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你屁事,做你的題,在我們倆打完之前做不完這張卷紙就再加一張?!?p> 定波委屈巴巴地對蔣未來說:“蔣蔣,你多撐一會兒?!?p> “收到?!笔Y未來嘴角淤青,卻笑著伸出兩根手指,對定波做了個手勢。
江謹澤打掉他舉著的手,“笑個屁,跟老子打架嚴肅一點兒?!?p> 他語氣兇巴巴的,但蔣未來看著他笑了,歪下頭吐出嘴里的血,瞬間消散在雨水中,“謹澤,沒關系,多大的事,你以為我真走不出來?”
“什么事?。俊?p> 定波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尤其在物理題的助攻下,什么都比卷紙有意思。
江謹澤氣得不輕,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擊打著水面,“來來來你坐這兒聽,等會兒回學校咱再買一本練習冊?!?p> “那算了吧?!?p> 雨有些小了,南高北低,上面的水順著墻邊往下走,發(fā)出潺潺流水聲。
“都已經過了五分鐘了…你就算再努力也救不回來了…這不是你的錯?!?p> 定波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時候他們說的救人是什么意思。
那年三月,一中高三四班沒了個人,心臟驟停,蔣未來做了三十分鐘急救也沒救回來。
“可是我忘不了他瞳孔放大的樣子,前幾天他還和我打招呼,活蹦亂跳,說高考完約我打球…”
“我在想,是不是我急救方法不對,或者我再堅持一下,他就恢復心跳了?!?p> 定波低頭間,又聽見一拳。
只聽江謹澤說道:“滾吧,你以為你是神,我告訴你,這學校里沒有比你更標準的了…”
他們說了很多,不過定波已經快要被物理題催眠了,很久以后天都亮了,江謹澤拍了拍衣服站了起來,水嘩啦啦地往下掉。
“起來吧蔣未來,三年了你鉆牛角尖鉆到死,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所以,到現(xiàn)在也不是個頭。
“那怎么辦?”
定波摟著江謹澤肩膀,看著下面大屏幕的倒計時,問他。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試圖改變他三次,每次都不長記性,這次我已經原諒他了,是他自己不放過自己。”
“三次?”
他只記得兩次,還有一次?
沒等江謹澤回答,定波的手機就響起來了,他拿起一看。
“是端端?!?p> 嘴角都帶著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誰?”
定波:“朱明瓊?!?p> 江謹澤無語:“…你不會真喜歡她吧?”
一樣的問題,定波一樣的回答,同樣挑眉,聲音愉悅,“嗯哼,你猜?!?p> “…猜你個頭?!?p> 沒有聽他們的談話內容,江謹澤轉身回避了。
接通的那一刻,朱明瓊那邊吵鬧得很,隱隱約約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
是倒計時。
她在人群中。
“哥哥,我信號不…好,我的位置是八排三十,記得…和我打招呼?!?p>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因為這里人流量太大,信號都有些卡頓,能打出來已經不錯了。
“八排三十?”
定波確認一次,同時站在看臺頂望向八排三十的位置。
人太多,如果朱明瓊沒有被人認出來,一定是全副武裝的。
但很奇怪,為什么她這樣的性格會選擇“大隱隱于市”?
在定波看來,她高調地從后臺上來才是正常的,況且他都已經想好,如果她真的這么做,他不會怪她的。
這才是明艷熾烈的朱明瓊。
“嗯,你的生日,上天…把你借給我的日子。”
“砰。”
大屏幕上突然出現(xiàn)煙花的樣子,這是倒計時十分鐘了,定波知道自己該下去了,但抑制不住的心跳比整場的喧鬧聲還要大。
“端端?!?p> 朱明瓊拿著熒光棒:“嗯?”
“端端?”
“嗯,在呢,哥哥。”
定波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穿著兔子玩偶的衣服,格外顯眼。
不熱嗎?定波笑著,眼睛里充滿了柔情。
“待會兒見?!?p> “三,二,一!”
最后三秒,全場都在歡呼,隨著屏幕的黯淡,動人的歌聲漸漸響起。
“從前夜半兩遮避,孤船浮上天水際,風和云自凋零起…”
這是一首宋詞改編的古風曲,隨著舞臺的逐漸亮起,眾人也看清定波身上的衣服,雖然不是古裝,卻意外有一種飄然欲仙的感覺。
一抬頭,眉眼都是星辰閃爍,揮手間半裙擺動,手臂的飾品反射著光輝,格外亮眼。
“端端,你男朋友出來了?!?p> 關系最好的隊友陳絢用肘彎碰了碰朱明瓊,卻見她已經盯著定波出神了,那種神色中的沉醉和崇拜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也不是說這種狀態(tài)不好,但畢竟和她相處這么久了,知道朱明瓊的性格,對于某件堅信的事情拼了命也要做到。
當年選秀的時候為了一場公演能三天不睡覺,陳絢每天醒來都能看到她在練習室滿頭大汗卻還堅持不懈的樣子。
她從來沒和別人說過她喜歡定波,但陳絢知道她內心的秘密。
節(jié)目到最后,寢室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朱明瓊夢到深處會嘟囔兩句。
夜靜得很,她聽見那兩個字:“定波…”
可陳絢太怕,朱明瓊是向著太陽生長的向日葵,一旦太陽熄滅,植物是否也要枯萎…
“算了,帶好口罩?!?p> 陳絢幫她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拿走朱明瓊手里的果汁喝了一口。
嗯,桃子味,第一次喝,味兒還不錯…
雖然是公益演唱會,但表演者只有定波一個人,幾首歌的中間會有十幾分鐘的換裝準備時間,就當所有人以為定波將要下臺的時候,暗處的臺子突然慢慢升上來了,燈光打在上面,江謹澤和他的鋼琴一起出現(xiàn)了。
那架鋼琴是江柏在NIGHT別墅里找到的一架私人定制鋼琴,不僅音色獨特,也和當年那架鋼琴相差無幾。
只不過NIGHT滿含熱淚地趴在鋼琴上:“為什么只拿我的鋼琴?”
江柏:“你又不會彈,物不盡其用?!?p> “導演,這是誰???趕緊降下去,舞臺事故了?!?p> 定波一邊緊鎖眉頭演著,一邊快速向他走去,當全場都疑惑的時候,話筒里傳來一個音符,是江謹澤按動了鋼琴鍵發(fā)出的聲音。
好像在調試,又好像在發(fā)出某種信號。
“開始了?!?p> 江柏在體育場外看著燈光的變換,勾了勾唇角,懷里的臟貓翻了個身。
“蘿卜,你期待嗎?”
像是對貓說,又好像在對身邊的人說。
“啊,原來是我們的鋼琴四手聯(lián)彈啊,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你們可以叫他澤澤?!?p> 定波笑著放下話筒,固定在合適的位置,坐在江謹澤身邊。
兩個人連同全場的觀眾都安靜了下來,流水般的琴聲從手指下流淌出來,兩個人配合默契,單單是坐在那兒就自成風景。
或輕或重,或急或緩,或長或短,引人入勝,又增加了幾分憂郁和波瀾,意味悠長。
一首演奏完,江謹澤迫不及待地看向了六排十三的位置,很可惜,不是她,可能是別人見沒有人坐就占了位置。
定波則看向了那個兔子玩偶,對她咧開牙齒燦爛一笑。
“人家來沒有要演出費哦,只是占用大家一分鐘時間,所以大家體諒一下好不好,老板摳門到不想給錢,”
接著又假裝繃起臉對江謹澤說:“喂,就一分鐘啊,不能多,多一秒給一萬?!?p> 他熟練地和江謹澤在整個體育場的觀眾面前開著玩笑。
話筒給到了江謹澤。
其實他不習慣在這么多人面前說話,平常開會最多也就幾百人,站在幾萬人都關注的舞臺上,他有些語塞,但有些話,必須要說出來。
“烏子瀾,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在現(xiàn)場,我想跟你說,康康是我哥的兒子,我和別人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也許你覺得我沒有擔當,還很幼稚,一直在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但我很想你,想到這幾天都沒有睡好覺,我愿意為了你變好,你回來,我們才有更多故事?!?p> 話音剛落,江謹澤就把話筒還給定波了,他哭笑不得:
“這才半分鐘吧,我可不倒貼給你。”
江謹澤又湊近話筒說了一句:“放心好了,不要錢,說完了,好好表現(xiàn),走了?!?p> 他從側面下的臺,鋼琴也緩緩下降,一切又恢復如初。
定波走到中間,盤腿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半分鐘才說話,聲音不像剛剛那么明快:“其實高三的時候,我們是三個人,還有一個朋友,他今天沒在現(xiàn)場?!?p> “因為性格,他做了一件錯事,但受害者已經原諒他了,他是個醫(yī)生,所有人都希望他能重新振作,為別人帶去生存下來的可能性,在我看來,他是個天才,醫(yī)學上的天才,他才24歲,但已經在腫瘤方面做到很好,這樣的人,就我現(xiàn)在這樣說你們都能感覺到他的能量了吧,那種…很強大的能力,別人都沒有,只有他有的力量,所有人都是不希望它消失的,因為消失是災難?!?p> “好吧,也許你們不懂,借著這半分鐘…也許我超時了,我想告訴他,你違背了信仰,但信仰未曾拋棄你。”
“行,我就說這么多,也不用給我統(tǒng)計超時多少秒了,我之前已經和老板說過了,我個人向基金捐款二十萬,也許不算多,但我不會就捐這一次,所以…慢慢來?!?p> ——你違背了信仰,但信仰未曾拋棄你…
真的是嗎?
蔣未來在一家酒店里,電視機直播演唱會現(xiàn)場,關掉了燈,熒幕閃爍,身邊是空的或者倒下的啤酒瓶。
他辭職了,但又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