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傍晚時分，上海的天早早地暗下來了。嘉定北地鐵口外，緊臨馬路，高高的像長頸鹿脖子的路燈燈桿，被頭頂處耀眼的黃燈照射出一條沖天光柱，光柱的背景是幽深的夜空。仿佛深邃的夜與耀眼的燈，從來就是互不相干的。路燈下，白天寬敞甚至有些空蕩蕩的的步行路，一下子塞滿了各色各樣的摩托車、電動車，好不容易留出來一條僅供兩人錯身的狹窄過道，又被密集堆放的單車擁擠成了夾縫。一眼望去，出站口儼然就是個停車場。

　　地鐵口的光亮，灑在魚貫而出的年輕人的頭頂肩膀上。然后，經(jīng)過一個十幾步的暗淡拐角，流出地鐵口的人流，又被路燈緩緩接納著。吾若梅急促地往前跑幾步，她想，小紅車不會又沒了吧。找到單車處，她迅速地尋找小紅車，唉有。她高興地迅速掏出手機(jī)。她已經(jīng)下載了小紅車APP，而且讓圓圓綁定了她的手機(jī)。這樣做的目的是兩人只需要用一部手機(jī)，花一個手機(jī)的錢，就可以兩人共用單車。這個主意是她吾若梅想出來的。她對著小紅車車把處的二維碼掃。嗨，好慢呀。啊，顯示需要驗證碼。她急忙點擊。然后等半天，短信里沒見驗證碼。納悶一會兒，她猛地恍然到，對了，驗證碼在圓圓手機(jī)上呢。這不是犯傻么。她罵自己。她先給圓圓微信。不回。一著急打去電話：“圓圓，你趕緊看看有個驗證碼，趕緊，我正掃碼小紅車呢?！?p>　　圓圓正下班，埋怨媽媽：“哎呀媽媽，我還早呢，起碼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這么早就打開車子，超過一小時，要扣錢呢。嗷不過，你先回也行，等等，我看看，嗷，有驗證碼，3868 ”

　　吾若梅說：“我不先回，等你到了給你騎?！?p>　　“?。康任业搅?？那你，”圓圓著急，“干等一小時三十分？”

　　“沒事，我就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時間可快呢，不一會就到了。啊，就這樣吧。我今天上午在江城中西醫(yī)結(jié)合醫(yī)院和護(hù)理部主任談了談?！?p>　　圓圓馬上緊張地問：“對了，怎么樣呢？光顧著說車子的事呢?！?p>　　吾若梅挺自信，甚至有點得意，說：“上午和主任談，主任姓什么來，看我這記性，忘性越來越大了。嗷對了?！?p>　　“想起來了？姓啥？”圓圓替媽媽著急。

　　“不管她姓啥，人家主任還不錯。你猜怎樣？那醫(yī)院還真不小?！?p>　　圓圓往地鐵趕，邊走邊看手機(jī)，麻利地回復(fù)微信：“我估計，那醫(yī)院也是權(quán)宜之計，用你們這些退休老人，完全是出于年輕人接不上手。需要你們帶團(tuán)隊。”

　　吾若梅手握著小紅車車把，望著地鐵口越來越多出出進(jìn)進(jìn)的人，忽然想到，今晚回到租住房，可能液化氣沒氣。為什么？因為今早走的時候，她想再熱點水，忽然灶具打不開火了。一想到這，她馬上把車子支好，把這一情況告訴圓圓。圓圓說，之前也有過類似情況，幾乎是每月打不開一回。但把煤氣表里的電池?fù)Q成新的就好了。

　　吾若梅一想，這哪兒行呢？每月需換幾節(jié)新電池，沒聽說過。我們又不是農(nóng)民，又不是沒用過液化氣。一定是灶具和表的問題。不能白白每月?lián)Q新電池。那樣也太虧了。

　　“圓圓，液化氣灶具維修電話多少？我現(xiàn)在正好有時間，我給他們電話?！?p>　　圓圓已經(jīng)坐上地鐵。她被擠在地鐵的一個角落里，看著車門旁的欄桿扶手，像一個剛剛跑完馬拉松的業(yè)余選手，氣喘吁吁的。她注意到了媽媽這段話，馬上提出疑問：“??我手機(jī)上沒有維修的電話?，F(xiàn)在打電話估計沒人了吧。你先百度一下，液化氣統(tǒng)一售后電話，好找。我現(xiàn)在有事，給歐陽回一個電話?！?p>　　吾若梅看看時間，六點鐘。還行，趕緊查電話，現(xiàn)在不打，白天和圓圓都不在家，哪有時間。果然查到了。她毫不猶豫撥通液化氣服務(wù)電話。在電話里一通述說，待到春暖花開時j接線姑娘把吾若梅的手機(jī)號記下，說煤氣表廠一會會來電話的，注意接聽。

　　吾若梅站立半天累了，看看小紅車，想坐到車座上歇會。但幾次坐不上去。不是自己太笨，而是行走中的車子容易坐上去，靜止不動的車子，坐上去難。就像雜技表演，沒經(jīng)過專門訓(xùn)練，不可能在靜止的車子上表演的。坐半天不行，她心想，不行，必須當(dāng)晚修好，不然的話，影響太大，明天一早還要做飯。她正著急著，電話響了，是個陌生電話。一接通，正是煤氣表廠家來的。

　　“您好，您家的液化氣表有什么問題？”

　　吾若梅連忙解釋一番。

　　對方是個和藹耐心的年輕人，說：“我先落實一下，哪家的表？先弄清楚?！?p>　　“哎呀，”吾若梅犯愁了，實際上，她根本沒注意廚房液化氣表是什么樣，“我忘了，能不能您先來一下，一看就知道了?！眲傉f到這，她腦子里嗡一下，像什么在提醒她，她忽然問，“哎對了，上門檢查不收費(fèi)吧。因為，煤氣表的問題，不應(yīng)該是使用者的問題。況且，聽說這片住戶，都……”

　　對方可能在思忖，怎么回答吾若梅。遲疑了一下。吾若梅馬上強(qiáng)調(diào)到：“據(jù)說這里的液化氣剛剛安裝上幾個月，我們就換了電池三四次。責(zé)任按說不是我們，而應(yīng)該是你們表的質(zhì)量問題。所以，不該收費(fèi)?！闭f完，吾若梅心里一陣小緊張。自己未免有點強(qiáng)勢了吧，別把人家惹急了，干脆不來了。自己初來乍到上海，人家不會以為我是個外地人，就欺負(fù)外地人吧。如果那樣，人家一定會說，一個外地人，瞎咋乎什么？

　　她越想越后悔，態(tài)度上真該注意點。忽然，電話斷了。她一時有點不知所措。正發(fā)呆，電話又響起來，手機(jī)來電顯示為液化氣維修。

　　“喂。您好，不好意思，剛才電話斷了，剛才您說收費(fèi)？是這樣，如果是您剛才說的情況，就不收費(fèi)?！?p>　　“啊，不收費(fèi)??？”吾若梅一陣高興，“太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