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軍士放行,車隊通過城門入了開封城。
這幾輛馬車上裝載的貨物看起來十分沉重,車速并不快。馬車順著大路緩緩前行,方玉即便心急,也無可奈何。
原來預(yù)計前幾日便可到達開封府。只是途中經(jīng)過的一條山路因雨后滑坡堵了路,方玉不得不繞路。這一繞,便繞了百余里。
方玉派人報信,接到翠玉坊主人的飛鴿傳書,讓方玉務(wù)必今日趕回開封府。方玉領(lǐng)著車隊日夜兼程,一路上有驚無險,今日總算趕回了開封府。
連日奔波,他感覺有些困倦,抱著肩膀靠在貨物上打著瞌睡。
“方哥兒。”一個聲音自路邊傳了過來。
方玉睜開眼睛望去,路邊茶攤上,一名六十多歲的老者正向方玉招手。
“吳老,近日可好?!狈接褡鄙眢w,揮了揮手。
“還好還好,有空過來喝茶。”茶攤吳老說完,做了一個隱蔽的手勢。
方玉心中一喜,這吳老果然是消息靈通之人。自己委托他辦的事這么快就有了眉目。
方玉拱了拱手,說道:“我家主人催得正急,待我交了差事,便來找吳老?!蹦敲险唿c了點頭,又坐回馬扎繼續(xù)招呼客人。
車隊左掛右拐,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停在了一所院子的后門。
“方管事辛苦了?!币幻诤箝T等候很久,知道內(nèi)情的管事說道。方管事這趟出門兩月有余,行程近三千余里,又要經(jīng)過戰(zhàn)亂之地,確實不易。
“夫人過問多次,催得甚急。剩下這些事就交給我料理?!蹦敲苁伦呱锨罢f道。
“多謝老哥。”方玉說完,又低聲說道:“路上買了些土產(chǎn),我已吩咐人送到老哥宅中?!?p> 那管事點了點頭,招呼伙計接管馬車。
方玉進了院門,疾步向后宅走去。
路上所遇年少之人見到方玉紛紛問好,年老些的見到方玉也微微頷首致意。
不管是普通雜役、丫鬟婆子,還是賬房管事、當(dāng)紅姑娘,看到方玉出門回來,這些人心中都有些歡喜。
方管事每次出門回來,都會帶些土特產(chǎn)之類的東西送給大家。這些土特產(chǎn)大多不值幾個錢,但都是新鮮少見之物,可見方管事費了心思。
眾人不在乎這份土產(chǎn),在乎的是方玉這個當(dāng)紅管事的心意。
方玉邁步走進一所偏僻的院子。
院中一名身穿淡紫色暗花長衣的女子正在樹下望天,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身來看向方玉。
這女子約有十七八歲的年紀(jì),身材柔弱,五官非常精致。只是雙目狹長,一對柳眉飛入鬢角,略顯凌厲。
這名艷麗女子見到方玉,呆了一呆,眼圈忽然一紅,一行晶瑩的淚珠順著光滑白皙的面頰滑落下來。
她微微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竟輕輕抽泣起來。柔弱之意,讓人心生憐惜。
方玉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見過姐姐。”
那女子有些凄苦地說道:“你離開兩月有余,只言片語也未寄回,你心中,竟,竟沒有我嗎?”
方玉退了一步,說道:“是小弟的不是。我在途中尋到極好的香料,正適合姐姐?!?p> 那女子低頭輕輕抹去眼淚,有些哽咽,“我不要什么香料,我,我只要你心中有我?!闭f完向方玉邁了一步。
方玉又退了一步,說道:“我心中自然有姐姐,不然也不會特意尋來香料送給姐姐?!?p> 那女子抬起頭來,展然一笑,這一笑竟千姿百媚,明艷非常。只是她的眼神卻漸漸有些錯愕,她看了方玉片刻,說道:“好弟弟,兩月未見,你似乎長高了些,快走近些,讓姐姐好好瞧瞧?!?p> 說完,不待方玉答應(yīng),便一步三搖地走向方玉。這女子媚眼如絲,舉手投足間似乎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腰肢輕輕擺動,竟讓人生出一絲綺念。
方玉表情淡定,又退了幾步,說道:“夫人還在等我。”
那女子看方玉神色不變,心中有些暗惱,這月余之功難道白廢了嗎?
她嘴上說道:“且讓她等著?!?,腳下急走,伸出雙臂竟要撲到方玉懷中。
方玉急退兩步躲在一邊,那女子撲了個空。
那女子抬起頭來,臉色凄苦之色漸消,一絲怒意浮現(xiàn)在臉上。
“你這負(fù)心之人,你難道,難道在外面有了其它女人?!?p> 方玉不見慌亂,說道:“姐姐莫要胡說,我趕路甚急,又哪有閑工夫?qū)せ▎柫!?p> 那女子卻不依不饒,柳眉倒豎,怒道:“有閑工夫,你就可以尋花問柳了。你這負(fù)心漢,我今日和你拼了。”說完,一頭向方玉撞了過來。
方玉跳向一旁,閃身躲了過去,說道:“姐姐莫鬧,夫人正等我復(fù)命?!?p> 那女子踉蹌之中險些摔倒在地,兩行清淚又流了下來。待要說話,便聽院中樓閣中傳來一女人的聲音,略帶責(zé)怪之意,“疏影,正事要緊。”
方玉聞言大喜,向那名女子拱了拱,說道:“多謝姐姐讓路。”說罷邁步向樓中走去。
那名為疏影的女子臉上此時帶著一絲惱怒之色,只見她身形飄飄蕩蕩,竟悄無聲息地躍到方玉背后。并指如劍,纖纖玉指急如閃電點向方玉的后背。
方玉似乎早就料到,頭也不回,身體向前猛然躍去,速度極快。
那女子一指點空,眉梢挑了挑,面上微露喜色。一只穿著鳳紋錦鞋的小腳卻自荷葉裙下悄悄伸了出來,輕輕勾住了方玉的右腳。
“?。 狈接衲_下一絆,平飛了出去。
飛出兩丈有余,撲通一聲,方玉重重跌落在青磚地面上。
疏影展然一笑,竟好像變了一個人,嬌笑道:“這你笨蛋,功夫竟然沒有一點兒長勁。”
方玉自地上爬起來,嘆了口氣。自己這次確實倒霉,剛回來便遇到薛疏影。
薛疏影這個女人一貫喜歡調(diào)戲自己,打,打不過,逃,逃不了。
方玉跌了個狗啃屎,薛疏影心滿意足。她說道:“別忘了香料,不然打斷你的狗腿。”
方玉說道:“姐姐演技照比以前略差?!闭f完便一溜煙地跑了。
薛疏影自是不相信方玉的話,不過還是有些郁悶。這小賊比原來奸猾了許多,有些手段對他沒用了。
她忽然想起一物,嘴角上挑,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讓你坐懷不亂,哼哼哼……。
一名衣著樸素的中年婦人坐在正堂,看方玉走了進來,問道:“一路可還妥當(dāng)?!?p> 方玉彎腰施禮,說道:“一切順利,夫人放心?!?p> 翠夫人微微頷首,說道:“你替院中辦事,沒有出過紕漏,這一點兒我是放心的。這次路途遙遠(yuǎn),辛苦你了?!?p> 方玉直起腰說道:“方玉不敢忘記夫人養(yǎng)育活命之恩?!?p> 翠夫人說道:‘’你們這一批孤兒中,便只有你考中了秀才。在我院中做事,你以后仕途無望?!?p> 方玉說道:“夫人脫了小人奴籍并供小人讀書,方玉才能參加科舉。考上秀才心愿已了,并無其它奢望。”
翠夫人點了點頭,沒再多說,吩咐道:“連日奔波,你且下去休息。”
自己自然有能力抹去方玉和翠玉坊之間的一切關(guān)系。若他肯脫離翠玉坊進入仕途,以后也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可惜天不隨人愿,方玉這孩子考上秀才后竟又回到翠玉坊。也不知是否和薛疏影這死丫頭有關(guān)。
翠玉坊名雖好聽,實是一所青樓,俗稱妓院。一名少年秀才委身青樓做一名小小管事,真是天下奇聞。
不過翠夫人并不想聲張此事,所以知道方玉是秀才的人不多。
方玉是真心報恩,還是另有所圖?翠夫人一直琢磨不定。
不過日常所見,方玉辦事穩(wěn)妥可靠且記性不錯,翠夫人也漸漸將一些出遠(yuǎn)門的事情交給方玉去做。
自己手中正缺人手。將實情告之方玉,他若肯,便是自己的一大助力。他若不肯,倒是有些可惜了。
方玉離開翠夫人的院子,便看到薛疏影正站來路邊。他轉(zhuǎn)身便走,卻聽身后一聲輕喝,“站住,再走打斷你的狗腿?!?p> 方玉轉(zhuǎn)過身,苦著臉說道:“薛姐姐,小弟鞍馬勞頓,且讓我休息幾日可好?!?p> 薛疏影輕哼了一聲,說道:“你跟我來。”
方玉無奈,隨著薛疏影來到無人僻靜之處。
薛疏影看了看四周無人,說道:“夫人這幾日不會找你辦差。我有一封書信,你幫我送到徐州。此時不可委托他人,你親自給我去辦?!?p> 方玉接過書信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愿。數(shù)月奔波,他身心俱疲,本待好好休息幾日,沒想到又有差事上門。
他皺著眉頭說道:“到徐州將近千里,這書信可著急送到?要是不急,且容我休息幾日?!?p> 薛疏影說道:“容你休息半日,今天晚上便走。”
“要是事情緊急,我和驛站之人相熟,不如我找人替姐姐送信。這些人熟悉道路,馬速又快,后日信件便可送到。所需銀兩不需姐姐費心?!狈接裾f道。
薛疏影卻是不肯,只讓方玉親自送信。但無論薛疏影怎么哀求、威脅,方玉就是不肯點頭。
薛疏影漸漸有些不耐煩,怒道:“你越來越不聽話了。騎著不走,打著倒退,?!闭f罷伸手向方玉抓了過來。
方玉躲閃不及,胳膊被薛疏影緊緊抓住,他只覺渾身酸麻使不上力氣。
方玉剛一張嘴想要分辨,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捂住方玉的嘴。
薛疏影柔聲道:“切莫說話”,一個小小的東西自薛疏影手中滑入方玉口中。
這東西入口即化,須臾之間竟化得干干凈凈。
方玉臉色大變,上次被迫吃的“上吐下瀉丸”讓他痛苦不堪,這次自己吃得又是什么古怪東西。
薛疏影放開方玉,笑道:“這是不舉丸,你懂的。送完信,再給你解藥?!?p> “不舉丸“名字雖粗俗了些,但乃翠玉坊秘制。因翠玉坊不做皮肉生意,但姑娘們迎來送往,不免遇到心懷不軌想要用強的客人,所以此藥是翠玉坊姑娘們的必備之物。
這藥12個時辰后藥效自解,對身體也沒什么害處,只不過是讓男人對女人生不出半點興致。
不過方玉相信,去徐州千里,薛疏影手里的“不舉丸”,絕對加了其它佐料,藥力定然持久。
方玉嘆了口氣,這次不去不行了。
不過他還是臉色陰沉,哼了一聲說道:“休息一晚,明早便去?!闭f完甩袖而去。
薛疏影看方玉似乎動了真怒,心中有些忐忑。這次好像玩笑開大了,畢竟這關(guān)系到男人的尊嚴(yán)。
薛疏影想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臉一紅,低著頭匆匆離開。
此時翠夫人臉色陰沉地坐在梳妝臺前看一封書信。
這封書信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竟是由金粉書寫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