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不愧是我上官家的女兒?!毙牢康狞c了點頭,上官鐸便把身子轉向了那個被他放在最中間的牌位,“你好好看看,這就是我們的女兒,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為她感到驕傲?!?p> 雖然父親在自己面前很少會提及母親,可是上官雪瓊知道父親對母親的感情很深,深到這么多年來,他沒有忘記片刻,沒有失掉分毫。
這么說起來,母親一定也是個不一般的女子,能做護國大將軍妻子的人,又怎么會平庸。
“我一直以來對于你在瑟的彈奏上都管得甚嚴,其實也不過是為了給你留個念想,這可能也是你唯一能與你母親相通的地方了。”說到這里,上官鐸實在不知該不該說自己自私,他覺得自己好像把太多沉重的責任都強加在了上官雪瓊的身上,這所有的東西,都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像看出了上官鐸的顧慮,上官雪瓊走過去擁住了他,在她的印象里,她還真的沒這么肆無忌憚的抱過自己的父親,“父親,你好像瘦了?!闭f著,上官雪瓊不自覺的將上官鐸擁的更緊了些,“我是護國大將軍上官鐸的女兒,父親對女兒有期許有要求,并無任何不妥,若不是兒時那些經(jīng)歷,我又怎么可能在處事上如此自如,又怎么可能在陷于危難時毫不畏懼,又如何能讓所有人敬畏于我,女兒很喜歡這一切,所以父親不必覺得過意不去?!?p> 上官雪瓊所言字字肺腑,即便身邊的人都說她的父親如何的不講情面,如何的心如磐石,上官雪瓊都不曾對他有過一句怨言。
父親,已經(jīng)把所有能給的,都給了她。
在上官雪瓊看來,她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個能替她遮風擋雨的人,她要的,是教會她如何抵擋風雨的人,而上官鐸對于她而言,就是那個人。
寬慰的拍了拍她的背,上官鐸在此刻,終于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的女兒,不過才十六七歲,如此的意氣風發(fā),心存大義,國家有這樣的將軍,圣上有這樣的摯友,都是一大幸事。
退朝之后,把宇文煜單獨留下的楊益下令撤去了身邊的所有隨侍,打算同這個許久未見的好友暢談一番。
“宇文兄這次和雪瓊一起替我去查證了這令我寢食難安的案子,一路上辛苦了,之前雪瓊以飛鷹傳書于我,還提及了在沂城遇到的不少事情,我還真沒想到這么一個看似平靜的小城,居然背地里是如此的波濤洶涌。”說起來楊益還真是慚愧,本以為各地官員皆是因為治理有序才鮮少有記載不平之事的奏折上呈,如今看來,怕是都多有隱瞞,如果此番不是上官雪瓊和宇文煜二人將一切全部如實回報,他都難以想象,民間竟有如此駭人聽聞之事。
“平常的百姓到底是斗不過當?shù)氐墓偌液陀绣X有勢的霸痞,若是圣上能更多的體察民情,解百姓疾苦,對于他們來說,才是真正的幸事。”宇文煜不過是根據(jù)自己的所見所聞隨口一言,可這番話從他口中說出來,還真是叫楊益意外。
“宇文兄,你莫不是這幾日同雪瓊相處受了她不少影響,這說話都越發(fā)的像她了?!币郧斑@種所謂體恤民情的話怎么可能從宇文煜口中說出來,這些民間瑣事他從來都是不關心,更不在意的,反倒是上官雪瓊會經(jīng)常提醒楊益,要做個明君,要懂得百姓的疾苦。
微微愣了愣,若是楊益不說,連宇文煜自己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宇文兄,你我私下里相處你大可隨意稱呼,若還是稱我為圣上,反倒顯得疏遠了?!钡故遣⑽刺^在意宇文煜有些不尋常的神情,楊益很快便又同他說起了另一件事,“不過我倒是真的沒想到,今日在朝堂之上雪瓊竟會讓整件事情如此反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倒是像她的性格?!?p> 雖然早知上官雪瓊是在深思熟慮之后才敢于朝堂之上去揭露那兵部侍郎的惡行,可楊益是真的沒想到,她居然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甚至連人證和物證,都全部準備好了。
那個姚大人,一個如此能言善辯之人,居然能被她逼得在文武百官面前如此儀態(tài)盡失,連楊益都不得不佩服她。
“這么做雖然冒險,但我們也是為了楊兄你著想,還希望你莫責怪?!奔热粭钜嬲f是像朋友一樣相處,那宇文煜自然也是開誠布公的把他和上官雪瓊的思量和顧慮都告訴了他,“雖然所有的事情都是姚大人在幕后指使,他也并非是直接動手去操控的人,但是這個責任卻是非要他去扛不可的。魏儀本是你親自挑選和任命的戍衛(wèi)軍將領,原本朝中就有很多人對于這個任命頗有微詞,若是被這些人知道魏儀居然借著這戍衛(wèi)軍將領的身份做了如此有損江山社稷的丑事,那他做的那些事必定會成為朝中群臣挑起紛爭的源頭,而這件事情也一定會波及到你,所以考慮再三,我和上官將軍我們不得不給了那魏儀一個忠勇之士的身份,假造他奮力戰(zhàn)倭寇,為了國家,為了圣上舍命的場面,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p> 楊益自然是明白他們的苦心,也知道他們做這一切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就像上官雪瓊在還未前去沂城查探之前說的,無論倭寇之事與魏儀有關還是無關,楊益都必然會受到牽連,因為設計這一切的人想要針對的其中一人便是他,所以這件事情很難有圓滿的解決辦法,而只有證明這一切不僅與魏儀無關,他還是主動上報之人,且拼死去盡了他戍衛(wèi)之責護得了沂城的安定,一切才能真正的歸于平靜。
為了真正的太平,上官雪瓊和宇文煜不得不安排了這一切。
“我楊益此生能有你二人這樣的朋友,值了!”思及他二人為他所作的種種,思及他們從來一切都是以他為優(yōu)先考慮,楊益心中的感激之情頓時展露無遺。
“這些是我們應該做的,你不必記掛。”知道若是上官雪瓊在此也一定會這么說,宇文煜便直接替她回了楊益。
不知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楊益忽然笑了起來,“宇文兄,我還真是羨慕你啊,時常有雪瓊陪在身旁,可以想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必成日被困在這深宮之中。”
一時沒能明白楊益話中真正的用意,宇文煜只當他是在傷懷自己的君王身份,便好意出聲開解了他幾句,“你身為一國之君,肩上的擔子自然是更重,你代表的可不僅是你一個人,你的任何一個小小的決策,都能對這朝野內(nèi)外造成極大的影響。”
笑著搖了搖頭,楊益只道宇文煜沒能聽出他話里的重點,“我問你,你覺得雪瓊如何?”
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宇文煜在思索片刻后便做了回答,“她自是個不同尋常的人,戰(zhàn)場上是驍勇善戰(zhàn)的將軍,查案時是心思細膩的密探,平日里又是古靈精怪的丫頭,還真說不清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想到這里,宇文煜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眼神里竟露出了些許的寵溺。
“我也想多多去認識如此不同的她?!彼剖菦]想到楊益會說這樣的話,宇文煜猛然間抬頭看向了他,再然后,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必如此意外,我的確是傾心于雪瓊,而且已經(jīng)傾心許多年了。”看了一眼看起來有些驚訝又有些緊張的宇文煜,楊益忽然爽朗的笑了起來,“你放心,她早在四年前就拒絕過我了?!?p> 不自然的偏過臉去,宇文煜不知為何楊益會有要他放心一言,他楊益傾心上官雪瓊,又與他宇文煜有何干系。
“雪瓊這般卓爾不凡的女子,不知將來誰才會是那個幸運之人,能得到她的愛慕?!毖哉Z之間頗有些惋惜的意味,楊益為自己終究成不了那個人而感到無奈。
瞧見了幾只結伴飛進御花園中的喜鵲,楊益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仰起頭微微閉上了眼睛,“你可知道在四年前我同雪瓊表明心意的時候,她同我說了什么嗎?”
偏過頭去看了他一眼,宇文煜并沒有回答,畢竟以上官雪瓊的脾氣,怕是她瞧不上的人,連圣上的面子她都不會給。
一想到她對楊益的拒絕,宇文煜的心里居然還有些開心,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莫名的開心是從何而來。
“她跟我說,‘我本是空中自由翱翔的雄鷹,你卻想要我做籠中供人消遣的鳥雀,可能嗎?’”那一刻楊益覺得,不愧是上官雪瓊,也只有她才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誠實的表達,也就是那一刻,楊益真正恨透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又轉念一想,上官雪瓊的拒絕又與身份有什么關系呢,若是她心中之人,便是雄鷹她也愿意棲息,若不是她心中之人,即便是鳥雀也會想方設法的逃離。
“你可還記得四年前你宇文家遭人陷害之時,要說起來,那時我還同她做了一個約定?!彼季w回到了四年前,楊益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身披鎧甲,站在朝堂之上說要還宇文家一個公道的上官雪瓊。
還記得那日忽然有人上報,說是宇文煜勾結敵軍,設計陷害上官雪瓊,讓她陷入困境,不僅不想方設法去搭救,還孤身一人逃了回來,楊益自然是了解宇文煜的為人,所以直接駁斥了那進言之人,可誰知那人早有準備,將指正宇文煜的證據(jù)全部列舉了出來,甚至于連他的罪狀書都已經(jīng)寫好了,里面的樁樁件件都與他拿出的證據(jù)相吻合,讓人實在找不出破綻,一時之間群臣激憤,都說要讓楊益定宇文煜叛國之罪,還讓他下令誅殺宇文家的所有人。
因為始終未能見到宇文煜本人,楊益也無法詳問前因后果,更無法讓他當著自己的面自證清白,所以自然是左右為難,可就在這時,從敵方軍營剛脫困,連一身戎裝還沒來得及脫下的上官雪瓊不顧阻攔直接進入了大殿,雖然她的頭發(fā)凌亂,衣裳染血,可是骨子里的傲然卻讓人不得不正視。
在看到那樣的上官雪瓊的那一刻,楊益只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甚至都移不開視線。
那個口口聲聲指正宇文煜的人也在看到上官雪瓊出現(xiàn)的那一刻有些意外,似乎沒有想到她可以那么快就脫困。
“我剛剛聽到有人說宇文侯爺通敵叛國,是誰,站出來?!睜钏撇唤?jīng)意的把玩著手里的無疾劍,上官雪瓊用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將軍,那宇文煜的罪證確鑿,你若是要替他平反,也必須要拿出證據(jù)來才行?!贝笾懽映瞎傺┉傉f了這么一句話,那個誣告之人慌忙朝旁邊退了兩步,像是生怕上官雪瓊做出什么對他不利的事。
“證據(jù),你想要什么證據(jù)?我上官雪瓊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就是最好的證據(jù)?!敝肋@些人是料定自己不可能這么快的趕回來,上官雪瓊便也借此要替宇文家向楊益要一條活路。
眾人自是清楚上官雪瓊與宇文煜的關系,一時之間倒是沒人敢多說什么,但是上官雪瓊心里卻清楚,若想讓這些人心服口服,硬來是行不通的。
“這件事情我自會查清,在此之前,我要向圣上討一道旨意。”依舊是那不卑不亢的模樣,上官雪瓊朝著楊益一抱拳,“此次受困我斷定是因為軍中出了內(nèi)鬼,所以無論如何這件事情我上官雪瓊是必須要弄清楚的,在我將一切徹查之前,我希望圣上先不要動宇文家。”
“圣上,這萬萬不可啊,以宇文家的實力,若想要犯上作亂,那圣上豈不是日日身在危險之中?!蹦歉鏍钪艘宦犐瞎傺┉傁胍獧M插一腳便頓時慌了,連忙故作衷心的朝著楊益跪下,想讓他早日判了宇文煜的罪。
偏過頭去瞥了那人一眼,上官雪瓊已經(jīng)不屑于再同他這種宵小之輩多言,“又有何不可?我上官雪瓊敢以性命擔保宇文煜的衷心,我愿與宇文家,生死與共?!?p> 此言一出,不單是朝堂之上的大臣,連楊益都被她的話震懾到了,贊許的點了點頭便當即下了旨,“那就依上官將軍所言,暫時先將宇文家的所有人禁足于府內(nèi),待將軍查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再判。”
那誣告之人似乎還不死心,想要繼續(xù)進言,卻被楊益一拂衣袖直接打發(fā)了去,“好了,朕意已決,你們都不要再多說了。”
想到這里,楊益便更覺慶幸,這次又是上官雪瓊及時出現(xiàn)解了他的困境。
細想起來,好像每一次在關鍵時候出現(xiàn)的,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