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中午過后，曲夏華穿戴整齊地站在梧桐樹遮蓋的馬路牙子上?？瓷先ハ袷怯悬c心事重重。她望著馬路對面梧桐遮掩下有些滄桑的一長溜建筑，心情就像梧桐樹葉的沙沙聲，看似平靜，里面卻裹挾著洶涌的錢塘江潮。她拿出一個精致的小本子，顯然是在翻看手機號碼。找到一個后，她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一個一個檢查，弄清楚了，然后一摁，打出去。她并沒有過多的緊張或者矜持。
“喂，你是小李哇？”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下一句話。
對方遲疑一下，回答的很簡單：“我是，你是哪里？”
“你是不是保姆，姓李？”
“嗷是了。”可能是聽出有來頭，也就是說猜到有活兒上門了，馬上熱情起來，“你是哪里？”
“你現(xiàn)在還在做保姆吧？”
對方回答挺干脆：“干呢，你家要找保姆？小孩還是老人？”
曲夏華嗯嗯兩聲說：“是，你是不是在下沙那邊做過？”
“下沙？嗷，我做過的地方多了，下沙，江干區(qū)，上城下城區(qū)，拱墅區(qū)，還有余杭……”
曲夏華打斷對方：“余杭也做過呀？”
“做過呀，好多年了?！?p> “在余杭什么地方？”曲夏華想考察一下對方。
對方似乎能猜到曲夏華的心事，馬上說：“臨平呀。就在臨平地鐵站不遠(yuǎn)。不過那年還沒地鐵?！?p> 正中曲夏華下懷。曲夏華也不是輕易就下結(jié)論的人。她用拖腔來代替思索，然后說一句：“看來經(jīng)驗還是蠻豐富的?！?p> 對方馬上說：“安嗨嗨嗨，還好還好。”
曲夏華心想，可能是個老江湖。她看中的主要是經(jīng)驗和耐心。心眼當(dāng)然好一些。她想起一點，故意不好意思地問到：“不好意思，問一下，你是哪里人？”
對方一愣，顯然有些遲疑，不過說出口時，很自信：“我是AH的。你家是老人還是孩子？”
曲夏華心想，老江湖啊，反攻未守啊，淡淡地說：“老人?！?p> “多大年齡？能不能動彈？”
果然是老江湖。實事求是看她怎樣：“能動彈，八十了?！?p> 這時，曲秋華打進(jìn)來電話，夏華手機上有顯示。所以她對手機說：“這樣吧，我現(xiàn)在有人著急打進(jìn)來。我如果需要的話，給您打電話。啊啊啊。
對方還囑咐一句：“最好是快點定。因為最近人挺多的?！笔裁慈送Χ嗟?，病人，老人？沒說。
剛放下手機，曲秋華的車已經(jīng)過來。車一停穩(wěn)，曲夏華邊開門邊說：“剛才打電話了？”
“是呀，你手機一直占線，哎呀，著急的我，真是沒辦法。給誰打電話呢，那么長時間?！鼻锶A顯露出一種風(fēng)風(fēng)火火大忙人的樣子。等夏華上車坐穩(wěn)后，秋華并沒啟動車。她嘆口氣，著急地問：“什么時候說的？保姆。她怎么能說走就走呢。去干啥？認(rèn)女兒？認(rèn)什么女兒？原來沒聽她說過呀?！?p> 曲夏華說：“誰知道她呢。認(rèn)女兒，說是小時候送人的女兒，有二十年了，現(xiàn)在又來認(rèn)來了。關(guān)鍵是，這個保姆，相比較之下，還算比較不錯的。再找一個保姆，還不知道怎么樣呢。不過，她要想走，總能找到借口。所以，我剛才就是給一個新保姆打電話，做個思想準(zhǔn)備?！?p> 秋華啟動車，讓車先慢慢溜著走，說：“這地方不讓停車太長?！?p> “還有呢？”夏華問一句。
“什么還有呢？”秋華坐在駕駛員座位上，握著方向盤。
“你不是說吾若梅今天再上海上班了。”夏華一字一句地提醒到。其實她心里最關(guān)心的還是這件事。這件事，與突如其來的保姆要走相比較，更顯得有分量。
“是呀，是圓圓和我家兒子說的?！鼻锶A說。
“你家兒子成了咱們的情報站了。圓圓就是被策反的國民黨。”
“哈哈哈?！鼻锶A大笑。她盡管知道是開玩笑，但不太情愿自己兒子被說成是善于做策反工作的特務(wù)。那種偷偷摸摸的事，我們不干。是圓圓愿意說，那有啥辦法。
“這個情報很有用。吾若梅來了上海，還找到了工作，真不簡單。找到什么工作？還是在醫(yī)院？”曲夏華說。
“好像是，沒說清楚。不過，五六十歲還能找到工作。確實不簡單。現(xiàn)在沒其他事了吧，咱們現(xiàn)在就去臨平？”
“對。我是想，如果吾若梅在上海上班，說明她是下了決心要在上海陪圓圓了?！毕娜A沉吟著說，“最起碼要陪圓圓找到男朋友結(jié)婚?！?p> 秋華說：“圓圓才多大呀，要結(jié)婚還早吧?！?p> “結(jié)婚早？姑娘家難說，也許說結(jié)就得結(jié)。早不早，到不是咱們能給人家操心的。我是想知道，吾若梅上班了，她家春華應(yīng)該也去上海了吧？”
秋華顯然沒想到這點，睜大眼睛看著后視鏡：“春華，我哥也來上海呀？”
“喂喂喂，小心點啊，別老是看后視鏡，你老姐讓你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秋華大笑。夏華說：“眼睛看著前方，向著老媽媽的余杭進(jìn)發(fā)。我是想，如果春華來，他肯定是吾若梅叫來的，如果吾若梅想叫春華來，那一定是想在上海安營扎寨呀?！?p> 秋華張大嘴巴，發(fā)出一連串怪聲：“嘁嘁嘁，安營扎寨？哪兒那么容易呢？上海呀，比杭州都難。還想在上海安營扎寨？做夢。除非是圓圓找個上海人，不然戶口就是問題?！?p> 夏華不做聲，好半天才說：“我倒是希望吾若梅有這個本事，起碼對媽媽來說是好事。嗯，如果她去上海，春華不去，那三家輪流，就難實行。如果吾若梅去上海，春華不去，春華就會找借口說，他們一人照顧不了老媽。如果說把老媽放上海，他們又會說，吾若梅要照顧圓圓，況且租房也小，住不開。如果……”
秋華直截了當(dāng)說：“哪有那么多如果?！彼?xí)慣直接慫人，不會像夏華那么周到，“我哥是做兒子的，我們總是考慮的那么周到，做兒子的更應(yīng)該考慮周到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