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家里，楊揚一個人坐在大廳，雙手撫面，頭發(fā)凌亂，滿臉的胡須渣子，面容憔悴。他年歲已高的父親，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躺著，他的母親和姐姐正在醫(yī)院里陪著老父親，而他，生怕再刺激到父親，所以一直沒敢去看他。一直以來，父親就最疼他，以他為傲，沒想到臨老了，還要受他的氣，他心里還真不是滋味。這次他的確是做得太過分，離過年的日子不遠了，被他這么一折騰，這年也別想好過了。
唉！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要離婚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jīng)搞得家里雞飛狗跳的，確實出乎他的意料。更想不到妻子劉湘竟然離家出走，一直沒給他正面的回復，那個心直口快的女子，當場就拍桌而起，撕掉為人師表的斯文外表，當著所有人的面質問他憑什么？憑什么說要離婚？他想要說的話全部都被堵在嘴里，吐都吐不出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拂袖而去，而且是一去不復返。說到底，這一次的確是他理虧在先，不被人接受也是情理之中，他沒有怨言，自怪自己不該對別的女人動心，更不應該這么殘忍地對她說出離婚這事。
唉！他再次嘆了一口氣。這下該如何收場呢？他很想打個電話過去給此時遙遠南方的麥小玲，好想聽聽她溫柔的聲音?？伤峙滤紒y想，更怕遭成她心理上的壓力。他不想讓那個敏感的女人為他擔心，更不想因為自己的無能而傷害到她。無論如何，這件事，他要繼續(xù)攤牌。就算所有人都罵他鬼迷心竅、見異思遷，他也要響應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選擇。不管發(fā)生什么，他都想和那名可以進行靈魂溝通的女子一起生活。
他嚯地一聲站了起來，抓起外套，打開門，然后呯的一聲關上門，人已經(jīng)走下了樓梯。他不能再呆在家里干等了，他要去劉湘的學校找她說清楚，無論她有什么樣的要求，他都答應。就算她要他到岳父岳母面前跪下來陪罪，他也一樣愿意前往。一切等見到她之后再作打算，這次他保證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要劉湘心里痛快，所有的痛苦都由他來承擔。
市第三中學門口，楊揚在校門口前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徘徊不前。他不知道該怎么向劉湘說清楚內心的想法。一直以來，他都不善于言辭，更是見不得別人傷心難過的樣子。他很怕自己會心軟，怕自己會動搖，更怕這樣不明不白地拖下去。當他再一次把頭探到校門口處張望時，門口的保安把他給叫住了。
“你好，你想找誰呢？這學校都已經(jīng)放假了，你在這有什么事？我看你已經(jīng)在這里呆了差不多半小時了，你再不走，我可是要叫人了?！遍T口的保安大叔不認得他，但是態(tài)度還是挺好的。至少沒把他列為那些圖謀不軌的人。
他摸摸鼻子，尷尬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模樣確實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于是他陪著笑對著保安大叔說：“大哥，你別誤會。我是來找你們學校的劉湘老師的。她這幾天都住在學校沒有回家，我是她的——”他停了一下，是她的什么人呢？說是她丈夫嗎，現(xiàn)在兩人在鬧離婚，這個名分好像又不太好說出口。最后他還是說了：“我是她丈夫。麻煩你給個方便，讓我進去一下?！?p> “喔，你是劉老師的丈夫啊，難怪我看你挺面熟的。你這么一話，我倒是想起來了，上回是見過你一次，就是那次你給她送東西過來的時候，正好是我值班，遠遠地看見過。時間過得太久了，你看我這記性。好，你進去吧。他們高三級事情挺多的，估計這會兒正忙著吧。請進吧。”
“好嘞，謝謝大哥?！睏顡P一邊道謝一邊走進學校門口，朝教學樓的方向走去。中學校園畢竟沒有大學校園那樣的氣派，地方占得不大，但是想找個人也沒那么容易。特別是他已經(jīng)離開中學那么多年了，如今對中學里面的布局可是一無所知。三三兩兩的學生經(jīng)過，看著他，眼神里都露出看鄉(xiāng)下人的感覺，可能覺得他跟這里格格不入吧，所以經(jīng)過的學生都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他一下。也許他們是在心里納悶著，哪里來的奇怪大叔呢。
他無聲嘆息。他哪里受過這種待遇啊？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拉下臉皮來，好不容易逮住一個路過的學生，向他打聽劉湘的下落。找了好幾個地方，終于在一間教室里找到了正在與另外一名老師交談的劉湘。
那名老師認得他，一見他就笑著打了聲招呼，再對劉湘笑著說：“哎喲，這都找到學校來了。劉老師，我就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我們剛才的話題遲點再說，你們兩個慢慢聊。我先走了！”那名好心的老師怕防礙他們夫妻倆相聚，很識時務地騰出了地方。但是他沒想到自己走后，那兩人同時沉默了，氣壓一下子低到了極致。
劉湘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掉頭就走。他沒敢作聲，大步跟了上去。
“啪”的一聲，劉湘把手里的資料往桌上一丟，徑自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卻理也不理楊揚。這里教高三班級的老師，都有自己獨立的休息室，劉湘所住的房子，空間不大，里面倒是干凈整潔，一絲不茍。他也是第一次踏進這里，還是為了那件難以啟齒的事。
“劉湘，我，我知道對不起你，但還是想跟你說清楚。這件事，無論你是怪我、怨我還是恨我，我通通都接受。只是想請你給我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找到更適合自己的人。你看看這幾年，我們兩個人的生活過得怎么樣，你心里清楚，趁這個機會，都給彼此一次機會，好嗎？”楊揚小心翼翼地說道。
劉湘一聲怒吼：“你放屁！”
“你——”面對這樣直接了斷并且簡單粗俗的話，楊揚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他說不出狠話，也說不出臟話，只能面色灰白地找個地方自己坐了下來，讓心情平復。
劉湘心里疼，心里怨，心里更是充滿了恨。眼前的這個男人，與自己結婚了這么多年，還以為他是一個悶葫蘆，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的能說會道。從他的嘴里吐出來的那些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又尖又鋒利的刀，狠狠地插在她的心上。她不明白，一個人怎么會變得如此之快。兩年的天各一方，竟然是從此要與她一刀兩斷了。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清高孤傲的，她以為，他不會為她改變，也不會為任何人改變?？墒强纯船F(xiàn)在的他，為了那個不知名的、可怕的狐貍媚子，清高如他，也不惜拉下臉來，對她苦苦地哀求，甚至違背全家人的意愿，也要跟她離婚。
她的心真是涼透了。這幾天自己一直躲在學校里，就是不愿意去面對他，面對這個變得如此陌生的他。她真想見一見那個讓他徹底改變的女人到底長成什么樣子，想問問那個女人是怎么做到的，讓一個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人跌下神壇，甘愿為她對抗所有人。
“你就這么愛她？她有這么好？讓你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惜得罪所有人？”她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與她，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相見恨晚。你別怪她，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一切，也沒有想到我會為她離婚。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先愛上她的。她，是一個好女孩，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劉湘，是我對不起你。你可能不明白，兩個人心有靈犀、心意相通是什么樣子的，但是遇見她之后，我明白了。你要恨就恨我，我全部接受。但是請你不要傷害她?！?p> “哼哈哈哈！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與自己結婚幾年的丈夫，竟然說與別的女人心意相通，相見恨晚，還要自己不要傷害那個女人？楊揚，我想問問，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么樣？”
“我，我會選擇成全。真的，我會選擇成全他人，也成全自己。與其守著一個沒有靈魂的人，不如釋放他的肉體，讓他與靈魂相結合，也讓自己的心得到救贖?！?p> “你說得倒是輕巧！別在這里給我裝偉大，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看得我想吐！你走吧，我沒什么要說的。這件事，你休想。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就算是死，也不會簽下這個字的。憑什么好處都讓你一個人占了，而我這幾年的青春和感情就要白白浪費掉?！?p> “劉湘，你到底怎樣才能答應？難道你真的不能好好想想嗎？和平分手是對彼此的尊重。就算有錯，我也會付出相應的代價。你要怎么辦，你說，一切依你?！?p> “你滾——，你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劉湘情緒激動，不等他再開口說話，就把他推到了門外，然后再把門當面給狠狠地關上，只留下一臉土灰的他在門外。談判無疾而終，最后在劉湘的怒火中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