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牧看著那團白色的皮毛光亮的小獸,在草叢里哆哆嗦嗦地尋食,心中猶豫了一下,他一直想找個名頭幫蘭寧提一提身份,正巧遇到此等良機,于是把弓箭讓給一旁的蘭寧。
古揚看到這個動作很是疑惑。蘭寧會意,舉弓,瞄準(zhǔn),弓弦拉滿,古揚挑了挑眉,不明所以,海牧眼睛直盯著那小獸的動靜,卻沒注意到坡下還有正想離開的寧楚格和舒歡二人!
古揚待發(fā)現(xiàn)不對勁,想要要出聲提醒,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箭嗖的一聲離弦而出,卻是擦著那石貂而過,石貂受驚,化成一團白影跑的老遠(yuǎn),那箭勢卻只是稍稍被阻凝了一下,一邊下墜仍然往前飛去,直沖著坡下的寧楚格而去。
寧楚格本來背對著海牧他們,一心想走,忽見聽見利箭破空之聲沖自己而來,思索都來不及了,下意識地一偏身體,那箭是擦著她的后腦勺而過的,紅色的束發(fā)絲帶隨之揚起,散落,掉地,一頭烏發(fā)就這樣散落下來。
“嘶……”好痛,寧楚格捂住頭?!?p> “東珠!”古揚奔向自家妹妹,“怎么樣,沒事吧?”舒歡也在旁邊驚得說不出話來。古揚看到妹妹還是個完整的樣子,心放下了一半,怒火卻是蹭的一下起來了,怒視海牧。
海牧此時也過來了,看到寧楚格披散頭發(fā)的樣子,又見地上散落著一條紅絲帶并幾縷烏發(fā),那箭矢也在不遠(yuǎn)處。慌忙下馬請罪?!岸际俏也缓?。格格沒傷到吧?我箭術(shù)無技,定當(dāng)在大君面前向格格請罪道歉?!焙D磷咧翆幊耨R前半跪著。
舒歡在一旁撥開寧楚格密密的長發(fā),一番檢查之后輕柔道:“還好沒有傷到皮肉,可惜了這好頭發(fā),咱們這就回去了,別在這呆著了。”
古揚聽到這話更生氣了:”這是圍獵大會,不會射就不要來這里充場子,東珠要是出事兒了,你們誰擔(dān)得起?”
寧楚格半是生氣半是委屈,掃了一眼那跪在海牧身后的蒙面女子,不滿道:”世子到底是箭術(shù)無技還是御下無方?只望世子賞罰分明,不然就是鬧到大君那,我也是不依的?!?p> 海牧心中明白這件事不是道歉可以解決的了,默默一聲嘆息,起身回看,蘭寧就跪在他面前。若是鬧到大君那,大君知曉格格被一個侍女射傷,那自己也就留不住她了。海牧走到寧楚格旁邊,撿起那落在地上的沾了些灰塵的箭矢,看了好一會兒。寧楚格皺著眉看著他,不明白他準(zhǔn)備做什么。
海牧終于回到蘭寧身邊,俯下身來,扳起她的下巴,眼看那雙極美的眼睛無助地望著他。
海牧握著那箭矢,輕輕在蘭寧耳邊說:“別怕,別動。”一邊手執(zhí)那箭,尖銳的箭鏃指向蘭寧白凈的脖頸,一點一點劃過蘭寧脖頸處的肌膚。
蘭寧一雙水濛的丹鳳眼里滿是不可置信,定定地看著海牧,下巴被海牧牢牢地握住了,掙脫不開。血水很快滲出在白皙的皮膚上,海牧垂下手。一道血痕已經(jīng)印在那女子的脖子上了。
海牧起身,看著已經(jīng)灘坐在地上的蘭寧,心中有所不忍,轉(zhuǎn)過身來時,已經(jīng)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道:“如此,這箭傷也算是還回去了,還請格格饒恕這丫頭的無心之失?!?p> 寧楚格呆了,看到地上的女子,淚眼里有傷心絕望,還有滿滿的恨意,直直看著寧楚格,那是,沖著她的恨意。
寧楚格心中覺得不舒服,不想糾纏什么了,只想快快離開此地。淡淡對海牧說道“我知道了,此事揭過,不用再提?!闭f完提起韁繩,也顧不上旁邊的古揚和舒歡,扭頭離開。
古揚待要去追妹妹,卻被舒歡攔下,柔聲勸他:“讓東珠自己一個人待會兒吧。”舒歡又扭頭對站著的海牧說:“格格不會計較這件事情了,格格她,其實一開始就不會和你計較的,你們走吧?!焙D列辛藗€禮,抱起那女子放在馬上,帶著她走了。
舒歡從小和寧楚格一到長大,兩個小女孩兒之間也沒什么秘密。舒歡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東珠又開心又羞澀地告訴她,自己喜歡海牧了。那時候海牧還不是世子,常常被異母的哥哥刁難,東珠和她兩個人,遇到過幾次,東珠一向是仗義的性子,看到那么多人欺負(fù)一個人哪里還看得過去,于是派自己的守衛(wèi)去把這群人趕走了。
那群人看到是東珠格格阻攔,也不敢再放肆,受了點傷,叫喚了幾句就走了。倒是海牧,被那么一群人拳打腳踢,臉上身上青的紫的腫的帶血的,也沒吭聲,被東珠救了之后卻強撐著道了個謝,雖然說謝了一半就跪下去了。
之后格格若有若無地總是從海牧的帳子旁邊經(jīng)過,怕海牧受到那群人的報復(fù)。漸漸的,就彼此認(rèn)識了,后來也一同玩耍過。舒歡現(xiàn)在回想起那時候的落魄的海牧,不卑不亢的樣子,這樣一個人,其實從來不必東珠操心什么。
舒歡轉(zhuǎn)頭囑咐古揚說:“你別管這件事情了,海牧世子也不是有意的,東珠都不計較了,咱們也不要再提了。”古揚下意識就想反駁,但是面對舒歡又說不出反駁的話,悶悶答聲知道了。這件事哪里說得清呢,舒歡只好沉默著騎著馬。
另一邊,是海牧在柔聲安慰蘭寧,“若是我不下手狠一點,格格鬧到大君那邊去了,你就再難以翻身了。寧兒,你知道我總是護(hù)著你的?!?p> 懷中的女孩兒不說話,眼淚簌簌的往下掉,海牧讓馬兒慢慢地走,輕輕說道:”我從前和你說過,總會給你一個名分的。可這名分也是千差萬別的,若我是青海部的主君,你做什么我都能護(hù)得住你。若我不是…“海牧深深嘆了一口氣,“若是我那蠢貨兄長成了主君,咱們兩個人,可都沒什么好下場。”
蘭寧恨道:“我只恨自己家世幫不了你,不然又何必受這樣的屈辱。”海牧緩緩道:“東珠格格只是性格高傲些,心地是好的,她于我有恩,你不要記這個仇?!碧m寧含淚不做聲。
海牧這樣說著,卻不知另一邊寧楚格已經(jīng)把他在心中罵了千百遍了。寧楚格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當(dāng)年在帳子口聽到海牧說要娶那小侍女,只是生氣海牧對自己所無真心。
如今看海牧對那侍女也能下這樣的狠手,才知道他不過是個沒心肝的人罷了。世人都貪戀權(quán)勢,這話的確不假。
圍獵比賽日暮才會結(jié)束,寧楚格一人一馬在草原上慢慢走著,這里這么大,倒也不會擋別人的道。大概在人多熱鬧的地方,總是一不小心就會礙道別人吧,寧楚格這樣想著。
這一個漫長的下午,寧楚格顛著馬兒,看那一群群人去爭奪獵物,看見紅衣服的多吉一臉志滿成功的得意,順便還看到了林清,他跟在多吉旁邊。又看見了銀甲白馬的那人,寧楚格想去看看那是誰,奈何那人騎的太快,寧楚格的矮腳馬跟不上。寧楚格第一次一個人呆這么久,不覺得寂寞,倒是感覺這些人都很有意思,只是自己沒意思。
日暮時分,慢慢顛回去,寧楚格這個意境應(yīng)該配上一壺酒,可是自從喝酒淋雨之后,貞貞就一直對她把的很嚴(yán)。寧楚格回到了坐席上。各個部隊也陸續(xù)回來了,奴隸們在地下清點獵物。這些獵物很快就會被剝皮洗凈烤好端上今晚的宴會。
統(tǒng)計結(jié)果出來了,大君在篝火下宣布圍獵的頭三名?!搬笞?,十二只;野羊并馬鹿各八只;猞猁,五只;赤狐,三只;這次圍獵大賽的第三名是卓爾海牧!”海牧坐在自己的坐席上微微笑著,其他的幾個主君都夸著年少有為等語,海牧倒不在意這個名次,反正這個對他沒什么作用,還是別擋別人的道好。
大君停頓了下,接著說到:“野兔,二十只;狍子,十二只;山鹿,十只;猞猁,十只;沙狐,八只。第二名是木英!真是沒想到啊,木子源是養(yǎng)了個好女兒?!睂幊窨吹侥倾y帶銀甲的苗條身影站起來接受大君的嘉獎,這才明白之前看到的銀甲就是那個名聲遠(yuǎn)揚的女孩兒,只是被她散下來頭發(fā),遮住了側(cè)臉,寧楚格坐在后面也看不太清。多吉也忍不住望過去,木英揚頭淺笑地受了大君的嘉獎,愈發(fā)明艷照人。連鐵真煌都被這笑容感染了,這才是草原女兒的朝氣,“虎父無犬子啊,木英以后可想留在霍爾部,我騎射營真是缺英才的時候?!膀T射營是草原上僅次于狼虎營的軍隊,也是經(jīng)常會出少年將軍的地方,木英握拳半跪“自當(dāng)為大君效力!”鐵真煌笑道:“好!“
待到銀甲退下之后,寧楚格瞇著眼睛想看清那傳聞中救父的女孩兒,可惜那女孩兒只是側(cè)著頭和旁邊的人說話,濃密而稍稍卷曲黑發(fā)遮住了她的臉,只能看見她的鼻尖,寧楚格卻覺得這姑娘的側(cè)影很是眼熟,不知在哪見過。
接著聽阿爺講話:“……沙狐十只,野狼兩只。今年圍獵大賽的頭魁是霍爾多吉!”大君倒不意外這樣的結(jié)果,看著自己的孫子奪得首魁鐵真煌也還開心,“這段時間我看你苦練騎射,這次表現(xiàn)不錯,按照慣例,圍獵大賽的頭魁可以提出一個心愿,你想要什么呢?”
多吉心中欣喜,半跪道:“我這次想為胞妹求娶一門好親事?!?p> 鐵真煌心中已有所預(yù)料,“哦?怎么賽珠兒是看上了誰家的兒郎???”
多吉道:“是我擅自為妹妹看上個好人選,還望大君成全,正是海青部世子海牧,我看這兩人實在男才女貌,品行相當(dāng),私自向大君求上這一門親事!”
寧楚格驚了,實際上周圍一片靜穆,連海牧自己都是萬萬沒想到。海牧之前有意讓著多吉,知道他不令妹妹遠(yuǎn)嫁,想到想保住自己的胞妹??紤]到多吉和自己同是侍妾所生,體諒他的憐妹之心,因而也沒想與更他爭奪頭魁。
萬萬沒想到這小子倒是把算盤打到自己頭上來了,海牧一貫的微笑也保持不住了。
鐵真煌道:“這姻緣之事,不好強加定奪,不知海牧世子和賽珠兒意下如何?若是兩人都情投意合,我和長生山自然會成全他們二人?!?p> 多吉轉(zhuǎn)向海牧,行了個道:“不知世子什么想法?”海牧心中暗罵他蠢,這么大的事兒之前也不透個氣兒,一邊暗暗思量這門親事,娶了賽珠兒其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有了大君和多吉的支持,青海世子的位置算是坐穩(wěn)了。可是看著多吉那張急切的毫不掩飾的臉,海牧覺得和多吉站在一邊,未必是個最好的選擇。
海牧心中自然最好的人選是泰爾的東珠格格,這是大閼氏的親外孫女兒,娶了寧楚格,就能得到貞貞的支持。況且,他之前廢了不少心思才靠近了寧楚格,若是現(xiàn)在答應(yīng)下來,之前所做都是無用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