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劍與清晨
身心在尋覓中疲憊,靈魂已經(jīng)蒼老不堪。
我迷失在劍的世界,分不清過去、現(xiàn)在、還有未來。
被風(fēng)擾亂的感知,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過去在這世界走過的身影,還是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現(xiàn)實、抑或?qū)砝^續(xù)行走的命運。
無論我走多遠(yuǎn),周圍圍繞著永遠(yuǎn)是各式各樣、從不重復(fù)的劍。
記錄了無數(shù)榮耀、在其持有的英雄手中閃耀過華美光輝的劍,其主人早已消失,只留下鋼鐵的造物佇立在一小撮的塵土中,陪伴著席卷著塵埃,穿過無垠大地的風(fēng),只有我可見證其輝煌。
畢竟,這是只有我存在,只屬于我的世界。
風(fēng)即是我的觸須,將我的知覺帶向最遠(yuǎn)最不可到達(dá)的地方,讓我理解這世界的無限。
每一柄名劍都在我的心底記錄,劍的意志、劍的理念、劍的榮耀都在我的心底,只要伸出手,我便能一一鑄造劍軀、重現(xiàn)輝煌。
——這便是我的世界。
在我的心中,唯一擁有的東西。
毫無變化的風(fēng)景中,突然有了一道光出現(xiàn)。
我看到了那柄劍,那柄黃金之劍。
當(dāng)我一見到那劍,我便知道其對我的獨特意義。
那是Saber的劍。
黃金鍛造的劍身,高貴且如鉆石般堅硬。
白銀閃亮的劍刃,純凈且無堅不摧。
劍身上刻有精靈的文字,帶有魔力如符咒的文字,刻錄下劍的理念。
——凡能自石臺上拔出此劍者,即為英格蘭的天命之王。
這便是Saber的劍,比戰(zhàn)斗時見到她所持有的更華麗的劍。
也是Saber真正的寶具。
其名為——
——石中劍。
名為亞瑟的少女,從選王的巖石中拔出來的王者象征之劍。
在這柄劍下,亞瑟以王的名義集結(jié)了日后被稱為圓桌騎士的騎士團(tuán)。
然而,這柄劍在一場有違騎士道的戰(zhàn)斗中被折斷。
Saber失去了她的劍。
之后,湖中的精靈交給了她另一柄劍,被稱為誓約勝利之劍的圣劍。
能將魔力轉(zhuǎn)化成能夠斬斷一切的光之洪流的光之劍。
人們以“想要如此”的念頭在星球內(nèi)部結(jié)晶,星球精制出來的“最強(qiáng)的幻想(Last Fantasy)”。
此劍并不華麗而只是尊貴,并非出自神話也非出自人手,只是以想念來精制的結(jié)晶,雖是空想之身但是卻位于最強(qiáng)之座。
但那并非Saber真正的寶具,那只是精靈交給人類的王使用一段時間的圣劍。
眼前的劍,才真正屬于Saber。
孤獨的劍,立在只有我走過的荒蕪大地上,它一直在等待著主人的回歸。
即使歷經(jīng)了無限歲月,連劍的主人也湮滅在時間長河中。
即使劍身被斬斷、輝煌被埋沒。
然而,只要此劍還存在,只在我心中的這片荒蕪復(fù)生,它就會等待自己主人的到來。
閃耀著輝煌光芒的黃金之劍,今天終于遇見了它的主人。
經(jīng)我之手而創(chuàng)造,被它的主人所使用。
漫長地經(jīng)歷了千年的等待,終于有了收獲。
欣喜的劍炫耀著自己的輝煌,覆蓋了整片寂寞的大地。
我同樣為它的等待而欣喜,不禁走上前來,輕輕地伸出手指,想要觸摸那道光輝。
雖然我也曾將它執(zhí)于手中,但在光輝之下,我無法有任何褻瀆的念頭,只想要更近一點觸及那圣潔的光輝。
光才一接觸便融入了我的身體,劍身只剩下了虛影,金色光華沿著手指向我蔓延,像水流般洗滌了我。
低沉的陰云被金色的光穿透,從未存在的陽光撒向了我的身體。
天邊沉重陰霾的齒輪消失,云也變得純凈。
空氣中的塵埃消失,吹過的風(fēng)帶著清新的味道。
在干枯大地上滾動的沙,變成了柔和的白光組成的地毯。
無數(shù)的劍褪下絕望寂寞的色彩,用各式的光炫耀著自己的榮耀。
黃金之劍以它的理念,重新界定了我的世界。
驅(qū)逐一切負(fù)面的色彩,讓最貧瘠絕望的世界也充滿希望的光。
被希望照耀著的我,不禁淚流滿面。
曾經(jīng)的喜悅、感動,各種情緒涌上心頭,繁亂的記憶如閥門被打開般蜂擁而至。
是的,我有我經(jīng)歷的生活。
感動過、悲傷過、憤怒過、歡喜過……
獨自在絕望中走得太遠(yuǎn),怎么就忘記了自己的以前呢?
從來不想傷害任何人的自己,為何相信殺戮就能終結(jié)一切。
一次次戰(zhàn)斗,一次次殺戮,以為這就是正義。
然而,奪走一個人的生命,無論如何也不能稱為正義的行為。
滿心歉疚的我,才會在孤獨的世界悔恨著懷念著過去。
這折磨,將永無止境——
~~~~~~~世~~界~~需~~要~~分~~割~~線~~~~~~~
從夢中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流淚,淚水從濕潤的眼睛劃落下來,滴濕了枕頭。
心里像是被復(fù)雜的情緒填滿,充實得再填不下任何東西。
仔細(xì)回想夢中的情景,馬上想到了那柄劍。
黃金之劍,曾被我召喚,由Saber使用的劍。
那柄劍似乎讓我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是了,是對殺戮的悔恨。
可那是我從未做過的事。
——你從未做過嗎?偽善者。
突然間,有個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低沉而冷酷。
“誰——?”
我猛地環(huán)視四周,檢查自己熟悉的房間。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給房間里簡單的裝飾鋪上一層金紗。
屋子像被陽光喚醒一般充滿生機(jī)。
但除了我以外,再沒有人的蹤影。
我疑惑著雙手將身體撐起下床,手腳生澀得好像不屬于自己。
也許這就是過多使用魔術(shù)的惡果,畢竟我曾依靠這副身體與Servant大戰(zhàn)了一場。
強(qiáng)行將自己從人類提升到與英靈對抗的水平,怎么可能不用付出代價呢?
我撐著麻木生澀的身體,完成起床洗漱的工作。
下面還要準(zhǔn)備早餐,家里還有Saber要照顧呢。
這么想著走進(jìn)起居室,我聽到廚房有人的聲音。
是Saber,當(dāng)我看見她時,她擺好了刀具,從冰箱里取出了肉類、蔬菜等所有的食材。
然后,少女正視著眼前未加工的食物,皺起眉苦惱著,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問題,秀氣的臉孔上滿是專注,以至于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
“Saber,有事嗎?”
“啊——嗯,士郎?!?p> 有一瞬間,Saber慌亂地晃了下身子,頭頂那束金色的呆毛顫了顫。
“士郎昨天情況很嚴(yán)重,我想,今天也許我能為士郎準(zhǔn)備早餐。”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想品嘗Saber為我做的食物?!?p> “可是,有一個問題……”
“是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問題能讓眼前向來果斷的女孩猶豫許久呢,我很好奇。
“現(xiàn)在的東西,跟以前都不一樣了……在以前,至少烤肉等簡單的食物我是沒問題的。但現(xiàn)在的廚具都好陌生。”
看著女孩小小的苦惱,我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士郎你的笑容很討厭,至少我是在為你準(zhǔn)備啊?!?p> “好啦好啦,這樣吧,我們一起來做早餐,怎么樣?”
女孩不甘心地握拳,對眼前已經(jīng)視為敵人的食材苦惱半晌,終于恨恨地后退一步,將主廚的位置讓給我。
“咱們就先洗兩片紫菜吧……”
“我來——!”
Saber馬上拿起紫菜放進(jìn)水池清洗,是出于女性的細(xì)膩與愛潔吧,女孩仔細(xì)地洗凈著每一道皺褶,將紫菜洗得干干凈凈。
無論做什么事也要做得最好,這就是Saber。
少女白皙的手指就著清水撫過菜葉,水濺上手背發(fā)出潤澤的光。全神投入的少女眼神是如此的專注,一時讓我忘記了思考。
“好了,下一步做什么呢?”
直到Saber看向我,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
“好、很好,下面我們可以把紫菜切碎,還有紅腸、熏圓腿可以拿出來切開,應(yīng)該還有醬菜吧,雞蛋也得拿幾個。早餐要多準(zhǔn)備些,營養(yǎng)更豐富才好?!?p> 我竟然慌亂得不知道該先做什么了。
“好的,我先來切紫菜吧?!?p> 可能想到更重要的事,Saber又首先拿起了菜刀,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
我無聲地呼了一口氣,才想到了一件要緊的事。
“哦,對了。還有米飯沒有做,Saber今天早上吃米飯怎么樣?”
“嗯,很好——”
Saber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女孩認(rèn)真地雙手執(zhí)起刀,正認(rèn)真思考如何下刀。
“那我就洗米去……”
鐺——
刀具穿透菜板的巨大響聲打斷了我的腳步。
“那個,Saber……”
帶著幾分疑惑,Saber專注的目光寸步不移地注視著被她分尸的食材,還有留下了不可磨滅痕跡的菜板,沒有抬頭看我。
“不,我來做——”
鐺——
不甘的少女再次揮出斬?fù)簟?p> “可是……”
我心驚肉跳地說著。
鐺——
“因為看過士郎做過許多次了……”
少女小心地調(diào)整力量,放松自己的手臂,結(jié)果依然發(fā)出響亮的鐺聲。
姑且不論Saber使用了多少力量,雙手持刀這種方式原來就不適合廚藝。
女孩看著自己揮刀的結(jié)果,紫菜被慘烈地分尸成數(shù)段,猶如曾經(jīng)一一倒在Saber劍下的敵人。
——小小的食材,根本不能與Saber的敵人一概而論。
Saber圣綠色的眼眸看著眼前猶如發(fā)生了殺人慘案的現(xiàn)場,終于不甘心地呼了一口氣,垂下眼睛。
少女保持著雙手持刀的姿勢向我轉(zhuǎn)過頭來,精致的臉龐由于羞愧而泛起迷人的紅暈。
“那、那個,能教我怎么做嗎?”
“還是讓我來吧?!?p> 我向Saber伸出右手,踟躕的Saber并未握緊,讓我輕松地取下了她的殺戮兇器。
“切菜時,用刀只需要手腕的力量就夠了……”
——嘿嘿
我正要笑著向Saber解釋時,驀地有個聲音響起。
滿懷著憎惡的惡意笑聲,穿透了我的大腦。
是誰?
我搖晃著沉重的頭,環(huán)視著周圍一瞬間變得陰沉的世界。
身邊只有Saber隨著我的晃動而搖擺的身影,她疑惑地回過頭,注意到我的失態(tài)。
——居然忘記了自己的罪,不可饒?。?p> 手上的菜刀從刀鋒滲出了血,濃郁黑色的血液順著刀柄流淌到我的手臂上。我呆呆地舉著刀,手怎么也放不下來。
——去死去死去死!
更多的血從廚房的角落里涌出。
不知所措的我猛地轉(zhuǎn)過身,看到了廚房的出口。門口的那一抹亮色牢牢的吸引住我的視線。
——無知去死痛苦去死犯罪去死仇恨去死憤怒去死嫉妒去死厭惡去死自私去死高傲去死貪婪去死苛責(zé)去死悔恨去死。
無數(shù)負(fù)面的感情隨著奪走我聽覺的聲音變成死亡的詛咒,在小小的空間里形成絕望的黑色漩渦,我在漩渦的中心掙扎著走向希望的出口,嘴巴一張一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我只想到一個念頭:必須離開才行。
左手被什么拌住的無法行動,我猛地?fù)]動右手的刀斬去,糾纏著左手的力量松了松,我趁機(jī)向前撲去,想要趟過這片絕望的漩渦。
——孤獨去死寂寞去死悲傷去死歡笑去死快樂去死喜悅?cè)ニ馈?p> 黑色的陰影擋住了我眼前的那道小小光亮,一瞬間向我壓倒,無邊的黑暗奪去我的視覺,即將被吞沒的我用盡所有的力量吐氣,用連內(nèi)臟都要吐出來的力量吐氣,終于化作咝咝的聲音從口腔吐出。
啊——————
束縛的力量纏住我的手腳,我使勁地扭動關(guān)節(jié)想要掙脫。
嘭——
頭骨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我的頭震動著脫出了黑暗的視界。
眼前是一張熟悉的美麗臉龐,紫色的柔順長發(fā)從臉側(cè)垂下,此時,這張臉上正布滿驚慌的表情。
名為櫻的學(xué)妹雙手幾乎是用抱住我的方式把我托住,她惶急地呼喚著我。
“學(xué)長!學(xué)長!你怎么樣了?——Saber你太用力了!”
“士郎,你還好嗎?”
Saber此時正從一側(cè)扶住我的肩,我注意到右手中的刀不知什么時候被她卸下。
我深深地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血腥的味道從鼻腔里沖擊著大腦,不過嗓子已經(jīng)恢復(fù)了發(fā)聲的能力。
“剛才,是怎么回事?”
“士郎,你剛才說著話,突然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想要逃出去。我怎么叫你也沒有回答?!?p> 是因為櫻在身邊吧,Saber好像有很多話要說,最后沉默著化為飽含著責(zé)備的眼神。
“學(xué)長,你先去休息,我來給你準(zhǔn)備早餐?!?p> 櫻溫柔的語氣里帶著毫不動搖的堅定,她用力地將我攙扶起來送回房間。
“麻煩櫻了。”
就像以前我受傷時櫻照顧我一樣,我向櫻表示感謝,然后一沾枕頭,便安穩(wěn)地陷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