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食奎繼而抹了一把下巴上的絡腮胡須，心中暗暗發(fā)狠。
想他檀食奎近一年來，也算得上是海平國西北路響當當?shù)摹按髠b”（大賊？），怎就淪落到了今日這般落魄的境地？
都他娘的怪那“衡瘋子”！
自己本是西北路上一個有些名聲的“小俠”（小賊？），整日里只能帶著數(shù)十個窮兄弟兒在長嶺（哈喇溫山）余脈的山溝里靠狩獵和偶爾下山搶搶州縣的富戶和來往的小商隊過活，日子過的不上不下，處于吃不飽也餓不死的狀態(tài)。
直到一年多前的秋天，突然，西北地面兒上遭了“匪患”，而且不是一般的“匪患”，不知從哪里殺出一群身穿古怪皮袍、頭戴翻毛皮帽、留著辮發(fā)、手握彎刀、弓箭的家伙，這些家伙都騎著彪悍的戰(zhàn)馬，而且他娘的還往往是一人三馬！
他們口中嘰里咕嚕說著自己聽不懂的怪話，他們往往數(shù)十騎，多則上百騎為一隊，縱馬橫行州縣，殘破鄉(xiāng)里，大肆劫掠燒殺，他們的馬快且可以換乘，來去如風，游擊作戰(zhàn)，官軍卻是怎也追不上他們。
馬多了就是快啊，檀食奎當時是眼看著這些家伙橫行而過，而自己只能跟在他們身后，在他們搶過一遍的州縣、鄉(xiāng)里刮一點兒剩余的油水兒，心里便暗暗羨慕著。
后來，自己從一個被那些家伙搶過，而又被自己逮住的僥幸活下來的小縣吏口中得知，官軍稱這一伙兒“古怪”的家伙為“西虜”，好像是說“他們”是從長嶺西邊兒的草原上翻越長嶺林海，進而過來劫掠西北的。
這他娘的是個機會啊！自己當時就意識到了，自己變成“大俠”的機會來了！
只要想辦法聯(lián)絡上這些所謂的“西虜”，憑借著自己對西北地面兒的熟悉（帶路黨？），再加上這些人的戰(zhàn)馬，雙方合作下，肯定能劫掠到更多的財貨，而有了更多的財貨，自己也可以進一步擴充人馬。
嗯，實現(xiàn)“大俠”夢想的機會就近在眼前了！
在經(jīng)過了一月有余的打探后，檀食奎終于掌握了一個消息——“西虜”準備奇襲扎州城！
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準備試它一試！
就是現(xiàn)在了，他帶著手下的數(shù)十個精悍老兄弟埋伏在扎州城外，靜等“西虜”馬隊的到來，得天之幸啊，他的苦等沒有白費，讓他在扎州城外的密林間等來了“西虜”的馬隊。
在夜晚的篝火下，他帶著一個被他抓來，好似粗通虜語的長嶺獵戶大膽的靠近了馬隊。
警惕的西虜發(fā)現(xiàn)了他，而按獵戶說的，西虜好像信甚么“騰格里”，故而他被發(fā)現(xiàn)時，便和獵戶一起果斷地跪倒，以頭觸地，口中大喊只會一句的虜語——“萬能萬長的騰格里！”
果然，西虜在聽到這句喊話后，沒有放箭射殺他們，而是嘰里咕嚕的互相說了幾句，將他和那獵戶捆好帶到了他們的馬隊之中。
從他沒有死在箭下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他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
情況果如他所料，西虜?shù)念^領面見了他，聽他講了里應外合襲破扎州城的計劃。
而他自己遞上了投名狀，帶著數(shù)十個老兄弟假扮成行腳商，在向守城門的兵卒塞了些銀錢后，順利的混入了扎州城中。
后來，毫無意外的，他在第二天深夜帶領老兄弟們在城內四處放火，制造混亂，趁著城中走火，大量衙役、兵卒忙于救火之際，他又帶著弟兄們趁亂賺開了西城門，最終得以放城外的西虜騎兵入內，徹底襲破了扎州城！
這一次的“合作”后，他獲得了“西虜”頭領的獎賞和信任，得到了一小半的財貨，但他并不滿足！
他以自己熟悉西北州縣、可以帶著“西虜”更多的劫掠財貨為條件，從西虜那里獲得了上百匹戰(zhàn)馬，這一下，他可算是發(fā)了！
這可是漠北草原上的彪悍戰(zhàn)馬?。?p> 從此，他跟著西虜劫掠西北州縣，自身的隊伍不斷壯大，西北路遠近的小股賊寇、州縣潑皮輕俠、逃犯紛紛來投，哦，還有被他襲破縣城后從縣獄中放出的囚徒，總之，數(shù)月間他便發(fā)展出了上千人馬！
他終于搖身一變，從“小俠”變成了“大俠”！
嗯，跟著“西虜”有肉吃！
但這一切的美好從去年初冬時被徹底打破了！
初冬將至時，“西虜”在海平國西北路搶夠了，準備回到長嶺西邊兒的草原上駐冬了，當時自己還暗自高興，以為這些草原蠻子走了，少了人馬分財物，自己現(xiàn)在也有上千人馬，單干豈不是更加爽快，拿的更多？
于是，在“西虜”退去后，自己非但沒有收斂，還繼續(xù)大肆襲掠西北州縣，初時屢戰(zhàn)屢勝，官軍在西北的雜兵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直到一個人帶兵前來。
他娘的，衡瘋子！
檀食奎咬了咬牙。
衡瘋子本名衡越，乃是新進牙關都知兵馬使兆翰麾下的戰(zhàn)將，西北路頻遭賊寇，西北路一路的長吏、轉運使楊陵上書請求牙關精銳禁軍就近出兵，助以剿滅匪患。
在海平國朝廷的同意下，兆翰派遣衡越率一千五百精兵助剿西北賊寇。
自己就是倒霉啊，碰上了衡越這等咬住了就不撒手的瘋子！
實踐證明，自己麾下的一千人馬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在衡越的上千精銳禁軍的面前，著實不堪一擊！
上千人馬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只有最初的數(shù)十個老兄弟還活著跟隨自己。
打不過，就只能跑了，自己在前面跑，衡越在自己的身后率兵窮追不舍，直到自己帶著數(shù)十個老兄弟一氣兒向東逃出了西北路地面，逃到了“那水”東面的帽兒山，才算是擺脫了追兵。
自己初時帶著兄弟們隱匿在山中，一月有余，根本不敢下來，生怕下山就被衡瘋子的探馬發(fā)現(xiàn)，就這樣窩在山上靠挖野菜、摘野果兒，偶爾打個野味兒勉強過活。
直到一個月后，自己驚魂稍定，下山略略查探了一番，發(fā)現(xiàn)衡瘋子的兵馬居然沒有追來，真是大幸吶！
至于那該死的家伙為何沒有追來，誰知道呢？或許是另有任務？亦或許是覺得已經(jīng)把自己等人逐出了西北，殲滅了多半人馬，沒有必要再打？
管他娘的！反正活下來了！沒被抓住就好！
從到了帽兒山起，自己就和老兄弟們合計著“重操舊業(yè)”，爭取干幾票兒大的，獲得更多的錢財，有了錢，自己就有辦法聯(lián)絡舊時西北道兒上勢力雄厚的“黑商”們，有了“黑商”的幫助，自己就可以和兄弟們改頭換面，偽造戶籍，找個地方重新開始，而不必像現(xiàn)在這樣，被官府通緝，只能窩在山溝里喝風咽野菜！
只是自己的運氣不太好，以往數(shù)月，這來往于帽兒山山道上的旅人，要么就是有上百一看就很是武備精良、精悍護衛(wèi)的巨賈商團，自己這幾十號人打不過，要么就是苦哈哈的小行腳商，兜兒里沒幾個銀錢，搶了也不夠塞牙縫兒的。
直到今天，機會終于來了！
十幾個護衛(wèi)，除了騎乘的戰(zhàn)馬外，還另帶有五、六匹兩側掛著大木箱子的馱馬，那箱子即使自己躲在暗處遠遠看著，就知道它不便宜！甚至還有一輛馬車，那馬車的裝飾雖不奢華，但在“見多識廣”（搶的多了？）的自己眼里，也不簡單！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繼續(xù)窩在山上喝風了！
干他娘的！他果斷召集老兄弟們踩點兒，而后便發(fā)動了對這十數(shù)人的奇襲。
誰想這些家伙人數(shù)雖少，武藝卻不弱，自己四十余號也算是歷經(jīng)廝殺的老兄弟，愣是在這十數(shù)人面前折損了二十幾個！
對方死了十幾個，自己這方死了二十幾個，是對方的一倍有余！檀食奎的心在滴血。
他倒要看看那箱子里、馬車里裝的是什么寶貝！
當他的一個老兄弟殺了一個對方的護衛(wèi)，搶一匹馱馬時，那木箱在混亂中被撞開了。
他立即轉頭望去，他期待著能看到金銀財貨，但他失望了！
箱子打開后，卻是掉落下來了無數(shù)的紙片兒？
什么玩意兒？這他娘的怎么除了書就是鬼畫符般的圖紙？錢呢？金子呢？珠寶呢？
檀食奎感到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騙！折了二十幾號兄弟，搶來的難道就盡是這些無用之物嗎？
他暗暗發(fā)狠，他不甘心，待殺了這最后的二人后，必要在其他馬車和馱馬上看個明白！
“他娘的！弟兄們！跟著我上，砍了他們！”
檀食奎大吼一聲，帶頭向前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