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越發(fā)靠近前軍停住的拒馬,那關卡前的火光就變得越發(fā)明亮起來,而莫粦也終于看清了那駐馬在關卡前的十數(shù)騎。
黑色的甲胄,身背弓箭,腰佩橫刀,手持長槍,頭戴尖頂鐵盔,火光映襯著鎧甲的鱗片,使得鎧甲似發(fā)出了絲絲寒光,火光照亮了長槍的槍鋒,仿佛稍有異動騎兵便會揮槍刺來。
“是重騎兵的步人重鎧吧?”蕭未平就著火光瞇了瞇雙眼,低聲道。
步人甲?重騎兵的步人甲?傳說中有一千八百余枚甲葉非力士不能披的步人甲?
莫粦凝視著前方甲騎的鎧甲,默默不語,游牧人數(shù)百年來都很少有如此犀利的兵甲呢,自見識了塔依爾人的重裝甲騎后,在這深夜的速慎之地,他再一次看到了更為精良的重鎧。
一行人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在裴毅和布爾留哥的帶領下一步步向那十數(shù)騎走去,火光和月光照耀下,莫粦看到對面為首似乎身著赤紅色袍服的一騎亦是翻身下了馬,他好似并未如他身后的重騎兵般身著甲胄。
在那一騎下馬后,他身后的重騎兵也紛紛翻身下馬,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連雙腳落地都似是在同一個瞬間。
“咔!”
“咯嗞!”
那是身上的重鎧因騎兵翻身下馬,甲葉發(fā)出的晃動碰撞聲,也是騎兵下馬踩踏冰雪發(fā)出的冰渣脆裂聲。
“從四品下太史局少監(jiān),全權特命出鐵炎部正使裴毅拜見兆將軍!”
裴毅率先走到了身穿赤紅色袍服的為首一人面前,他彎腰弓身,雙手環(huán)繞合攏,低頭重重的作揖,沉聲道。
“裴少監(jiān)無需多禮,請起!”
一個渾厚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莫粦抬眼看去,卻是對面那身穿赤紅色袍服的為首之人虛抬右手,示意裴毅起身。
就著月光和火光,莫粦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和容貌。
頭戴一頂和裴毅軟腳幞頭相似而又將兩個軟腳在腦后相交的奇怪“帽子”、國字臉,雙鬢微白,長相儒雅,雙眉濃密,神情沉穩(wěn),眉眼間似是和兆騫有八九分相似,唇上一字胡須、頷下亦有一撮微須,且都修剪的極為工整。
他身材修長勻稱,著赤紅色圓領袍服,束金腰帶,腰佩橫刀,足蹬黑靴,氣度儼然。
“戴交腳幞頭、著赤紅色官袍、腰束金帶銙十一枚之蹀躞帶、配銀魚袋,此人官品當是五品以上三品以下,而又能讓裴毅這個從四品下的太史局少監(jiān)主動拜見,此人官品當在正四品上、下兩階之一,看來他便是牙關都知兵馬使兆翰無疑了!”蕭未平在莫粦身側低聲道。
“兒子拜見父親!”
隨著兆騫雙膝跪地在那紅袍官服之人的面前行禮,莫粦知道,蕭未平說的沒錯,眼前之人就是牙關禁軍大將、都知兵馬使兆翰了。
“起!汝隨裴少監(jiān)到漠北歷練了一番,骨頭倒是硬了不少,沒白去!”兆翰上下打量了兒子一眼,示意他起身道。
“裴某來介紹,這一行十二人便是鐵炎部使節(jié),這位是正使布爾留哥大那顏,他是鐵炎部部落聯(lián)盟大首領施邏歡的長子,這兩位分別是副使甄金和副使蕭未平!三位,這位便是我國正四品上奮武將軍、提領牙關一萬五千禁軍精銳的牙關都知兵馬使兆翰,兆都帥!”裴毅給兆翰、鐵炎部眾人做了介紹。
“兆都帥!”
鐵炎部十二人在布爾留哥的帶領下向兆翰撫胸致禮。
“布爾留哥那顏、甄金那顏、蕭先生,諸位!”
兆翰拱手以做還禮。
雙方見禮后,莫粦聽到了裴毅的聲音。
“兆令公只需派一吏員指引我等入東口即可,又何須親自在此等候我等,以致初夜到來?”雙方正式的見禮完畢,裴毅便對兆翰換上了更顯親近的尊稱。
“如斌吶,汝所負之使命重大,大都護還在海京城中對汝翹首以待呢,兆某身為牙關守將,汝等過我關隘,吾便定要保汝等周全,方能不負大都護所托。況呼如斌乃是豪杰,深入漠北而能結盟于鐵炎諸部,三十年來速慎、鐵炎兩族的堅冰因你出使而破之在即,兆某在此迎你卻也是甘之如飴啊?!闭缀残ΨQ著裴毅的字,緩緩開口道。
“令公折煞裴某了,一切都有賴大都護謀劃周全,裴某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迸嵋阃瑯有χ笆值馈?p> 兆騫他爹很會說話呢,他的話讓聽得人很舒服呢。莫粦一挑眉,心中暗道。
“夜色漸深,諸位這便隨我往東口去吧?!闭缀部戳吮娙艘谎郏嫔徽?,朗聲道。
“都帥先請!”
裴毅、布爾留哥一眾人紛紛道。
隨即關卡的拒馬被打了開來,莫粦又再度翻身上馬,一眾人便帶著前軍人馬,跟隨著兆翰入了關卡,就著月色,繼續(xù)往東行去。
兆翰、裴毅、兆騫三人在前方驅(qū)馬敘談著,而鐵炎部的一行人則跟在后面,此時莫粦他們已然在谷地穿行了一陣兒,離開了那道關卡和其上山坡上的營寨。
但方才山坡上營寨漫布的火光卻仍舊留在莫粦的腦海之中。
“蕭老頭兒,速慎人在從西面進入東口的必經(jīng)之地上建了營寨,想要防守外圍,我觀察方才那火光的數(shù)量,他們在西寨里留下的兵馬恐怕不會少于一千人,你說呢?”莫粦看了一眼前方兆翰父子的背影,在馬背上低聲問道。
“哈!你小子觀察地形軍勢的本事見長啊,看來與塔依爾人的戰(zhàn)事沒白參加。差不多吧,扼守險要,于真正的東口駐大兵之地外,建堡寨以為御敵之緩沖,不新鮮。”蕭未平懶懶的回答了他。
“嘁!”莫粦瞥了老頭兒一眼。
“小子,信嗎?再走不久,我們北邊兒山地上當還有火光亮起!”蕭未平淡淡道。
“北邊兒的山地上?難道?你是說這西寨還有一個駐有兵馬的副寨在北邊?”莫粦凝眉思索,片刻后他雙目一亮,扭頭看著蕭未平道。
“吶,小子,現(xiàn)在往北邊兒看?!笔捨雌较虮边厓旱囊惶幧降厣宵c頭示意了一下。
莫粦抬頭向北看去,果然,北邊山地上亦是火光漫布,顯然,速慎人在那里也有兵馬駐扎。
“南北山地各設一寨,占據(jù)險要,控扼隘口,各自駐兵千人,互為掎角之勢,若敵從西面而來,則此二寨兵馬可居高臨下,率先交叉攻伐來犯之敵,因之,若想要自西面攻入東口,則此二寨必須拔之,若不拔,則不僅會在谷地中損失兵馬,勉強通過后,也會被這二寨中沖下的兵馬襲擊后路,若彼時,東口之兵大出而西向,前后夾擊下,來犯之敵必會被滅之?!?p> 蕭未平分析道。
“蕭老頭兒,如你這般分析,既然速慎人在東口的西面立有外圍堡寨抵御來自西面的敵人,那我猜,在東口的東面也會立有外圍堡寨,以抵御東面來犯的敵人,可對?”
“孺子可教也,以海平國百年之經(jīng)營,以兆翰之智勇,東口的東面當還有此等互為犄角之勢的堡寨立于外圍?!笔捨雌叫χc了點頭道。
這老頭兒又開始拽文了。莫粦右眉一挑,心道。
“突破建有甕城的牙關西關已是不易,而過西關后還有免度河驛駐軍不下千人,即使再破之,還要面臨這東口及其附寨的一應兵馬,牙關防御還真是層層遞進,如鐵桶一般呢?!笔捨雌礁袊@了一聲道。
牙關防御如此嚴密,恐怕是專對漠北的游牧人而設呢。
難怪塔依爾人沒能攻破牙關,而只能自小道分散著游擊入寇海平國的西北之地,他們是缺乏攻關的器械,也同樣缺乏攻關的勇氣,畢竟任何一個習慣于原野廝殺的草原部族,在城居之國堅固的防御工事面前,都會不自覺的停住馬頭,望而卻步。
莫粦再度看向北坡的火光,默默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