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默默地坐了下來,“只要取出生兒的靈力,化成丹丸,引給公主腹中胎兒,那孩子便能活——”
“沒了靈力,生兒就成了徹頭徹尾的普通人了!”
師姐一皺眉。
“是不是普通人,要看他自己了?!?p> “那川下呢……赫連氏的榮光呢?你忘了師父的交待了嗎……”
師姐沉默了半晌,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我一定要救這個孩子?!?p> 長巾滑落,她脖頸上露出一片片牛馬般獸類的皮膚。
阿槿見了,瞬間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圈一紅幾乎要哭出來。
“我已經(jīng)決定了,你去門口守著?!?p> “你的身體……”阿槿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身體……已經(jīng)沒什么用了?!闭Z氣是一樣的冰冷,就好像她說的身體不是自己的,而是路邊隨便的一具尸體。
“阿槿,就安我說的,等那些人追上來,我引開他們,你帶著孩子,找個地方隱姓埋名——”
兩行清淚劃過阿槿稚嫩的臉,她知道,無論自己說什么,師姐都會按自己的決定做。
她轉(zhuǎn)身走到門口,在那守著。
聽師姐的話,這是她從小就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師姐在生兒身邊打坐,運(yùn)功施法。
她將畢生靈力運(yùn)轉(zhuǎn)周身,匯于丹田,施赫連氏祖?zhèn)魅§`術(shù),用了半個時辰,將生兒體內(nèi)的靈力吸出。又用了半個時辰,將靈力化成黃豆大小的丹丸。
施術(shù)完畢,她渾身無力,用單手撐著床榻,近乎暈倒。
阿槿來到了她身邊。
“給公主服下,引到胎兒體內(nèi)便可。”師姐虛弱地說。
阿槿拿過丹丸,“怎會半紅半青?”
師姐一驚,“生兒——繼承了我的惡靈……”
阿槿有些擔(dān)憂,“吃了這個,那孩子生出來不就是個小魔剎?”
師姐沒說話,閉上了眼睛,“哼,難道我身上的惡靈,是天生的?”
“……”
“成為什么樣的人,只有他自己能決定?!?p> 阿槿看看師姐,沒再說什么,拿過丹丸轉(zhuǎn)身去了。
一會兒的功夫,她就回來了。
看著已經(jīng)入睡的師姐,一臉蒼白,已經(jīng)沒了血色。
里面是并排兩個孩子,都睡得很甜。
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過后,一陣雜亂聲從樓下傳來。
阿槿警惕地來到門口,門開小縫兒。她貼著門的縫隙往外看,只見一眾修士提著劍走了進(jìn)來。
她趕忙輕輕地合上門。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師姐已經(jīng)坐了起來,皺著眉頭。
“來了?!卑㈤日f。
師姐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她快速翻身下床,扯過披風(fēng)和頭巾圍好。
靠近窗邊,耳朵貼近縫隙,聽見下面有十幾個人的腳步聲。
“來得還真快——”她咬著牙說。
阿槿來到師姐面前,想說什么,只是張了張嘴。
師姐圍好頭巾,將臉遮住,對阿槿說:“記住我說的話?!?p> 然后就要往門口走。
“師姐,你的靈力還沒恢復(fù)——”
師姐扯了下嘴角,“呵呵,他們要找的,又不是我的靈力?!闭f完便走。
阿槿一把拉住師姐的胳膊,眉心緊鎖。
“還有幾張符咒,夠我引開他們了?!睅熃阏f。
阿槿沒放手。
師姐停了片刻,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有點(diǎn)猶豫,最后還是輕輕地握住了阿槿的手。
阿槿一驚,自從幾年前師姐叛出師門,她就再沒這樣過。那手冰若死人,阿槿卻感覺到一股暖流,襲遍全身。
“阿槿——”師姐看著阿槿背后的遠(yuǎn)處,她好像有千言萬語,卻始終沒有開口。
最后,她望了一眼兩個孩子的方向,一瞬間,只有一瞬間,看著只是眼角不經(jīng)意的一瞥,卻像是定格了經(jīng)年,只有白色的霜花,一片一片綻放,無聲,無息。
師姐用力拿開阿槿的手,決絕地走到門口,背起一個空背簍,開門去了。
阿槿立在那里,臉上沒有表情,只有眼淚,如斷崖邊的溪水,順著崖壁,靜靜流淌。
她知道,從此之后,她們再無相見的日子。
樓下突然間就炸開了鍋。
“在那,是魔剎女!”
“快追!別讓她跑了!”
“赫連望,你站?。 ?p> 樓下一陣混亂過后,很快安靜了下來。
阿槿站在窗邊,從掀開的小縫兒看著那些人追著師姐沒了身影。
她用袖子抹干臉上的淚水,從容地披上紫色的披風(fēng),把兩個孩子放進(jìn)背簍,她正要背起來,卻聽見隔壁傳來一陣騷亂。
她急忙跑了過去,發(fā)現(xiàn)主公已經(jīng)醒了過來,正用一把匕首抵著自己的脖子。
看到這,阿槿只覺得渾身的血往上涌,師姐拼死救回的兩條命,你竟如此不知珍惜!
周圍人都不敢上前,阿槿卻大步徑直走到公主身邊。
她死死瞪著公主低聲說:“想死,也等孩子生出來再死!”
公主皺著眉頭張張嘴,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你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嘩啷——
公主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旁邊的侍女這才上前撿走。
阿槿面無表情,語氣卻極兇,“你若死早了,我就把你從墳里挖出來!”
公主原本就虛弱,經(jīng)這一番又暈了過去。一個侍女探了下氣息,這才放心,把她扶回床上。
阿槿回到房間,緩了緩心緒,她剛背起背簍,感覺不對,又趕忙放了下來。
她倏地掀開小被角,里面,只剩下浮兒一個。
生兒——不見了。
她環(huán)顧四周,又來到窗前,向外四處看看,沒有一點(diǎn)動靜。
看著背簍里熟睡的孩子,她只覺得腦海陣陣空白。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偷孩子的人,未必有殺心。不然也不會留下一個。
她不敢久留,背上背簍出去了。
下樓梯的時候,她只聽見下面的掌柜和伙計說:“這大陣仗,抓誰啊?”
“誰知道,像是個女的。說是殺人不眨眼,還血洗師門什么的?!?p> “老天爺啊——這樣的人住進(jìn)來,想想真是后怕啊,你看我這汗毛都豎起來了。”
“哎,這位客官,”掌柜發(fā)現(xiàn)了下樓的阿槿,“這么晚了是要去哪兒???”
“趕路?!?p> “哎呀,天還沒亮,你一個小姑娘家的不安全啊,不如——”
阿槿像沒聽見一樣,徑直出門了。
她站在路口,滿眼含淚,朝著師姐遠(yuǎn)去的方向看了半晌。
心想師姐,我一定會把生兒找回來的。
然后轉(zhuǎn)過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