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卡捷琳堡將在10分鐘后到站,7號車廂的乘客注意下車。。。”
從西邊駛來的一輛列車穿過田野,河流。來到了一個位于歐亞大陸之間的一個充滿故事的城市。
上帝為人們備齊了紙和筆。
故事總是由人書寫的,承載故事的則是一本書
一件物品,甚至是一個人,正因為載體的存在,才有了故事的出現(xiàn)。故事的書寫者就正在這輛列車上,正靠在窗戶的位置上瞇著眼小憩,溫暖和煦的陽光照在他飽經風霜的
身體上,撫平戰(zhàn)爭刻在他身上的每一道傷痕。
“。。。安德烈爺爺!安德烈爺爺?。。葉卡捷琳堡要到了。。快下車了!。。?!?p> 這位叫安德烈的老人,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球反射出飛馳的列車窗外如同電影膠片一般劃過的一幕幕場景,在他眼中,某一刻,膠片倒帶,時間似乎倒流,周圍環(huán)境跟隨著
飛速行駛的列車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安德烈!。。。安德烈??!。。你看清了嗎?我們到底在哪?該死的!這列火車到底在往哪開?!“
1941年9月
“。。?;疖嚞F(xiàn)在應該正在往東邊開!呃。。。這縫太小了!我也只能看見個大概。。?!?p> 我站在奧列格的肩膀上扒著木制的車廂板上的一條縫隙,大睜著雙眼向外張望著,想要搞清這輛列車的位置,不過還是徒勞的,列車穿行
在廣袤的森林和田野之中,這樣的地貌在俄羅斯比比皆是,有可能是在歐洲東部,甚至有可能在遠在更東邊的位于亞洲的遠東邊疆地區(qū),如果是后者,這將是我們
最難以接收的結果。
想到這,失望的我從奧列格肩膀上跳了下來,奧列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外面有什么?你看清了嗎?。。。”
周圍的人圍涌了上來。
“。。。沒有。。。。?!?p> 我想了想,最終還是只是從嘴里輕輕的冒出了這句話。
不過,很快我們便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大概過了半天,火車開始減速,一直困在漆黑一片的悶罐車內,我們都能感覺到車速在緩緩的慢下來。
終于,火車停了下來,列車鏈接縫中噴出了一股股白色的蒸汽,車門外的密封鏈被外面的人剪開,車門被猛地拉開,車廂外刺眼的陽光射向車門里沾滿灰塵的臉。。。
”安德烈爺爺!安德烈爺爺!你看!我們到葉卡捷琳堡了!“
小男孩指著車站上的地標牌”Екатеринбург“
時間空間似乎就在這一刻重疊了!老人和曾經那個站在在猛地被打開悶罐車車門前的那個年輕人在這一刻融為一體,老人下意識的身體后退一步,連忙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
就像64年前剛到這里時那樣。
老人拉著小男孩跟著人群,走向車站。一高一矮的背影緩緩地走出車站。
列車離站的汽笛響徹車站,火車慢慢啟動,行進中的列車掠過一高一矮的背影,以及車站地標牌,待到列車全部離站后。
地標牌變成了“Свердловск”(斯維爾德洛夫斯克,葉卡捷琳堡在20世紀30年代的稱呼)
但一高一矮的背影還在,只不過,是一個年輕壯實的小伙子搭肩扶著一個腿上受傷的一個小伙子的背影,周圍的人群,也從身著
光鮮服裝變成了黃褐色的臟軍裝的樣子。
。。。。。。。
在我們被“藍色大檐帽”帶進“豬圈”后,便沒有再參與到對德國人反擊的戰(zhàn)斗中了,在“豬圈”里,我們遇見了很多和我們有類似經歷的人,他們大部分都是來自西部
軍區(qū)的士兵,包括各個作戰(zhàn)單位,都是在德國人的突襲中,拼死從一次次的包圍中突圍出來,他們有的是因為沒有接收到上級的命令就被打散的,有的是因為在德國人的攻勢
下沒有足夠的武器裝備,被迫撤離的,也有些是因為畏懼戰(zhàn)斗,從戰(zhàn)斗中偷跑下來的。。。。。
在這其中,我們認識了一個腿上受傷的小伙子,他似乎是這其中最為特殊的,據(jù)他所說,他是戰(zhàn)前在勞改營服刑的一員,不過因為各種他不愿意說的原因,在戰(zhàn)爭爆發(fā)后自愿來到了
軍隊里,不過因為對戰(zhàn)斗經驗的不足,沒有在前線作戰(zhàn)多久,也算他走運,沒有被德國人打死,倒是來到了“豬圈”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嘿!你是哪個單位的?”
善于外交的斯切潘蹲在腿上有傷靠在木箱邊的那個小伙子身邊。
“。。。嗯。。。西部。。西部前線。。哦,不是,應該是西部軍區(qū),我負責開車的,我不太記得我的單位了。。。?!?p> 這個小伙子可能是才來軍隊不久,對于各種軍內話語還是不太清楚,所以說起來支支吾吾的,不過很快,斯切潘便用藏在衣服里的幾根卷煙和他熟絡起來。
他在戰(zhàn)前因為偷竊被抓住,送進了勞改營里,又因為戰(zhàn)爭爆發(fā),主動提出要上前線,從勞改營里放了出來。
“。。。。嘿!。。聽著,明斯克來的家伙,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過,你總得告訴我,你拿我伙伴的證件到底是為了什么?”
“莫斯科人”吧安東拉到一個角落壓低聲音嚴肅的對他說。
安東四顧了一下,同樣壓低聲音嚴肅的回復“莫斯科人”道
“伙計!我沒有開玩笑!你知道我們會被送去哪里嗎?!你不能想象接下來會在你身上發(fā)生什么!在他們眼里,你現(xiàn)在就是個逃兵!是個反叛祖國的分子!這是最惡劣罪行!
他們會按你的證件找到你的家人,到時候,你,連同你的家人都可能會被送到勞改營中去!現(xiàn)在這局勢,你能保證你能活著,但你能保證你的家人能活著嗎?!如果不能,那就聽我的!”
”莫斯科人“愣了一下,然后眉頭扭到了一起。
”。。你個混蛋!我他媽要殺了你!我的戰(zhàn)友們都已經為了國家獻出了生命,到最后還得用他們家人來做擋箭牌嗎?。磕銈€混賬!我要殺了你!“
說罷,莫斯科人作勢要揪住安東,我們看到局勢不對,連忙上前拉住“莫斯科人”并隔離開安東。
“聽著!”莫斯科人“我也不想這么做,但是,這就是事實,現(xiàn)在西邊八成已經守不住了,你的戰(zhàn)友,他們的家人。如果沒猜錯應該在烏克蘭吧!”
說著,安東停了一下,看了看周圍的看守,似乎他們并沒有發(fā)覺這里的動靜。于是便壓低了聲音對激動的”莫斯科“人說
“。。。他們不可能為了抓幾個“逃兵”的家人,去德國人的占領地發(fā)動進攻的!”
“莫斯科人”在我們的阻攔下,以及安東的辯解下冷靜了下來。
。。。。。
事情的發(fā)展果然與安東的說法一樣,又過了兩天,我們被送到了后方的一個車站,在那里,有一列特殊的列車正在準備發(fā)動,大約幾百個和我們相同境況的士兵被塞進了
沒有窗戶,用來運輸貨物的悶罐車廂里。
被關進去后,外面的人把車門用錫封焊住門鏈,車廂內頓時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僅有的一束光是從車廂中間的一個用來當作廁所的一個巴掌大的洞,火車很快發(fā)動,
就這樣,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我們徹底斷絕了與外界的關系,我從來沒有做過牢,但這種感覺我絕對不會想經歷第二次,那種被約束的窒息感,坐立不安的感覺,與德國人
戰(zhàn)斗甚至都還舒服點。在搖晃顛簸的車廂中待了不知道多久,期間甚至還有德國人的飛機對列車發(fā)動空襲,從空中傾瀉的子彈把車廂打出幾個孔洞,又有幾個倒霉的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等到補給水和食物的時候,天窗會被打開,眾人合力把尸體綁在繩子上拉了出去,而后,那具倒霉的尸體就隨意的扔在了鐵路旁的荒郊野外。
陽光從彈孔中射了進來,眾人也許是因為習慣了黑暗的感覺,反而對光有很大的抵觸心理,也許是覺得這樣不吉利,紛紛遠離那一束束明亮的陽光。
“嘿!伙計!要知道,子彈不會落在同一個彈孔的。?!?p> 斯切潘對一個拼命往角落里擠的士兵調侃道。
大約是在5天后,也許是一周后,我們終于再也受不了了,于是,奧列格便建議讓我站到他肩上,爬到車廂的一個縫隙那,看看外面到底是哪。
”。。。安德烈!。。。安德烈?。?。。你看清了嗎?我們到底在哪?該死的!這列火車到底在往哪開?!“
“。。?;疖嚞F(xiàn)在應該正在往東邊開!呃。。。這縫太小了!我也只能看見個大概。。。”
我站在奧列格的肩膀上扒著木制的車廂板上的一條縫隙,大睜著雙眼向外張望著,想要搞清這輛列車的位置,不過還是徒勞的,列車穿行
在廣袤的森林和田野之中,這樣的地貌在俄羅斯比比皆是,有可能是在歐洲東部,甚至有可能在遠在更東邊的位于亞洲的遠東邊疆地區(qū),如果是后者,這將是我們
最難以接收的結果。
想到這,失望的我從奧列格肩膀上跳了下來,奧列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外面有什么?你看清了嗎?。。。”
周圍的人圍涌了上來。
“。。。沒有。。。。。”
我想了想,最終還是只是從嘴里輕輕的冒出了這句話。
但愿我們,沒有被運往遠東的某個鬼地方吧,我不懼怕死亡,但距離家鄉(xiāng)數(shù)千公里所帶來的恐懼還是壓倒了我。
不過,很快我們便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大概過了半天,火車開始減速,一直困在漆黑一片的悶罐車內,我們都能感覺到車速在緩緩的慢下來。
終于,火車停了下來,列車鏈接縫中噴出了一股股白色的蒸汽,車門外的密封鏈被外面的人剪開,車門被猛地拉開,車廂外刺眼的陽光射向車門里沾滿灰塵的臉。。。
蒸汽散去,車站上鮮紅的幾個字母首先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這是我們從黑暗的車廂內出來見到的第一個外面世界的單詞,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
“Свердловск”(斯維爾德洛夫斯克)
“。。。位于烏拉爾工業(yè)區(qū)的勞改集中營有很多個,其中在斯維爾德洛夫斯克,也就是現(xiàn)在的葉卡捷琳堡的這座勞改集中營尤為出名,因為在這里,有支勇敢的部隊
曾在這里走向偉大的衛(wèi)國戰(zhàn)爭的戰(zhàn)場上,他們勇敢作戰(zhàn),為偉大的衛(wèi)國戰(zhàn)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與巨大的犧牲,他們不是囚犯,而是英雄。。。。?!?p> 一位年輕的老師正在一座銹跡斑斑那的鋼鐵拱門前為一群學生作做著講解,但學生們似乎都心不在焉的來回滑動著手中的手機,還時不時的嬉鬧著,人行道上,一個家伙
手里舉著一個牌子,上面用醒目的色彩寫著“學習英語,否則永遠留在這個國家,學習熱線:XXXXX-XXXXX”
另一邊的一個公園里,正在舉行著戰(zhàn)爭重演儀式,身著那個時代的軍裝的人正在英勇”戰(zhàn)斗“著。
老人走過這一幕幕,矗立在這座鋼鐵拱門前,站住了,看著拱門頂上幾個紅漆剝落的字母“ГУЛАГ”
正在戰(zhàn)爭重演的公園里時不時傳來一陣陣槍聲,以及吶喊。
“馬克西姆!馬克西姆??!。。。。馬克西姆!!。。。?!?p> 從公園里一陣呼喚聲傳了過來,伴隨著陣陣槍聲。
老人眼睛忽然放射出了一陣光,周遭環(huán)境在變換著,直到老人回到了鋼鐵拱門前的隊列中。
此刻紅漆剝落的字母再次染上鮮紅,鋼鐵拱門不再銹跡斑斑,周圍的槍聲變成了滾滾雷聲,和煦的陽光變成了瓢潑大雨,
周圍的人群也變成了一排排由士兵囚犯組成的隊列,在隊列前,一名頭戴藍色大檐帽的軍官正在一個個點著名,點到名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
走上前領取一個縫有代表身份的數(shù)字的罩衣。
“馬克西姆!?。?。。馬克西姆!?。。。。?!。。”
“。。到!”
我突然想起我的身份現(xiàn)在已經不再是”安德烈“了,安東拍了我一下,在遲疑了一下后,我才反應過來,連忙回到。
大雨如同瓢潑版從空中傾瀉到我們頭上,順著我們的身體流到腳下的泥地里,也不知道經過多少車輛,人腳的踐踏,爛泥地變得異常稀軟,踩在上面就好像踩在
奶油蛋糕上一般。不過深褐色的泥土在提醒我們,這永遠不會是香噴噴的奶油蛋糕
領完了帶有身份數(shù)碼的罩衣后,士兵囚犯們排著隊走進了勞改集中營,里面同樣是一片稀泥,灰蒙蒙的天空下,嚴肅的建筑毫不留情的矗立在我們面前,一排排一層的木質平房
排列在我們眼前,其中,一些老囚犯用極其不善的眼神打量著我們。
這時他們中的一個突然走了過來,走向我們在”豬圈“認識的那個腿受傷的士兵。
”。。你個豬玀!還記得我嗎?!我認識你!你死定了!“素卡“!”
說罷,那家伙竟然掏出一個亮閃閃的東西,直刺那個腿受傷的士兵,安東走在他身后,見勢不妙,連忙上前阻擋,但搶奪他手中的東西已經來不及了,那亮閃閃的東西
直接扎進了安東的手背,從手心穿了出來,鮮血混雜著雨水瞬間染紅了一片泥地,使得原本深褐色的爛泥變成了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紅褐色。
冰下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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