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瑤的意識從清明到模糊,又漸漸從黑暗中蘇醒,她看見了銀裝素裹的大地,這里寂靜無聲,一切都像是冰雕,美麗卻寒冷刺骨。
她看見了她的母親,琴瑛翎。
琴瑛翎以一己之力對戰(zhàn)五人,其中一個實力與她不相上下,而另外四個也僅僅只遜色她一分。
她拼盡全力,甚至用生命之力赴戰(zhàn),到最后,也沒能打退敵人。
她化作一座冰雕,屹立在極北之地與天華大陸相連之處,她身邊還有四個陌生面孔,那四人是墨家的人。
墨家出動五人圍剿琴瑛翎,這五人皆是墨氏一族頂尖的強者,除去墨戰(zhàn)淵以外,其余四人被琴瑛翎斬殺,她也沒能逃離死亡的命運。
琴瑤顫抖著手去撫摸琴瑛翎的臉龐,那張滿是決絕的臉,冰封也遮擋不住她眼底的堅定。
手下沒有柔軟的觸感,唯有寒意漫漫。
她知道母親的死訊已過月余時間,卻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那時候的她沒有時間來悲傷。
一月的殫精竭慮,一月的不眠不休,琴瑤試圖挽回戰(zhàn)爭局勢,試圖挽救她的子民。
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計策都是徒勞。
極北之地,終究還是破滅了。
如今的她,只是一個亡國公主,她不再擔(dān)憂子民,不在擔(dān)憂家園。
她可以痛快地哭出聲來,她身上不再背負(fù)數(shù)千萬條人命。
可她一滴淚水都流不出來。
一個孤魂,何來淚水?
琴瑤守在母親的身邊,一步不離,任由時間流逝,星移斗轉(zhuǎn)。直到她的意識又開始模糊,直到她的身體透明得如同清澈的水。
她幻想著奇跡,渴望有一天,能看見母親眨一眨眼,能感受母親的手落在她發(fā)上的溫柔。
然而逝者已矣……
不知過去了多久,琴瑤站在母親面前,平靜地看著她。
“母皇,我可能不能再陪伴你了。”
“極北之地的仇恨,我會一直牢記。”
“若有來生來世,我必定屠滅帝國,重建極北之地?!?p> “墨家,墨瀾,墨戰(zhàn)淵……”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的身體逐漸化為光點消散,從腳底,一點一點地消失。
到最后,漫天光點飄揚,隨風(fēng)而逝。
琴瑛翎的目光眺望著遠(yuǎn)方,那里,是冰宮的方向。
臨死之前,她也記掛著年幼的女兒吧……
沒有鳥叫蟲鳴,沒有風(fēng)起雪落,極北之地再度陷入一片寂靜。
黑夜籠罩著大地,山谷里蟲鳴聲與流水聲交相輝映,譜出一首安寧的篇章。
蝴蝶停留在花間,散發(fā)著的紫色光芒與花植的幽藍(lán)光融為一體。小草也都散發(fā)著淡藍(lán)色的光,忽明忽暗,隨風(fēng)舞動。
穿著黑色衣衫的邪魅男子站在山谷中,他面前有一個的法陣,法陣占據(jù)了半個山谷的面積,其中的光芒正在收斂,似乎剛剛結(jié)束了一個龐大的儀式。
陣法中的生物逐漸顯現(xiàn)出來,那是一個與這陣法難以相匹的嬌小身影。她穿著金色的長裙,一支金色的法杖落在她身邊不遠(yuǎn)處,光芒黯淡。
這少女看上去沒了氣息,精美的容顏在藍(lán)色的光芒下,顯得有些滲人。
男子皺了皺眉,似乎想不通為什么他耗費了長時間,召喚出的,卻只是一具尸體。
空間如漣漪般波動,一名穿著紅白色巫女服的女子穿過那片漣漪,站在了男子身后,說她是站立著的,并不準(zhǔn)確,因為她的雙腳距離地面,尚有一尺的距離。
女子手中提著一盞引魂燈,幾朵銀色的魂火圍繞著引魂燈飛舞著,像是活潑的精靈。
“主上,該如何處理?”女子有些不解地看了那尸體一眼,恭敬地問道。
男子的目光落在少女的尸體上,目光帶著幾分探究。
“氣息斷絕不過幾息時間,帶回去,讓花隱想辦法救回來?!彼f道。
“是?!迸虞p輕揚手,無形之力從她指尖涌出,輕柔地托起了少女的身體。
忽而,男子又道:“罷了,先帶她去不夜城,讓花隱也跟過去,同時叫緋月找人照顧好她。除此之外,關(guān)于圣殿的事情,一律不準(zhǔn)告訴她?!?p> 女子有些愕然,可她對男子的話很服從,沒有半點質(zhì)疑。
男人眸光微動,看向某個方向。
“主上?!迸右彩前l(fā)現(xiàn)了有人靠近,請示道。
男子饒有興趣地說道:“看來瀾晚說的,不一定是假的……走吧,孤此刻,不想見故人?!?p> 女子微微福身,而后腳尖懸空虛點,身體向后飄去??諝庵形⑽⒉▌?,她的身影便融入了虛空,消失不見。
那尸體,也如此消失。
男子在原地站了片刻,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隱約看見了遠(yuǎn)在天際的身影,那一抹雪白,以極快的速度趕來。
男子輕笑了一聲,喃喃道:“鳳梧,看來,你晚了一步?!?p> 當(dāng)穿著白衣的俊美男子落在山谷旁側(cè)的時候,黑衣男子已經(jīng)消失不見。鳳梧伸手,感受著空氣里力量的波動,目光微沉。
片刻之后,一個穿著紫衣狐裘的男子出現(xiàn)在鳳梧身側(cè),問道:“鳳梧,你這樣著急地離開,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目光微轉(zhuǎn),看向山谷之中。
那個龐大的法陣還沒有消散,若隱若現(xiàn)的光芒落在男子眼中,襯托出了幾分驚訝。
“這是……召喚陣?”
鳳梧聲音有些冷:“是齊云胤?!?p> “齊云胤?他跑到千靈森林來作甚?我們與他們互不干涉這么多年了……”
鳳梧沒有接他的話,他的目光落在遠(yuǎn)方,須臾之后,道:“千塵,你去查查極北之地出了什么事,這里,有她的氣息?!?p> 當(dāng)在無盡黑暗中漫無目的地行走許久之后,有一抹光明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照亮了一條無盡道路,任誰都會毫不猶豫地走向那里。
琴瑤試圖擁抱那一絲光明,可她看向身后的黑暗,那里有著母親、族人的身影。
在光明與親人之間,她選擇了后者。
這里大概就是地獄吧,是不是都一樣,琴瑤淡淡一笑。
對她而言,什么都無所謂了,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園。
而后,她睜開了眼,看見的,是稍顯落敗的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