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周至柔返回清風(fēng)苑，才聽得菖蒲詳細講起白日發(fā)生的事情——
“比前兩次查得更嚴密了！之前只是捕快問了問家鄉(xiāng)何方，父母何人，有沒有兄弟姐妹之類，現(xiàn)在還找了素影師傅，給人描影！“
“何為描影？“
“就是用炭筆把人臉五官給畫下來。別說，畫得有五六分像呢！“
菖蒲樂滋滋的說。
周至柔尋思，這素描找人的法子倒是不錯，但前提是有人見過她！周瑛信誓旦旦，說見過她的人，該死的，都已經(jīng)喪生在火海中。原主兒是個癡呆兒，想來金夫人也不愿意讓外人見到女兒！
至于周家本家的人，根本不認識她！最多知道她的名諱而已。
而今，她是丫鬟谷莠，是程家孤女程安安。有一兄長，是微草堂念書的程山程崔巍！
姓名來歷可考，這么說來，不用擔(dān)心了？
然而心底莫名有個聲音，讓她不要太天真，不要抱僥幸之心。
時隔一年了，明明知道找一個失蹤的小女孩如大海撈針，人家還沒放棄，反而下的功夫更深了，連深宅大院的小丫鬟都要留影備案，可見主持搜索的人不是普通人！
菖蒲說完，笑嘻嘻的說，“可惜谷莠你要跟著豈少爺出門，不然也能給你留影了！跟你說哦，那個描影的師傅畫得可好了，刷刷兩下，就出來人的模樣，細細一勾，人的眼睛、鼻子都出來了，活靈活現(xiàn)的！連薔薇嘴角的小痣都不放過。“
說到薔薇，周至柔眨眨眼，問道，“薔薇什么時候進院啊？“
“她啊，看珍珠姐姐的吩咐了。入冬前應(yīng)該會讓她進來吧？“菖蒲撇撇嘴，“我倒是巴不得她們?nèi)齻€學(xué)齊了規(guī)矩，早點進來。省得翁嬤嬤天天盯著我兩！“
翁嬤嬤知道谷莠、菖蒲兩個小丫鬟，是因為背景清白干凈，和任何一方都沒牽扯，才受到珍珠重用。立刻起了精神，到處找合適的丫鬟人選。
這不，幾個月下來，真讓她找了十余個回來。
頭一晚放在偏院里住，抽屜箱籠里放著點財物——手腳不干凈動了歪念的，立刻趕走。
其次看吃飯睡覺，有爭強好勝搶別人東西等壞習(xí)慣的，領(lǐng)走；
最后一步才是學(xué)規(guī)矩，做事挑挑揀揀，不聽話，懶散的，也帶走。
這么一關(guān)關(guān)下來，才剩下三個，分別是薔薇、芙蓉、茱萸。
每篩掉一個，翁嬤嬤就被打了一次耳光，她感嘆，從前在京城，丫鬟最是知道身份，該做的不敢不做，不該的那真是眼都不敢多瞥一下。到了鄉(xiāng)野之地，連個模樣規(guī)矩齊全的，都難尋了！
薔薇、芙蓉、茱萸三個，也和菖蒲差不多年紀，都在七八歲左右，活潑好動，今兒衙門的人過來留影，她們樂滋滋的排隊當模特，都被畫下來。
次日，輪到石英當值。
周至柔偷偷到偏院串門，看到三個未來的小姐妹正在練習(xí)端茶，倒水，笑瞇瞇的等了一會兒，待她們休息了，趕緊翻出荷包里，用糯米紙包著的麥芽糖。
“聽說你們昨兒描影了，跟我說說唄！我昨兒跟著豈少爺出門，竟沒遇到！“
“哈，谷莠你可真倒霉。府上就你一個錯過了吧？跟你說哦，衙門里的描影師傅真真太厲害了。把我畫得一模一樣！“
四個小女孩嘰嘰呱呱，湊到一起說了好半天的話。
看得周大娘嗤笑不已，“你們幾個蠢丫頭，哪里有說不完的話！過不了許久，就到一個屋子里了，天天看著，說不定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厭煩，斗得都烏眼雞似地！“
周至柔含笑道，“為什么看不順眼啊，我看薔薇姐姐好看，芙蓉漂亮，茱萸美麗，都很好?。 ?p> “蠢，所以說你最蠢~她們?nèi)齻€模樣各個強過你，你就不怕你的位置被搶了？“
“搶我位置？“周至柔露出一副迷茫的樣子，“那不是更好嗎，我可以省點力氣，多睡一會了！“
“蠢蠢蠢！我教過的丫鬟中，數(shù)你最蠢了！“
“胸?zé)o大志！沒有半點上進心！快走！多看你一眼我都嫌煩！“
被周大娘趕走，周至柔也不生氣，她模擬著一個正常七歲小女孩的脾氣性情，又拐了一道彎，去了宣華堂去找蘭心。
表達了一番錯過留影這么好玩事情的遺憾，順便打聽衙門為什么要畫這么多描影？
“說是要找個人，跟你這么大！可憐，這個女娃十有七八遭遇不測了！她的家人不死心，還是托了知州和刑部、大理寺的人來找！找了一年多，甘州、青州、金州三地的人牙子可算倒了大霉，官方的還好，說清楚來龍去脈留影，證實無錯就放了；那些私下轉(zhuǎn)賣的，全部抓起來拷問，聽說說不清賣到什么地方的，還要被拷打致死的?！?p> “??？“周至柔不知道，她在莊家安靜當小丫鬟的日子，外界因她掀起的狂風(fēng)暴雨。
蘭心笑了下，“是福非禍，那起子爛了心的活該！多少女娃都是好人家的，被偷賣到外地，叫天叫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若不是有大理寺聯(lián)合各州知州大力協(xié)辦，她們死了都沒人知道。如今，卻還能和親人團圓。阿彌陀佛，是上天保佑啊！“
“蘭心，老太太叫你呢！“
“哎，我這就過去?！?p> 蘭心站起來，撣了撣衣裙上的果皮，又隨手抓了一把果子，塞給周至柔，面上笑得和氣，“你這個傻丫頭，無依無靠的，倒是不知什么機緣，落到福堆里。誒，之前衙門上門來查，好像你每次都錯過了？“
“我想想，頭回你剛進了清風(fēng)苑。衙門來查府里的丫鬟，沒好去搜查親戚的下人?！?p> “第二回查得仔細。所有人，連我都去了。只你剛剛斷了腿，夜里燒得糊涂，不好抬著你專門給人審問?！?p> “第三回，就是昨日。你陪著豈少爺出門，又錯過了。留影也沒你?！?p> 蘭心笑吟吟的，彈了周至柔腦門一下，“你這丫頭，倒是不知哪里來的福氣！好好伺候豈少爺吧，將來自有你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