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不敢,諸位皆知,蕭某年輕時曾在昆朝禮部為吏,便也就有機會隨同禮部侍郎接待來朝之邦,且亦能出使天下諸國,至于速慎人之海平國,蕭某曾先后三次隨同昆朝使團至其都城海京出使,既然大博烈堅有問,蕭某便就自己當年在海平國之所見所聞告于諸位卓顏、那顏?!笔捨雌较蛏鲜椎氖┻墯g略一拱手,開口道。
“蕭薛禪不必謙虛,我們鐵炎人敬佩向您這樣學識淵博的智者,您盡管說來吧。”達烈圖向著蕭未平微微點頭,誠懇道。
“我鐵炎部所求不過海平國之糧食、兵甲,蕭某便先從這糧食說起。”蕭未平微微一頓,他環(huán)視賬內(nèi),見賬內(nèi)眾人皆凝神靜聽,便繼續(xù)說了開來。
“速慎人之糧,以稻米為上,其次為麥,再次為粟、豆最次者為糜子?!?p> “稻米?蕭薛禪,據(jù)我所知,海平國在哈剌溫山以東,與我們鐵炎人一樣地處北方極寒之地,而稻卻是喜溫的草植,這速慎人怎么會以稻米為上佳的糧食呢?”施邏歡發(fā)問道。
沃金巴爾汗末年,鐵炎部結(jié)束了和昆朝的戰(zhàn)事,雙方恢復了朝貢關(guān)系,鐵炎部再次在名義上成為了昆朝的屬部,施邏歡便曾跟隨鐵炎部的貢賦隊伍去過昆朝在漠南指定的北方諸部朝貢之地---靜州。在那里,他曾品嘗過昆朝負責接納貢賦之物的官員賜予的稻米,也便知道了水稻的一些情況。
“大博烈堅所言不假,海平國本來土地極寒,不宜水田,按說是不該以出產(chǎn)稻米聞名,然而在海平國中京路、王都海京周圍確有大片水田種植水稻,至于原因,則有三也。”
“其一,乃天時也,其地春則短促、冬夏分明,晝夜之間寒熱迥異,日照充足,自然利于稻之養(yǎng)份積聚?!?p> “其二,乃地利也,其地處海平國之太白山支脈章廣才嶺與老耶嶺之間,屬忽汗水上游谷地,三面環(huán)山,盡皆低山丘陵,而其土質(zhì)則為黑土,且這種黑土與一般黑土不同,以蕭某探訪所得,該處似為上古火山噴涌巖脂流淌凝固而成之土地,速慎人稱之為石板地也。這種土地聚上古至今的萬年腐殖之土與其上,故而使黑土之肥力極厚,著實大利于水稻生長?!?p> “其三,乃人和也,速慎人聚兩百年農(nóng)耕技藝,早以將灌溉之術(shù)掌握的爐火純青,加之有忽汗湖這等水質(zhì)純凈、體量龐大、手掬可飲的上佳水源,就更是得天獨厚了?!?p> “凡此三利,便為海平國造就了粒青如玉、晶瑩剔透,蒸煮香氣襲人,品味甘醇柔韌,觀如羊脂美玉的上等稻米,速慎之民稱其為中京之稻是也?!?p> “聽蕭薛禪如此說,我倒真想嘗嘗這大名鼎鼎的稻米了?!笔┻墯g道。
“大博烈堅有所不知,此等上佳之糧,稻田屯墾之權(quán)皆收于海平國戶部,除少量貢賦于名義上的宗主國昆朝外,其余卻是粒米不售于國境之外的,海平國律令,敢私販此稻米者,皆為誅三族之罪。蕭某在海平國出使期間,只在三處見過有人食此稻米,一為宮城中的王室貴胄,二為海京城中骨相貴族的府宅,三為海平國禁軍精銳兵馬營地。由此可見,這種稻米在海平國內(nèi),除貴胄之外,就只有禁軍精銳才可食用以為軍糧,庶民則概不能食也?!笔捨雌街毖缘馈?p> “哦?看來,我們問速慎人要糧食,就要這種稻米嘍?”瑪邁瞇著雙眼,笑呵呵道。
莫粦朝著瑪邁看了過去,這個貪婪而又狡猾的家伙!下次與塔依爾人廝殺,若是再看到這家伙逃跑,絕饒不了他!
當莫粦暗自咬牙,將要收回目光時,他突然敏銳的感覺到一道目光在注視著自己。
搞什么!今天有這許多人都對我很好奇嗎?他迅即地轉(zhuǎn)頭,迎著那道目光看去。
又是一個少年人,同樣和自己年齡相仿,他身穿黑貂皮緊身袍子,頭戴紫貂皮翻毛皮帽,眼窩微陷,面容白皙,端的是一個俊逸少年,此刻他正坐在瑪邁身后的第二排處。
大帳之內(nèi)篝火旺盛,這家伙卻還帶著華麗的貂皮帽子不舍得摘下來,還真是一個妖嬈之人吶!莫粦心道。
看到莫粦望了過來,那俊逸少年挑眉一笑,手扶皮帽向莫粦示意了一下。
這小子的笑臉可真是大不同于前面那個白袍小子的,怎的就給我一種奸詐的感覺呢?
莫粦一邊朝少年點點頭,一邊想到。
“既為禁軍軍糧,便是我等所求之物!”蕭未平點頭肯定道。
“至于麥、粟、豆、糜子。則為海平國西部之淞遼平原所產(chǎn),亦為黑土所出,地位依次在中京稻米之下,上至王宮貴胄,下至庶民百姓皆可食用,也可出售?!?p> 莫粦聽得蕭未平再次出言道。
“糜子?便是夏人所說的黃米吧?”達烈圖開口道。三十余年前,牙關(guān)榷場尚開之時,溫吉烈部曾在互市中與速慎人交易頻繁,彼時尚是少年的達烈圖便在牙關(guān)見到過黃米。
“達烈圖卓顏說的極是,糜子便是黃米了?!笔捨雌娇隙ǖ馈?p> “是黃米啊,說起來當年牙關(guān)互市尚開時,我們鐵炎人還曾將這種糧食大量的交易回來,做成炒米,無論是干嚼著吃還是配著鮮奶吃,味道都很是不錯,還能充饑耐餓,是好東西啊??上?,牙關(guān)緊閉后,與海平國的互市斷絕,而我們鐵炎人每次趁著到昆朝邊境貢賦,交換得來的黃米又太少,像炒米這種美味,牧民們卻是多年未曾食用了呢?!笔┻墯g感嘆道。
“蕭薛禪以為,我們與速慎人談判,要向他們索取多少糧食為合適呢?”納術(shù)道。
“蕭某以為,當以中京之稻為首選,次為淞遼麥、糜子。中京之稻貴重,我部以兩萬兵馬與其結(jié)盟,戰(zhàn)事一月為計,則稻米之數(shù)不可低于四千石。至于麥、糜子,正如大博烈堅所言,糜子所做之炒米乃游牧人慣于食用之糧,兼且可充饑耐餓,價格低廉,我部可舍棄麥,多要糜子,其數(shù)當不可低于六千石!”
“諸位以為呢?”
施邏歡聽完蕭未平所說,他閉目想了想,而后睜眼看向下首眾人說道。
“我們奇駱溫人一貫都信蕭薛禪的?!奔{術(shù)平靜道。
“蕭薛禪熟知海平國之事,我達烈圖信他!”
“大博烈以為呢?”瑪邁反問道。
“蕭薛禪雖是夏人,但他入我鐵炎部中已二十余年,是巴勒臺大博烈堅時的舊臣,于我鐵炎諸部貢獻頗多,我施邏歡也是信他的!”施邏歡高聲道。
這笑呵呵頗有心計的老頭兒,關(guān)鍵時候還是很明智的嘛。莫粦看了上首的施邏歡一眼,心中想到。
莫粦深知,別看蕭老頭兒平時一幅懶散的樣子,但于大事上卻能出奇計,加之學識淵博,實為奇駱溫部不可多得的智者,施邏歡選擇聽蕭未平的建言,九成是不會有錯的。
“我速勒都部也信他!”瑪邁看到施邏歡已然表態(tài),他立即開口道。
“合答斤部也信他?!惫枌O低聲道。
“廓端卓顏?”
“我還能說什么呢?要是一萬石不夠,那就等徹底屠滅了塔依爾人后,我們也學著塔依爾人一般,越過哈剌溫山搶就完了,反正到那時,那些速慎人也追不上我們?!崩艘环筮诌值臉幼?,無所謂道。
“好!糧食之事有了定論,以一萬石為計,諸位,那么兵甲呢?”施邏歡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