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類之歌
慘烈的戰(zhàn)斗終于迎來尾聲。
忤逆神意的赤色閃電,在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中化作焦炭。
純白天使張開的翅膀已經(jīng)羽翼凋零,半燃燒的天使騎士柱著長劍頹然跪立在地,豎立著的兩根巨大翅膀骨架直指天空,猶如一顆死而不倒的白楊。
從地面升起的炙熱太陽早已隕落,在如隕石墜地的深坑中融化為金色的滾燙巖漿。
連那鉆石一般澄澈奪目的星辰之光,也碎裂成無數(shù)透明碎片,在夜風(fēng)中飄揚(yáng)散去。
終于,最后的那名圓桌騎士丟下斷裂的悲傷之琴,解放了不應(yīng)該存在于這世界的邪劍。
這個世界存在破綻。
邪劍蒼青之傷痕向世界解放了真容,也向所有生命作出了否定的判決。
天空中出現(xiàn)了琉璃般透明的裂隙,無數(shù)色彩在裂隙間掠過。
入目所見,世界的一切全是扭曲。
遠(yuǎn)近是錯覺,大小是錯覺,真假是幻覺。
空間不存在,時間是假象。
自我是虛無,連窮盡智慧分析一切的連續(xù)性,也只能找到令人絕望的量子。
愚蠢的人類,睜開眼睛看吧,只有一切的根源之渦,才是這世界的真相。
在真相中溺死吧。
然而,遍體鱗傷的世界里,突然響起了鼓聲。
洪亮的聲音響徹天地,宣告自己的存在,甚至,世界那可怕的巨大傷口也在鼓聲中崩碎。
那鼓聲,在回應(yīng)蒼青之傷痕的否定。
我在——!
這世界還有我的存在——!
這世界即使殘缺,還有獨(dú)一無二的我——!
你是誰——?
我是——
我是——
鼓聲越發(fā)的急促響亮,浩瀚的意志蜂涌而來,填補(bǔ)著世界的傷口。
我是一切的追求,所有的意義——!
我是智慧的載體,我是人——!
億萬年的歲月被壓縮為短暫的景象,在所有智慧種的腦海里展開。
星球誕生,物質(zhì)變幻,一切無意義。
生命爆炸,絢爛華美,一切無意義。
直到有一雙眼睛,抬起來仰望星空,超過了有意義的時間。
智慧的弦終于開始撥動,一切無意義的變化,有了意義的尺度。
雙手握緊代替爪牙的武器,心中燃燒起人性的光輝。
挑戰(zhàn)死亡之侵襲,滅絕蠻勇的敵類。
驕傲吧,宣告吧,我們是挑戰(zhàn)一切不可能的主角,我們是追尋一切之意義的人。
弱小的體腔發(fā)不出理想的浩瀚宏偉之音,當(dāng)然這并不是問題。
獵殺最強(qiáng)壯的野獸,截其牙,覆其皮,取其骨擊之,其聲響徹天地,為最初之鼓。
人類最古老的王肅穆地佇立在原野間立起的簡陋高臺上,黃金的鎧甲早已在戰(zhàn)斗中被擊破丟下,露出了英雄王肌肉虬結(jié)的上半身。
赤著上身的黃金之王高舉起兩根粗壯如長槍的股骨,堅韌沉重的骨棒奮力錘擊著與其同出一源的獸皮,震動著撐起獸皮的巨大獠牙,獸皮周邊無數(shù)相對較小的獠牙在震動中相互敲擊著,彰顯著人的功績、人的狂傲。
于是,最古老的鼓發(fā)出了人的聲音,震撼心魄的洪亮雷鳴響徹天地,如同千萬年以前,人類第一次向世界發(fā)出強(qiáng)者之音。
或許為夔鼓,或許為雙頭牛鼓,然而名稱并不重要,只有最古老的王,方才配得上象征人類最古老之音的鼓。
只有最古老的王,才能如此豪邁地向世界宣告。
我在這里——!
我來挑戰(zhàn)——!
我無所畏懼——!
天有殘缺,我來補(bǔ)天——!
地有洪水,我來治水——!
人有怨恨,我來復(fù)仇——!
鼓聲轟鳴著傳向四面八方,滾滾回聲又從回蕩過來,仿佛無數(shù)的鼓聲在空氣中縱橫回蕩,將這片幾乎要沸騰的世界包圍起來,隱約間,回音中更傳來無數(shù)的歌聲。
從悲傷騎士的身體中生長出來的邪劍顫抖起來,無數(shù)的波紋從邪劍向四周擴(kuò)散,傳世界一塊塊撕碎。
然而,無數(shù)白色的光芒正如海水一般從四周向著邪劍,義無反顧地?fù)湎蛐皠λ洪_的裂隙,用自己將世界的傷口填滿。
匯聚的光輝之中,歌聲越來越響亮,邪劍以及瀕死的圓桌騎士,終于聽到了歌聲的內(nèi)容。
我等生來當(dāng)有意義!
諸神為我開天辟地。
日月星辰昭我命運(yùn),
飛禽走獸奉我身體。
我當(dāng)昂首頂天立地。
我意踏遍世界盡極。
我要抬手拈星捧月。
我為世界唯一意義!
所有的人類之傲慢,人類之歡喜,化作白色光芒以擊鼓者為中心,匯聚為浩瀚的人愿之海,將一切吸納為人類之物,填補(bǔ)這世界的所有裂隙。
而邪劍,居然也被發(fā)現(xiàn)被認(rèn)可被接納,畢竟,能如此狂妄地向世界宣判,一定是人類所有,一定是只有人類的智慧之光才能完成的事。
在白色的光輝之海的浸染中,邪劍蒼青之傷痕發(fā)出不甘心的尖叫,掙扎著從這世界消失,他的存在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他的宣判也被人類所取代。
最后的圓桌騎士發(fā)出自嘲的笑容死去,他的胸口裂開一道巨大的創(chuàng)傷,露出了胸腔內(nèi)漸漸停止跳動的心臟。
最后的時刻,他只是在想:
“真是幸運(yùn)啊,我也是人類。”
良久,天空傷痕平復(fù),大地鼓聲漸息。
所有的敵人被打倒后,英雄王敲擊的鼓、使用的兵器、喚來的歌聲,終于在空氣中消失。
吉爾伽美什心念一動,黃金的鎧甲再次覆蓋身軀。
最偉大的王,必須披上最輝煌的鎧甲。
即使只是披上一具虛假的空殼,也不能讓不完美的形象損傷王的尊嚴(yán)。
因此,此時的鎧甲即是皇帝的新衣,虛假的榮光。
“偉大的英雄王,您的光輝籠罩世間,您的威能……”
“退下,無能的雜碎——!”
名為木村正秀的少年匍匐在地,恭敬地向著最古之王獻(xiàn)上最華美的頌詞,卻被英雄王粗暴地打斷。
在這場戰(zhàn)爭中,木村與他的servant僅僅幸運(yùn)地破開了蘭斯洛特的偽裝,從此再無建樹,木村正秀甚至暗自竊喜,坐看英雄王大戰(zhàn)五大圓桌騎士。
在吉爾伽美什的怒斥下,木村正秀心中一緊,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破,緊貼著地面的身子匍匐著向后挪動,竟然安全地退出了英雄王的視線。
木村正秀又驚又疑,爬起來就想跑,思來想去英雄王仍然是自己翻盤的希望,又跪下來恭恭敬敬地行禮,方才退下離開森林。
木村正秀離開后,英雄王的怒意消散,冷哼一聲也消失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