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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迷城

第十八章(5)

塵世迷城 祭韭 4186 2020-08-04 20:56:59

  秦楓知道祁衛(wèi)衡病重的事瞞不住,可沒想到老康竟會第一時間來探聽消息,不禁懷疑地問祁震:“老爺子生病,他們怎么知道的這么快?”

  祁震懊悔地低下頭,“對不起,我來時太著急,忘了還有徐敏的眼線……”

  秦楓無語地看著祁震,他最近真有些讓他大失所望。和顧家談判不容易,顧伯遠是個篤信契約的人,與朝暉合作,除了看重公司的前途,他更在意與祁家長期而穩(wěn)定的婚姻約定,因為他需要的是一個可以信賴和控制的繼承人,而不是一個新的與他平等分利的生意伙伴。秦楓早就叮囑過祁震,若是選擇與顧家聯(lián)姻的方式打開局面,看似是捷徑,實際上卻有著非常高的代價,要慎重考慮,可祁震顯然不明白這對他自己意味著什么,不過,既然已經(jīng)應(yīng)允,那就開弓沒有回頭箭。

  “這幾天,你查到什么了么?”

  “還沒,”祁震知道秦楓想要說什么,忍不住提前堵住了他的話,“秦叔,再給我點時間?!?p>  秦楓嘆了口氣,微微搖頭,“老爺子剛剛躺下,那邊就有人按捺不住,你今天可是親眼看見那幫人的嘴臉了!他們就是在等這樣的機會!這個時候與顧家的合作如果再有什么閃失,那我們之前所做的就全都白費了?!?p>  祁震默然不語,他心里更多的是愧疚和心疼,如果不是自己犯錯,爺爺也不會因為與顧家合作延遲,急火攻心地病倒。

  “我覺得如今之計,是要重建與顧伯遠的信任,至于能否真的找到人給顧家一個解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態(tài)度和接下來的行動,不僅僅是給顧家一個臺階,而是要能盡快把合作敲定……”秦楓雖然耐著性子,然而語氣里還是不自覺地帶些居高臨下的教訓之意。

  祁震心有不甘,卻也不想再爭辯什么。自從上次秦楓私下向他表明心跡,他就明白秦楓不可能再全心全意地幫他,他所想的只是要祁震以最快的速度接手那筆資產(chǎn),至于以后如何,他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因為還完這筆債,他就可以對祁家問心無愧了。

  “唔——”祁衛(wèi)衡緩緩睜開眼睛,嘗試著發(fā)出了幾個簡單的音節(jié),他以為自己可能說不出話,可似乎身體狀況比他預料的要好一些。

  祁震和秦楓正站在窗邊低聲交談,聽到祁衛(wèi)衡的呻吟,連忙走過去查看。

  “爺爺!”祁震見祁衛(wèi)衡目光清明,驚喜地握住他的手,“爺爺,你醒了嗎?我馬上叫醫(yī)生來!”

  祁衛(wèi)衡吃力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著急。

  秦楓對祁衛(wèi)衡這么快就蘇醒過來也有些驚訝,于是關(guān)切地俯身問道:“老爺子,你感覺怎么樣?”

  祁衛(wèi)衡吃力地微微仰頭,盯住秦楓,目光里含著慍怒和失望,“你們剛才的話,我聽到了。你——怎么也——為難阿震?”

  秦楓與祁震對望一眼,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自己哪句話不妥,不過幾十年來的習慣使然,還是讓他在面對祁衛(wèi)衡時有些惴惴不安。

  祁衛(wèi)衡喘息著垂下眼簾,語句有些斷斷續(xù)續(xù),“朝暉——是我的心血,雖然這二十年在徐敏手里,可也并沒有脫出我最初預定的發(fā)展軌跡,如今——跟他們顧家合作,實力上與他和浦地產(chǎn)不相上下,為什么要阿震低頭屈就?——阿震的性子我清楚,他不是不謹慎的人,況且,這件事的確有可疑之處,如果就——就這么含混過去,日后必定會落人口實。我們之前將阿震面臨的處境向顧家袒露無疑,雖然有些不得已,但也是我們祁家一向以誠待人的原則,也正因為以后要長期打交道,所以更要在開始合作時爭取平等地位,否則——日后顧伯遠生出傲慢之心,阿震必受其鉗制。這些道理你怎么會不懂?”

  秦楓皺眉,額上微微冒了一層薄汗,祁衛(wèi)衡雖在病中卻思路清晰,也將他的不耐煩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老人心氣過強,仍舊理所當然地把朝暉看做是祁家的資產(chǎn),殊不知,江山易主,人心早就變了。

  “阿楓,”祁衛(wèi)衡嘆了口氣,見秦楓面色為難,換了安撫的語氣,“我知道這些年你辛苦了——”

  “老爺子,我知道了——”秦楓握住祁衛(wèi)衡的手有些生硬地打斷了他的話:“您剛醒過來,別想太多,歇著吧?!?p>  祁衛(wèi)衡完全沒有料到秦楓竟會如此地不耐煩,驚訝之余被一股莫名傷感的情緒觸動,立刻渾身都有些顫抖起來。

  祁震見祁衛(wèi)衡情況不好,連忙按下床頭的按鈕叫醫(yī)生護士過來查看。一番忙碌之后,護士重新給加了藥,祁衛(wèi)衡才又一次緩了過來,他喘勻了氣息,渾濁的眼睛看著秦楓,他知道自己剛才有些過于激動,然而秦楓也再不是當初的那個義薄云天,比兒子更能讓他放心托付的人了。祁衛(wèi)衡勉強鎮(zhèn)定心緒,顫聲說道:“明天,出院吧?!?p>  “什么?”祁震驚訝地看著祁衛(wèi)衡,連忙制止道:“不行!爺爺,醫(yī)生說你必須住院靜養(yǎng)!”

  “既然是——靜養(yǎng),在哪里都一樣,讓——許大夫明天到家里給我輸液?!逼钚l(wèi)衡看著一臉慌張的祁震,聲音雖有些斷續(xù),卻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可是醫(yī)生說——”祁震在幾乎將祁衛(wèi)衡的病情脫口而出的瞬間打住,情急之下求助地望向秦楓。

  然而秦楓默然看了祁震一眼,沒有接話,而是轉(zhuǎn)頭湊近祁衛(wèi)衡聲音低沉而懇切地問道:“老爺子,您身體到底如何?能撐過去么?”

  “能?!逼钚l(wèi)衡沒有看他,“就算不出院,在這里也不可能靜養(yǎng),他們那么猴急地要生事,我怎么躺得住?”

  秦楓心里已然明了祁衛(wèi)衡的意思,他微微點頭道:“老爺子,那您先休息,我?guī)О⒄鸪鋈コ渣c飯就回來?!闭f著,朝祁震使了個眼色。

  祁震有些不放心地朝祁衛(wèi)衡望去,見爺爺已經(jīng)閉上眼睛,只得跟著秦楓悄悄退出病房。

  秦楓和祁震在醫(yī)院附近的一個小飯館里找了張桌子坐下,隨便點了幾個菜,趁著等上菜的空當,秦楓把明天安排老爺子出院的事跟祁震交代了一遍,可話沒說完,祁震就反對起來,“秦叔,不行!”

  秦楓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地望著祁震沒有做聲。

  “爺爺才剛醒過來,醫(yī)生說隨時可能二次腦梗,萬一回家出了什么事——”祁震滿臉恐懼,不敢想爺爺若是再昏迷不醒,他該怎么辦。

  “阿震,我之前有些急躁了?!鼻貤魑⑿χ劾镩W過幾分歉意,“放心,老爺子是不會逞強的,他比誰都更在乎自己的身體,因為他知道自己還要做你的后盾?!?p>  祁震聽著秦楓的話,眼圈立刻紅了,從小到大,爺爺雖然極少向他展露溫情,卻對他的關(guān)懷和期望不可謂不殷切,是自己不夠優(yōu)秀,著實令他失望了,尤其是那些不時冒出來的想要逃離的念頭,總讓他感到羞愧自責。

  服務(wù)員端上酒菜,秦楓開了瓶啤酒,給祁震倒了一杯,安慰道:“阿震,放心,我下午跟許大夫通過電話了,老爺子身體還有的撐,所以今天才能這么快醒過來。許大夫明天會跟著到家里去,守著老爺子,既然是保守治療,在家里輸液也是一樣的,老爺子和老太太還能安心一些?!?p>  “可是——”祁震咬牙道:“可萬一——”

  秦楓夾著菜的手一頓,繼而慢慢把菜塞進嘴里,嚼了兩口咽下去,抬眼深深地看著祁震道:“老爺子活得是口心氣兒,你知道的?!?p>  祁震嘴唇輕微顫抖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楓又默默吃了幾口菜,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神情鄭重地對祁震道:“阿震,你知道讓你繼承朝暉是老爺子最后的心愿,你不能再有行差踏錯,太多的人在盯著你,巴不得你掉下來把你扔出去。老爺子拼了這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可以再替你遮擋。”秦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祁震瞪著發(fā)紅的眼睛,像是竭力隱忍著某種情緒,他突然注意到過道旁邊的另一張桌子前坐著一個人,他認得那個鴨舌帽,正是徐敏派來幾乎二十四小時跟著他的那個混蛋!

  “沒完沒了了!”祁震眉心一擰,幾步跨過去把那人從桌上揪起來。

  鴨舌帽毫無防備,嚇了一跳,驚慌之下攥住祁震的手道:“干什么?你誰啊?”

  呵,祁震冷笑一聲,一把奪過那人正試圖塞進衣袋的手機,“打算跟徐敏匯報是嗎?你跟著我快兩個星期了!”

  那人慌忙去搶手機,卻被祁震泄憤地一腳踹翻在地上,他剛想爬起來繼續(xù)狡辯,祁震卻發(fā)泄一般將滿腔恨意隨著拳頭傾瀉在他臉上,鴨舌帽抱住腦袋疼得趴在地上哀嚎求饒。

  秦楓走過去,拿過手機翻看里面的通話記錄,果然有幾個特別眼熟的號碼。他拉住祁震,把手機扔在那人面前,冷聲道:“回去告訴徐敏,想知道什么就大大方方派人來問,用不著搞這種見不得人的伎倆,我秦楓如果真要收拾他們,一定會明著來!另外,告訴老康,不用著急,我遲早會去找他算這筆賬!”

  鴨舌帽抹了把臉上的血污,爬起來驚恐地看著祁震和秦楓,灰溜溜地跑了。

  祁震目光陰冷地注視著那人消失在飯店外面的夜色里,終于緩了口氣,兩人重新回到桌旁坐下。

  “秦叔,爺爺明天真的能出院嗎?”祁震神色擔憂地問。

  秦楓皺了皺眉,“老爺子必須出院,只有他神志清醒,他們才不敢輕舉妄動?!?p>  祁震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沒有爺爺和秦楓,單憑他自己,他恐怕連總經(jīng)理的名都掛不住。

  “阿震,”秦楓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街上依舊擁擠的車流道:“我想——明天過后,你陪我去趟澳洲?!?p>  “澳洲?”祁震猛然睜大眼睛,“去找我爸?”

  秦楓轉(zhuǎn)回頭,漫不經(jīng)心地叼了一口菜,“老爺子這種狀況,徐敏老康他們蠢蠢欲動,你和顧伯遠打交道根本不在一個段位上,我怕你擔不起朝暉這個擔子,你爸逃避這么多年,從前是有老爺子頂著,可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由著他躲下去了……”

  祁震心臟怦怦急跳,可是,那個人怎么可能回來?這么多年,無論爺爺是罵是勸,他都一副冷心絕情的模樣,如今怎么可能回來挑這副擔子?

  祁震攥緊了手里的筷子,祁策,這個對他來說幾乎與陌生人無異的父親,根本談不上親情,他記憶中父子倆唯一一次長談,就是他滿十八歲的時候,他帶他去了那幢隱蔽的小別墅,告訴他那令他羞恥又可悲的身世,他甚至至今都不理解,祁策為什么要告訴他,如果他的出生就是個錯誤,他本身就是父親背叛婚姻的證據(jù),是令家族蒙羞的恥辱,是逼著爺爺將半生心血拱手送人的罪魁禍首……

  祁震紅著眼睛從痛苦的思緒里回過神來,聽見秦楓冷聲說著:“……這些人,不適當敲打敲打,是不可能學乖的?!?p>  他望向秦楓,看他正神情專注地翻揀著盤子里那條沒有熟透的紅燒魚,“秦叔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秦楓手里的動作微微一滯,哼笑著看了一眼祁震,輕易地將筷子插進魚眼睛道:“自然是拿她視作眼珠的侄子開刀了,不真正讓她疼,她怎么會學乖呢?”

  他這是在說徐奚文!祁震看著被戳爛的魚頭,倒抽了一口涼氣,心里有種難以言說的荒謬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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