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克·佩格拉與卡西·布蘭迪,在艾翁瑞斯賭場地下,
兩人被抓至此地,今夜為止已有兩日未見熟人蹤影,
并非他們沒有遵守夜之規(guī)定,只是在廢舊街道深處,
有人正等候他們,將其帶回當時極盡一切逃離之地。
邦克本以為逃離之事已過許久,之后也未有人尋,
這事若未在那夜,或許便正如他所想就這般過去,
只是那夜實在發(fā)生諸多之事,他們又偏偏那夜逃離,
甘洛·馬蒂爾,他為之前忽略的這一消息懊悔不已。
他即刻令人追查蹤跡,雖然不抱尋得什么結果的期許,
但恰巧那兩人遭逢了命運,所以至今仍舊留在此地。
近日甘洛一直能在夢中隱約若見雷米的身影,他歡笑、
穿著明凈服飾,于陽光下、歌聲里、迎著海風離去。
他從未想過奪走那孩子性命,但也不允許他質疑自己,
如今他終于想通,那孩子定還活在陽光下某處場地,
或許還與急匆匆逃走的兩人有關系,他們曾一同密謀,
亦或是他們撞見了對那孩子的“處刑”,總之他確定:
促使雷米出走失蹤的線索就在那兩人身上。賭場地下,
曾經的盜賊兄弟兩人已經遭受了近兩日的鞭子洗禮,
他們尚未見到甘洛·馬蒂爾本人,邦克并不害怕審訊,
他甚至借此“閑暇”時光細細回想了一番前日之事。
卡西近來狀況又開始捉摸不定,他之前偏執(zhí)地離去,
但卻并未思索清晰,未來的路途與過去的糾葛命運。
他總在高歌理想、傾吐狂喜,不覺其中陰謀成襲,
但或許,口中的言語早在更久之前便已潰不成軍,
而圣西姆的出現,不過是將謊言粉碎地更加徹底。
人世的謊言有時多么甜蜜,只是如今他只??ㄎ?,
他側頭看看卡西——他疼痛地要命,無人降下憐憫,
至少,邦克內心始終堅定,他得負責將他送回地面去。
從細窄的墻縫中透出的一線光明,是他唯一的生機,
邦克尚未想出出逃之策,側耳聞聲,應是審訊將至。
甘洛·馬蒂爾,是個十足的酒癡,同為酒癡的威卡,
定會嫌棄怒斥這個用語,用以區(qū)分自己品味的高級。
威卡論酒不醉酒,甘洛卻醉酒不論酒,兩人之間、
互相鄙夷。甘洛一直認為飲酒是件無法或缺之事,
在重要行動、重要公務之前,酒是他忠誠的伴侶,
而在宴饗之際,敬酒成為他雷打不動的軍中禮儀。
他此刻拖著熏醉的身體,來到黑暗陰冷的地下室,
與邦克眼神相遇,立馬讀出了其中的狂傲與銳利。
他對此人全然沒有記憶,卻在內心對他下諸判定:
一個瘋子、小鬼,喜歡談論自己,完全享受宴會,
再附上:相信可笑的正義。邦克對這眼神不屑至極,
他不再害怕當初逃離馬蒂爾家族時對其殘暴的判定,
事實是,甘洛正站在他面前,他呼吸一如先前平靜。
隨后,甘洛開始大笑,一旁的卡西從呻吟中驚醒。
“我還以為我們會在無人探視的監(jiān)獄中孤獨死去,
沒曾想首領您居然親自下場,這算是生平第一次,
我還得感謝您看得起我們兩個小卒的性命,首領,
不,甘洛·馬蒂爾,畢竟我們早就將契約拋之不履。”
“你不必逞口舌之快,我不是一早遣送鞭子過來,
相信那樣能更好地……”甘洛冷不防地打了個嗝,
“讓你們清醒,順便一提,是你們單方面撕毀的、
契約,所以我作為首領,理論上應該有足夠理由,
詢問緣由?!卑羁烁袊@他醉成這樣意外地說話好聽,
他可還記得對面喬拉提奧家的小伙子總是執(zhí)意、
甚至不禮貌地每每提起招安,那可實在惹人不喜。
“我們要去追求偉大的理想,馬蒂爾太過殘暴!”
卡西發(fā)出不適時的言論,邦克尚未來得及阻止,
只聽甘洛反問:“偉大的理想?是那玩笑般的盜行?
瞧瞧這頗具來頭的標識,”甘洛指著他們的服飾,
“富人區(qū)的盜竊案鬧得沸沸揚揚,偷盜的主人卻、
蟄居廢棄的蕪地,行竊的錢財,莫非只換了新衣?”
“我們還去了高級住宅區(qū),聽聞了美麗的信語,
兩日前我們還幫助一人逃離是非之地,還有車子……”
“住口,卡西!”看甘洛鄙夷存笑的神情,邦克喝止。
“你大可讓他繼續(xù),這酒后趣事實在令人啼笑不已。”
“您最好銘記這番嘲笑,甘洛首領,來日尚可未定!”
邦克與甘洛四目相對,邦克又打破僵局:“不過首領——
莫要懷疑,我保留稱呼,是愈發(fā)認定并非陰陽怪氣——
我畢竟躋身于夜間萊哈頓,必定有所耳聞您的事跡,
雖說是因恐懼與軟弱而逃離,但如今再看我們神情,
想必您更愿多加感慨兩句,他們離去卻眼神堅定,
如今身旁眾人卻早已不見諸類痕跡,是悲是喜?”
“大言不慚的小鬼,盜竊無非玩鬧而已,對這類人,
我屬實稱不上多加贊譽,而因恐懼逃離此地之人,
你狡猾地為自己尋了個借口,而且十分蹩腳的借口?!?p> “或許如此,但念及一人生平,待繁華落盡,您是否、
依然會想起初次拿起匕首的儀式、換上戰(zhàn)衣的欣喜?
那甚至不輸一次加冕的定義,尤其那加冕源于自己!”
“你想說,那理想定義了你,如今你更加無所畏懼?”
“您最初難道不曾經歷命運的指示?天,那醍醐灌頂!”
“然后,就換上新衣去盜竊,莫不是之后還要接濟?”
甘洛默許了有關加冕的前提,只是對那理想所指存疑。
“難不成還能訴諸暴力?換作以往那像是有作為之舉,
只是不知從何時起,不讓決斗也不讓殺人,規(guī)規(guī)矩矩,
這倒不是說您,畢竟您似乎恨不得加劇之前的秩序,
為什么呢?你已然掌管從日落至黎明,其中多少艱辛,
你難道又要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平衡,重新喚醒暴力?”
“尚未建立,”醉酒緩緩消解,甘洛定睛看向邦克卡西,
“一場天才、瘋狂、前所未見、無從預言的革命開啟,
邦克·佩格拉,你從來只是馬車車輪下被掀起的石子,
自然,大多數人均是石子,只是,那些安穩(wěn)于馬車之中、
甚至親身駕馭馬車之人,他們會成為秩序的化身與主體。
平衡在論爭中予以持續(xù),但秩序與平衡并無太大關系,
你說如今秩序要求人規(guī)規(guī)矩矩,那真是令人狂笑不已,
你如今又能看到多少人規(guī)規(guī)矩矩?他們既無知又無力,
這時代消解了多少東西,而在那些龐然巨物完成之時,
究竟是什么開始建立?而人心的規(guī)矩,又被置于哪里?
邦克先生,盜竊從來都是罪,這倒是沒改的銘文規(guī)定,
我訴諸殘忍的暴力,你訴諸自由的罪行,我試圖建立,
你又在其中寄予了多少期許?亦或終究只是玩笑而已?!?p> 那首先是一陣震驚、隨后虛無接踵而至,許久之后,
邦克仍未能說出言語,他對醉酒的甘洛評價僅一句:
不知為何從中覺出了深思與豪情。但他下定驕傲決意,
拒不承認肯定的心緒,他開口便是利刃,并拒接回擊。
“甘洛·馬蒂爾,年老令人喪失心智,縱然再多期許,
也抵不過人類那本身渺小的生命,而當它來臨之際、
命運驟降之時,豪言壯語只能順從那火焰燃燒殆盡,
你的心力已經老去,殘生支撐不起所謂理想的奢靡,
快速的殘暴手段由此誕生,馬蒂爾一如既往的風格,
如何?而你仍試圖妄想在這欲將掀起瘋狂的城池,
率先來上一場暴動的革命、由此建立起光榮的統治?
或者你又早就規(guī)劃好了命途結局,那是何等的悲劇!
一個行將歸去的惡鬼,在即將被拖往黃泉地獄之前,
就是不肯正視結局,于是安排一場盛大的屠殺儀式,
將數百人的性命作與惡魔的贈禮,祈禱自身的命運,”
邦克一邊大笑一邊說著,身旁的卡西甚至有些驚恐,
只是甘洛已閉目遠走不再傾聽,帶著哂笑、或是氣極。
“還有那孩子,對,那夜我們逃走、被你追殺的孩子,
他將在遙遠的天國,硒笑看著你一步步走向毀滅命定,
你心力垂垂老矣,命數又催發(fā)瘋狂變異,你逃脫不了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