒的噩夢。
劉輕水三歲就認識此人,一直到九歲時他們搬家。那副常年高出自己一頭的強壯身軀,那張黑里透紅,齙牙瞇縫眼的丑惡嘴臉,至今仍會在噩夢中閃現(xiàn),讓自己午夜驚起,嚇得整夜失眠。
是的,他成分或許是人,但在劉輕水心中,卻絕對是比十幾年法師生涯遇到的所有妖魔鬼怪,加起來還要駭人的存在。
搶吃的,搶玩的,根本不算什么。
單說他信中所提到的“上山下河”。
上山,無非是拉著年小體弱劉輕水到山上,強迫他在不算高的懸崖邊上蕩秋千,自己在一旁捂著肚子哈哈大笑,直說刺激。樹枝做的秋千,搖晃間發(fā)出的吱吱聲響,仿佛現(xiàn)在還回繞在耳邊。
下河,則是一遍又一遍地將劉輕水推下河去,任憑他在河中驚惶慘叫,快要斃命時,再一把給他拉回來,如此往復。
還有提到什么去果園偷橘子?
我去他媽的!
劉輕水恨得牙癢癢,陳年往事迅速浮上心頭。
所謂一起偷人家橘子,就是讓劉輕水在果園外放風,自己去里面吃了個肚滿腸肥,直到主人家察覺時,自己風一樣溜出來,反手將果皮都沒見到一塊兒的劉輕水關在園內(nèi),任由主人家綁了提去見他爺爺,后來爺爺老劉的手段極其殘忍,劉輕水至今仍感覺渾身生疼。
如此劣跡,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
學習電視里的大俠行俠仗義,就是讓劉輕水扮演江洋大盜,在前面拼命逃竄,自己在提著竹片削出來的“寶劍”,獰笑狂追,但凡追上就是一頓亂砍……
還有光膀子打架。
“大橋墩”為了討好那些不愿意跟他玩兒的家伙,糾結(jié)他們在泥地里,讓劉輕水扮演采花賊,任由他們狂轟濫炸,而他本人,更是把劉輕水的腦袋按進了泥地里,踩著他的脊背哈哈狂笑……
還有什么分享秘密?分享喜怒哀樂?互訴衷腸?請問又有那一次不是提心吊膽,稍稍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大橋墩身體發(fā)育異于常人,簡單說來就是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
在劉輕水記憶里,他永遠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來,力氣又大,同齡人中幾乎沒有敵手。也不知是作了哪輩子的孽,跟一般人都玩不來的大橋墩,偏偏就看上了他劉輕水,折騰了自己整個童年。
如此萬般折磨之下,可嘆劉輕水五歲便跟著爺爺老劉強身健體,研習術(shù)法。怎奈直到九歲仍然不是這廝對手,千般法術(shù),他只當過眼云煙,揮手間便可讓劉輕水丟盔棄甲,一頓暴揍……
一直到九歲,這廝舉家搬離尚北鎮(zhèn),那一天,簡直是劉輕水整個童年的春天。迫于大橋墩的淫威,劉輕水還得面帶微笑地送他離去,然后裝作一副不舍和感傷的賤相。
那一天,大橋墩哭得稀里嘩啦,直說一輩子再也遇不到劉輕水這樣的朋友了。
那一天,劉輕水回家之后,向著家里供奉的諸路神仙磕頭磕了一整天,直嘆蒼天有眼,祖墳冒煙。
那一天,兩家的大人交談甚歡,言語間渾是不舍和懷念。爺爺老劉更是大放厥詞:“我看這倆小娃兒情深義重,實則暗藏羈絆,將來有緣定當重聚,共渡風雨之時全不在話下……”
總之,從那以后,劉輕水吃嘛嘛香,身體發(fā)育和道法修煉也越發(fā)迅猛,像是開了閥門的洪流一樣止都止不住,直至如今長大成人。
……
一想到這些,劉輕水心緒翻滾不休。
緊緊握住的拳頭,泛白的關節(jié)越發(fā)明顯。
“大橋墩啊大橋墩,時隔十年,既然你都親自找上門來了,我劉輕水又有何懼?十年風雨,我什么妖魔鬼怪沒有見過?十年如一日臥薪嘗膽,拼命修煉,何嘗沒有你的緣由?”
“現(xiàn)如今你既然來找我了,無論你四肢如何發(fā)達,無論你如今是相撲高手,是格斗大滿貫,是天上的掃把星,是地獄歸來的大惡鬼……我劉輕水又有何懼?來吧……來吧!我倒要看看當年不可戰(zhàn)勝的橋墩,現(xiàn)在還剩下幾絲風光!”
心頭暗自發(fā)狠間,劉輕水緊閉的雙眼之中,一滴熱淚悄然劃過,滴落到枕頭上。
他根本沒意識到,這個所謂的米喬,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成為心頭永遠過不去的一道坎,成為他縱橫半生以來,最大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