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銀月湖（八）
四根黑色螯肢宛如四支戰(zhàn)矛，閃電般從煙塵中刺出，封鎖了江火所有可能的閃避方向，帶著無與倫比的殺意。
“等的就是你！黑光拳！”
江火怒吼一聲，身體周圍的力場猛地膨脹，與蜘蛛憑空而落的無形力場猛地碰撞在一起，發(fā)出如同金屬扭曲變形時候的咯咯聲，同時一拳向上甩出，正面迎擊。
正值你死我活之際，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分心。
只不過是為了賣一個破綻，從而有機會從下方直接攻擊蜘蛛的腹部而已。
轟！
四根螯肢直接將地面扎出四個深坑，而江火的拳頭也狠狠落在巨型蜘蛛的腹部。
在他的有心躲避下，蜘蛛的攻擊全部落空。
只不過，他只感覺拳頭像是砸在鋼板上一般，足以開山裂石的拳頭一陣疼痛，灰黑色靈力覆蓋下的肌膚表面升騰出一陣黑色煙霧，碰到的草木瞬間變黑枯萎。
蜘蛛沾染著劇毒的腹部幾乎沒有受到傷害。
“哼！”
巨型蜘蛛身形一動，巨大的身體在空中展現(xiàn)出令人驚異的靈活感，像是浮在淺水區(qū)的小魚，輕輕一動，右側(cè)的一根巨型螯肢猛地拍擊過來。
砰！
猶如鋼鐵拍打在皮革表面。
江火再次像一個沙袋般被拍飛出去。
“咳咳。”他再次吐出一口鮮血，在半空中就被力場攪碎，化為血霧彌散。
江火心里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這頭蜘蛛，可能根本就沒有認真起來，只是像對待玩具一般，隨意拍打、逗弄他而已。
“死！”這時幾十米外的何嘆冰猛地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咆哮。
一股寒意猛然擴散開來。
江火轉(zhuǎn)頭看去，三名黑衣人同時化作細碎的冰塊散落一地，連同身體內(nèi)寄生的蜘蛛也化為冰片，散落一地。
同時，何嘆冰也直直倒了下去，臉朝著地面，藍色短發(fā)無力地垂落。她顯然已經(jīng)支撐不住，似乎是昏迷了。
“你似乎很關(guān)心同伴？”蜘蛛統(tǒng)領(lǐng)隨意揮動螯肢，一股強勁的狂風憑空而起，將籠罩方圓百米內(nèi)的飄揚的煙塵吹散，顯露出它龐大的身軀。
“你的手下死掉了，你不生氣？”江火面色平靜地盯著對方的十幾只眼睛，對其對視。
“弱者，沒有資格在強者面前叫囂?！敝┲腴L滿利齒的口器一陣蠕動，發(fā)出人類的聲音，但卻顯得冰冷無情，嘶嘶聲中帶著非人的冷漠?！八鼈冊撍??！?p> “你還真是無情?！?p> “情？”蜘蛛的聲音毫無波動，“無情是什么意思？”
“就是說，一個人類會為了其他人類，甘愿做出犧牲。不管對方是否弱小，都會尊重他，并且為了他放棄一些利益?！苯鹁尤唤忉屃似饋恚斑@就是我們所說的情。”
懸浮在空中的黑色蜘蛛頭部的十幾只復眼中閃過一絲人性的光輝，“我明白了，為了弱者而做出犧牲，目的是保護種族的延續(xù)，這一點，我們也會做?！辈贿^之后，它的眼里閃過一絲嘲諷，“不過，除了保護種族延續(xù)這個目的之外做出的犧牲，就是愚蠢?！彼淅涞溃骸拔以俳o你一次機會，去殺掉那個倒地的人類，加入我們，我就可以放過你?！?p> “我能問問，為什么是我嗎？”江火反問道。
“首先，你的實力要比那些廢物般的手下強得多；其次，你的人類身份也對我們之后的活動有很大幫助；最后，你不是完全的人類，身上帶著異類的血脈，從本質(zhì)來說，和我們沒什么區(qū)別?！敝┲虢y(tǒng)領(lǐng)隨意地揮動螯肢，黑色肢體末端的利爪閃過鋒利的光芒。
“你如何確定，我身上的血脈不是人類？”江火問。
“這是最后一個問題。”蜘蛛統(tǒng)領(lǐng)陰沉道，“你出手時候的那股氣味，一聞就清楚，而且，你動手時候的氣息，和其他人類都迥然不同，這點你自己應該也清楚?！?p> “聞出來的嗎？”江火身體上的擦傷正在緩緩恢復，他面對著半空中的巨型蜘蛛，輕輕吐出一口氣，“原來如此?！?p> “結(jié)果呢？”蜘蛛的眼睛里，閃過不耐煩的情緒。
“我拒絕。”江火冷冷道。
“看來只能殺掉了。”蜘蛛的十幾只眼睛同時眨動，口器中的一排排利齒不停滾動，發(fā)出沒有感情的接近人類的聲音。
“你就那么有信心？”江火舉起拳頭，身體后面的黑影再度凝實。
空氣中兩道無形力場猛地碰撞在一起。
灰黑色與黑紫色的力場如同光膜般伸展開來，覆蓋了方圓百米空間。它們碰撞、交融、摩擦、擠壓，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旁邊的樹林里一棵樹木陡然倒下，干枯細長的樹枝剛進入力場范圍，就被攪得粉碎，在無形的恐怖壓力下化為淡黃色粉塵。
“你的進步確實很快?！敝┲虢y(tǒng)領(lǐng)道，“距離剛開始動手時，你對力場的領(lǐng)悟又加深了不少，假以時日，恐怕你可以輕易成為統(tǒng)領(lǐng)。現(xiàn)在即使是我，想要殺死你恐怕也要浪費些精力。”它頓了頓，發(fā)出一陣嘶嘶聲，“可惜，你還有弱點，這個弱點讓我可以輕易殺死你。”
江火臉色一變，仿佛意識到了什么。
“死吧?！笨ㄜ嚧笮〉墓治锩偷匕l(fā)出一陣人類的冷笑聲，接著在空氣中劃動身體，宛如破水而出的魚雷，以閃電般的速度繞開江火，向著一旁的何嘆冰沖過去。
“可惡——”
剎那間，江火猶豫了一下，他在這個時候，完全可以扔下何嘆冰，趁著蜘蛛攻擊她的時候逃離這里。
經(jīng)過剛才的試探，他已經(jīng)確定，他的速度相比于蜘蛛來說并不算慢，反而還隱隱超過。
“扔下她，自己走？”
在這一瞬間，看著面前的龐然怪物猛地沖向何嘆冰，他腦海里仿佛裂開一道縫隙，像是看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結(jié)局。
“我現(xiàn)在絕對不是這頭蜘蛛的對手，如果硬拼，絕對會失敗，甚至可能會死；但是如果我逃跑，何嘆冰就一定會死。第一種情況下，即使我拼命創(chuàng)造出來機會，卻連蜘蛛的防御都破不了，而它的戰(zhàn)斗力，可能還隱藏不少，如果認真起來，我絕不是對手，但至少能堅持一段時間?？墒呛螄@冰的身體狀況卻不容樂觀。”
“如果我留下，何嘆冰有可能還是會死，最后我也極可能會死。如果我拋棄她自己離開，我肯定能活，而何嘆冰卻是死定了，甚至還可能遭遇比死還慘的結(jié)局，被蜘蛛給寄生?！痹谝幻腌姴坏降臅r間里，江火的心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種念頭。
“實在地說，我與何嘆冰其實也不算很熟。雖然她與我算是隊友，但我們之間似乎也沒有親密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她性格冷漠，平時雖然對我還算不錯，但也僅僅只是不錯而已，我完全沒有必要為了她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再說，俗話說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我又有什么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為了一個不太熟的隊友拼命？追尋那個可能并不存在的生機呢？”
“去救她，我們兩個可能都會死；拋棄她，至少我能活下去?！?p> 江火緊咬嘴唇，身體外的力場一陣劇烈波動，像是被攪動的水面。
“還是走吧?！彼蚨ㄖ饕?，此時蜘蛛剛剛與他的位置平行，正從側(cè)面飛過，直直撲向幾十米外倒地的何嘆冰。
在力場的籠罩之下，半空中的怪物像是被放了慢鏡頭一般。他掃視一眼，看著蜘蛛猙獰的黑色外皮，看著十二只巨型宛如戰(zhàn)矛的螯肢上長滿的黑毛，看著那長滿一排排利齒的恐怖口器，也看到了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何嘆冰。
他同時聽到了蜘蛛一圈圈利齒中發(fā)出的嘶嘶聲，聽到了它的螯肢劃破空氣時發(fā)出的呼嘯聲，聽到了他的力場在被對方擠壓時發(fā)出的金屬摩擦聲，聽到了地面上草木被劇烈的壓力碾碎的吱吱聲。
他還聽到了幾十米外何嘆冰傳來的微弱心跳聲和呼吸聲。
“我的注意力，為什么要集中在這些東西上面呢？”他的腦海里突然一片混亂，“我應該盡快離開才對??！這是逃離的好機會！”
他扭轉(zhuǎn)身體，不再看那邊，準備離開。
只是，下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又突然浮現(xiàn)出一幅幅畫面。
一個寧靜的山村，坐落在茫茫雪山之間，村里的一間木屋中，熊熊燃燒的火爐旁邊，一個女孩遠離橙紅色的火光，坐在靠近窗戶的角落，呆呆地看著窗口外的青白色群山。
她說，“我原本就沒有家……”
茫茫山林中，兩道線條穿梭過松樹叢，一前一后，帶起陣陣呼嘯聲。
站在雪山之下，女孩意氣風發(fā)，兩邊的臉蛋微微發(fā)紅，輕輕喘著氣，但轉(zhuǎn)而露出了懷疑的眼神看向他：
“你不會是放水了吧？”
畫面的光影不停閃動，來回交錯。下一刻，他又看到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冰雪反射出月光，銀色的月輪從他頭頂升起，將一層層卷積云頂開，露出后面的點點繁星，灑下如水的光華。
女孩正站在他身旁，揚起頭，露出雪白的脖子和晶瑩的耳垂，冰藍色短發(fā)在夜晚的風中輕輕飄揚，她問：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能力者，也沒有怪物……會是什么樣子？”
在下一瞬間，他又看到女孩嘴角上揚：“你說話像是個七老八十的家伙一樣?！鞭D(zhuǎn)而她又恢復了嚴肅的表情，湖藍色的眼眸里顯出堅定的光芒：“我一定要進去……作為隊長，我不能……”
最后畫面暫停在一棟小樓前，她站在自己面前，望著環(huán)繞四周的茫茫群山，又看向被白色霧氣籠罩著的城市輪廓，從山中刮來的風，徐徐吹動她藍色的發(fā)絲，帶來一陣淡淡的清香。
“以后我們既是同學，也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彼冻鲆粋€溫柔的笑容，伸出手，伸到面前，期待地看著自己：“以后請多指教?！?p> 時間并不是均勻的。
在某些時候，你會覺得它像是流水般匆匆而過，白天黑夜不停交織，流年和光陰閃電般飛逝；而在另一些時刻，你會覺得一秒鐘也可以像一年一樣漫長，時間像是被摁了暫停鍵，你的腦海里一瞬間閃過無數(shù)想法和畫面，過去發(fā)生的種種如流水般再次淌過眼前。
在這一刻，瞬間也像是永恒。
“雖然是怪物，但果然看得很準啊。”江火苦笑著轉(zhuǎn)身，“我是有弱點的，致命的弱點?！?p> 時間的暫停鍵被松開，眼前的一切再次恢復正常，怪物身體劃過帶出的呼嘯聲、力場擠壓時帶來的咯吱咯吱的摩擦聲連同那瘋狂的殺意和恐怖的威壓如潮水般紛紛涌來。
他背后的黑影再度浮現(xiàn)而出，扭曲人形背后的兩只翅膀瞬間張開。
“殺！”
江火猛地發(fā)出一陣雷鳴般的怒吼，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如同炮彈般向著猙獰的怪物直直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