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鐵門之下

　　‘從我這里走進(jìn)苦惱之城，從我這里走進(jìn)罪惡之淵，從我這里走進(jìn)幽靈之隊(duì)。正義感動了我的創(chuàng)世主：我是神權(quán)、神智、神愛的作品。永存的東西以外，在我之前無造物，我和天地同長久：你們走進(jìn)來的，把一切的希望拋在后面吧！’

　　澹臺梵音的腦中浮現(xiàn)出《神曲》中地獄之門上面所刻寫的語言，那黑沉沉的大門隔絕了陽光和希望，嘆息、哀鳴、悲啼、掙扎，在沒有星光月光和充斥著瘴氣的黑暗空氣里一遍又一遍的響徹。

　　‘千奇百怪的語音，痛苦的呼喊、可怕的怒罵，高呼或暗泣，拍手或頓足，空氣里面騷擾不已……’

　　澹臺梵音不禁心頭一緊，這扇門后，是否也有著同樣的光景。

　　漆黑的大門重重的扣在地上，上帝的天使們隕落在里面，他的子民也遭受了難以形容的苦難，他們的靈魂仍舊被關(guān)在暗無天日的“牢籠”里暗暗的哭泣。鐵門上彎曲交纏的粗重線條構(gòu)成的像蝙蝠一樣的怪物，人類丑惡的欲望也淋漓盡致的顯露出來。

　　“我們要下去？”梅里特像是想要再次確認(rèn)一遍似的問道。

　　“是的，我們要下去?！卞Ｅ_梵音一邊整理背包，一邊肯定的回答，“現(xiàn)在，各位，麻煩你們檢查一下自己的照明設(shè)備是否正常，我想各位也不愿意到地下時才發(fā)現(xiàn)設(shè)備沒法用吧。沃爾特警司，馬斯理奧神父，麻煩你們各帶上一把鏟子或是鐵鍬，以防萬一?；魻柼絾T，你不用嚇成這樣，我保證下面不會有什么吃人的怪物，請你冷靜點(diǎn)。至于梅里特，能否請你走在最后面，憑你的身手就算真的有怪物也會被打的落荒而逃的?！?p>　　聽她這樣說，梅里特的嘴角立刻露出得意的微笑。

　　所有人都準(zhǔn)備就緒，沃爾特和馬斯理奧神父雙雙握住銅黃色的門環(huán)，用力向上拉，拉了好幾次，大門才終于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緊接著是一股帶有酸臭氣味的涼風(fēng)和一種類似于野獸低吼般的恐怖的聲音。

　　鐵門被拉開，沃爾特用手電筒照了照里面，黑洞洞的地底勉強(qiáng)看到一層直通深處的階梯。

　　霍爾已經(jīng)快要嚇瘋了，他緊緊抓住手中的鐵鏟不住的向后倒退。一步……兩步……三步……他想要就這樣倒退到那些人看不見他的距離，隨后掉頭跑回車子里隨即開車回家。

　　“你要去哪兒！”

　　很不幸，沃爾特發(fā)現(xiàn)了霍爾的小動作，他怒吼著，臉不知是因?yàn)樯鷼膺€是因?yàn)樘鞖馓^于炎熱而紅彤彤的。

　　“別他媽的給我丟人！”沃爾特破口大罵道。

　　霍爾被趕著走在了隊(duì)伍的最前方，隨后是沃爾特，接著是澹臺梵音、馬斯理奧神父和梅里特。

　　幽暗的通道，悶熱、潮濕，兩邊的墻壁靠得很近，頂不算低，但也絕不能說是高，最高超不過一米八，因此身高一米九的沃爾特需要弓著身子前行。長長的通道像存在宇宙中的蟲洞，澹臺梵音勉強(qiáng)能看到走在最下面的霍爾手中的那一閃一閃的銀白色燈光。

　　又是一陣濕濕黏黏的氣息，氣味令人惡心，眾人皆感覺到了胃內(nèi)的不適，他們加快了腳步向下前進(jìn)。

　　“走快點(diǎn)！趕快離開這鬼地方！”沃爾特催促著前方馬上要得精神病的霍爾。

　　在這黑漆漆的狹小通道內(nèi)，沃爾特似乎感覺有一雙雙眼睛從濕潤的墻壁中窺探過來。他慌忙用手去摸墻壁，什么也沒摸到，可那種感覺卻始終縈繞在心頭。

　　為什么要摸呢？他不清楚，只知道在視覺無法依賴的此時，觸覺是最快感知附近環(huán)境的方式，可是偏偏覆在觸覺上那股冰涼、粘滑的觸感使他愈發(fā)脊背發(fā)涼。

　　終于，他們的腳又一次踏在了平地上。澹臺梵音往上看那條長長的階梯，真的是好長，現(xiàn)在，誰也不知道他們下到了地下多深的距離，而那道漆黑的“地獄之門”恐怕也只有上帝清楚在他們頭頂多遠(yuǎn)的地方。

　　眼睛已經(jīng)習(xí)慣了黑暗，眾人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較為寬敞的洞穴，洞壁都是如鐘乳石一般滴著水的巖石。右手邊有一個與這個洞的寬度差不多不寬的入口，入口的邊緣處雕刻著螺旋形的波紋。

　　緊貼著墻壁，澹臺梵音幾人緩緩走進(jìn)去，手中左右晃動的光線讓他們看到頂部在不斷升高，兩邊的巖石也從類似鐘乳石一般石頭變?yōu)閳?jiān)硬干燥的沉積巖，一不小心就會劃傷?？諝忾_始流通，幾個人嘰嘰喳喳說話的回聲也開始逐漸變大。

　　沃爾特左手那只宛如探照燈一樣的大號手電筒來回不停的搖晃，仿佛是一種無言的警示，命令他們抓緊時間向前走。

　　之后，又出現(xiàn)了兩次通往深處的洞口，頭頂?shù)母叨纫苍诓恢挥X中超過了五米。‘這條路究竟通向哪里？’所有人都在心中嘀咕，諷刺的是縱使心中再怎么恐懼，也抵擋不住幾人四下張望想要窺探究竟的欲望。

　　“我覺得我們已經(jīng)進(jìn)來好幾個小時了。”馬斯理奧神父說道。他下意識的用手電照了下手表，才只過了一個小時而已，看來，置身于黑暗之中連時間感都漸漸麻木了。

　　“還好沒有岔路，否則道路不斷分叉，再往里走就太危險了?！泵防锾卣f。

　　“那不一定，也許岔路會出現(xiàn)在更靠里的地方?！瘪R斯理奧神父將視線移向洞頂，“又高了點(diǎn)，我們每走過一段，洞頂?shù)母叨葧黾樱者@樣計(jì)算的話，最終目的地可能會很可觀?！?p>　　“誰能記一下我們走過了哪條路？記下向左走向右走就好，或是記下經(jīng)過了什么特殊的巖石什么的?！泵防锾卣f。

　　“巖石？在這條黑燈瞎火的路上？”沃爾特在前方喊道。

　　“那就記左右好了。”

　　“那也沒用！”

　　又出現(xiàn)一個洞口，相比之前那三個，這個要寬大許多，兩三個人并排通過也不是問題。與此同時，腳下的平緩道路漸漸變成了向下的陡坡。

　　澹臺梵音抬頭一看，沃爾特的背包就在自己面前很近的地方，離鼻子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腳下一個不留神，她一下撞到了沃爾特的后背上，正好栽進(jìn)了堅(jiān)硬的背包中。

　　“還有多遠(yuǎn)？”沃爾特停下，扶好身后的澹臺梵音，問道。

　　“我也不清楚?！卞Ｅ_梵音按著撞痛了的鼻子回答，稀薄的空氣讓她的太陽穴開始疼痛起來。

　　道路轉(zhuǎn)而向左，然后又拐入右，接著果然出現(xiàn)了一個岔口。他們遲疑了一會兒，最終投票決定走右側(cè)的岔路，可是走了沒多久就走到了盡頭。無奈，一行人只好折返回來，繼續(xù)從左側(cè)的岔路向里前進(jìn)。

　　“等等！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走了一半，梅里特突然開口。

　　他們停住了腳步，紛紛嗅了嗅流動在身旁的空氣。

　　“什么都沒有?！瘪R斯理奧神父揉了揉鼻子，回答。

　　“有！你們仔細(xì)聞聞！”

　　“不……不會……不會是你的錯覺吧?！被魻栒f著哆哆嗦嗦的靠在墻邊，吃力的說。

　　“的確是有，”沃爾特使勁嗅了嗅，“好像是木頭腐朽了的氣味，又好像是肉變臭了的氣味，真夠惡心的！”

　　澹臺梵音不由得心中一沉，這股味道，她再熟悉不過了。那是股混有肉體腐爛的松香的氣味，那兩個裝在木盒中被制成干尸的胎兒也散發(fā)出過相同的味道。

　　她不愿繼續(xù)往下想，幾乎是跑著向味道飄來的方向前進(jìn)，沃爾特他們見狀也馬上跟上，洞穴中立刻響起來一連串不規(guī)則、凌亂的腳步聲。

　　味道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濃，方才還什么也沒聞到的馬斯理奧神父這時也不停的吸著鼻子。至于霍爾，這位老兄估計(jì)是一路憋著氣壓根沒有去聞，要不然他也不會寧愿讓臉由紅轉(zhuǎn)為紫，也不愿張開那張緊緊閉住的嘴。

　　在跑了足足二十米后，他們闖入了一個巨大的梯形空間，正如馬斯理奧神父預(yù)料中一樣，凹凸不平的穹頂高的不敢想象。左右兩側(cè)的墻壁每兩米便有一個直徑約30厘米的小洞，左右各十個，每個小洞內(nèi)擺放著一個老式油燈。仔細(xì)查看下，他們發(fā)現(xiàn)油燈還可以用，在沃爾特的示意下，他和梅里特以及馬斯理奧神父三人點(diǎn)燃了全部的油燈。

　　頓時，他們呆住了，完全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他們的思維開始模糊，懷疑是否是在夢境之中，亦或是勞累過度而產(chǎn)生了幻覺。

　　一開始，他們單純的驚嘆于油燈與油燈之間的墻壁表面因光亮而出現(xiàn)的古羅馬風(fēng)格的浮雕那樣栩栩如生，馬斯理奧神父還大加贊賞了一番工匠們的精湛工藝，夸他們竟能做出這樣巧奪天工的精美工藝品。不過當(dāng)眾人走進(jìn)試著觸碰這些浮雕的軀體，手卻像觸電一般的迅速縮了回去。

　　手感好似橡膠，像是撫摸到了汽車的輪胎，粗大的血管覆在黑棕色的皮膚上，從顯出細(xì)細(xì)皮膚紋路的表面發(fā)出一股刺鼻的類似化學(xué)試劑和油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那些“雕塑”，被站立著埋入了墻壁中并被強(qiáng)硬的擺出各種造型。他們的頭部陷落在墻里，嘴巴一直裂到耳朵附近，沒有頭發(fā)，緊繃的皮膚被石膏涂抹并在昏暗火光的照耀下閃著亮光。臉頰已經(jīng)完全凹陷，顯露出了寬大的額頭，以及滿是傷痕和裂痕的空洞洞的眼眶。他們很高，高的令人咋舌，也很瘦，瘦的像是埃及壁畫中的人物，尖細(xì)的木棍從小腿插入，將被切成十塊的人體殘塊按照超過兩米的比例連接起來。

　　“這……造型擺的不錯。”沃爾特的言語中滿是調(diào)侃，卻掩飾不住他臉上的驚恐之色。

　　“他們是先被制成干尸，切割后，再埋進(jìn)墻壁里?！瘪R斯理奧神父湊近瞧著說道。

　　“他媽的！這是些什么人？失蹤的村民？”

　　“怕是如此?！?p>　　“可這墻壁上有二十人之多，而失蹤的村民只有數(shù)十人，那剩下的些什么人？又從哪里來？”

　　“是啊…他們從哪兒來的呢…”

　　馬斯理奧神父心不在焉的回答，出神的看著這一具具怪異的“藝術(shù)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