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心挺穩(wěn)的，宮縮比較有規(guī)律，但是還是不夠密，還得耐心等等?！白o士把簡溶綁在她肚子上的胎心電子監(jiān)護儀取了下來。
這時另一個護士走了進來。
“張娟，外面有個男的可真有意思，真沒見過這樣的老公。他老婆血壓都160/110毫米汞柱了，還非要強烈要求老婆順產(chǎn)，說什么順產(chǎn)對胎兒好，自己的第一胎就是順產(chǎn)的。還說咱們醫(yī)院一心只為掙錢……這都哪跟哪呀。他媳婦兒本來沒到預(yù)產(chǎn)期，但是剛剛監(jiān)測完顯示胎心不穩(wěn)，李主任說必須馬上手術(shù)，不然可能一尸兩命。這都人命關(guān)天了，還不信任咱們?！?p> “他老婆是不是25床，叫周小花？”叫張娟的護士問道。
“對，對，就是25床?！?p> “他呀，我知道。剛才我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在護士站簽手術(shù)知情書，什么都沒帶，說本來是陪他老婆過來做產(chǎn)檢的，什么證件都沒帶，問能不能再等等。護士長一聽急了，說他再等老婆孩子都要沒命了，建議他先簽字，方便醫(yī)院盡快安排手術(shù)。寫到愛人身份證號的時候，那男的想了半天，說記不起來愛人的身份證號，護士長說那你先在旁邊寫一下手機號吧，回頭盡快補上，男的又是想了半天，掏出手機才把自己愛人的手機號給寫上。我去，這樣的老公不如一腳踹了。旁邊那個男的簽的時候，身份證連看都沒看就把自己愛人的身份證號寫下來了，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p> “嗯嗯，別看都是老公，這老公與老公的差異還真夠大的?！?p> “女人也是傻，還跟他生什么二胎，要我，一胎都不生?！?p> “是啊，那男人看樣子有四十來歲，聽說老大都十六了，兩人結(jié)婚都這么多年了，居然連愛人的身份證號、手機號都不記得，真不知道這日子過的有什么勁兒?！?p> “婚姻如飲水，冷暖自知啊?！?p> 簡溶躺在病床上聽著她們的聊天，都忘了宮縮的疼痛。
門外傳來一陣叮叮咚呼的聲音。
“門鈴響了，我去接。”
張娟走了出去，另一位護士也緊跟著走了出去。
一陣宮縮襲來，比剛來醫(yī)院時更強烈了，持續(xù)的時間也長了，簡溶緊緊的咬住了自己的衣袖，試圖分散自己對疼痛的注意力。
不一會兒功夫，張娟拿著一杯豆?jié){、一袋包子進到了待產(chǎn)室里。
“28床簡溶，你的家人給你準備的早餐，一會兒趁著沒宮縮的時候你趕緊吃幾口吧?！?p> “謝謝。”
張娟把食物放到了病床旁邊的床頭柜上，幫她把吸管插好，又把包子的袋子打開。
“這會兒能吃嗎？”
簡溶點了點頭。
“要不要我扶著你坐起來？”張娟溫和的問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焙喨軘[了擺手，用手撐著床費力的坐了起來。
她強迫自己吃了五個小籠包，一杯豆?jié){一口氣喝了近半。
“你的表現(xiàn)真不錯！”
張娟向她樹起大拇指，“你是這些天來第一個沒有大喊大叫，并且與我們醫(yī)護人員積極配合的產(chǎn)婦?！?p> “為母則剛嘛。”簡溶笑了笑。
“吃完了你可以下床稍微活動活動，等一會兒我再給你查查開了幾指，如果進展還是不大的話就用些催產(chǎn)素，或者人工破水。另外再有宮縮的話，你可以嘗試著用用力，就像我們平時拉大便那樣，但一定要垂直用力?！睆埦暌贿吺掷锩钪?，一邊對簡溶對道。
“好的，謝謝您張護士。”簡溶下了床，只穿著病號服的上衣。
人一旦進到了醫(yī)院里，羞恥感的閾值也慢慢隨之自動調(diào)高。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簡溶摸著肚皮無奈的笑了笑。
她用手抵著后腰在短短的走廊里來回踱著步。
又是一陣宮縮襲來，她咬著下唇扶著墻慢慢的蹲下，并嘗試著用力，直至宮縮慢慢消退。
產(chǎn)房外。
歐陽云翀不受控制一般時不時的就看一眼腕上的手表，而手表上的指針仿佛成心與他作對一般，一秒就像走了一分，一分則像走了一時。
如果能代替簡溶生孩子，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進去與她換換。
三個老母親坐在一起互相聊著天。
“溶溶媽，你生孩子的時候用了多長時間?”
“記不太清了，我記得好像是疼了一天一夜？然后差不多凌晨5點生的溶溶?！?p> “那還好，我生我們家翀兒時，隱隱作疼的都有五六天呢。”
“我給你們說，其實也就生第一個孩子用的時間長一些，我生我們家張順的時候，正在地里干活兒，突然來了宮縮，我就趕緊往家趕，接產(chǎn)婆還沒到，我就生了出來，那爽快勁兒就跟拉了一泡屎差不多。”
“??？真的呀……”
“還有啊，我覺得現(xiàn)在的年輕人有些太嬌氣了，我們隔壁家王阿姨的兒媳婦剛懷孕一個月就不上班了，在家不是躺著就是坐著，說是怕動了胎氣?！?p> “就是就是，光說現(xiàn)在剖腹產(chǎn)比率高，跟她們年輕人嬌氣也有關(guān)系，受不了半點辛苦和委屈。”
“我生我家翀兒的頭一天還在單位上著班呢?！?p> “誰不是啊……”
……
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是三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與她們的聒噪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三個老父親，他們分別坐在椅子上，各自刷著手里的手機。
時間在漫長的煎熬中已經(jīng)過了五個多小時。
歐陽云翀也由原來期待新生命的滿心歡喜慢慢變成了眉頭緊蹙、臉色煞白。
已近中午，簡慶國招呼著大家：“我看啊，溶溶這一時半會兒也生不了，咱們一起去外面吃個午飯吧?！?p> “爸、媽、芳姨，你們一起去吧，我在這里守著?！?p> “那也行，想吃什么，我們來的時候給你帶點兒?！焙啈c國問道。
“我現(xiàn)在心里很滿，什么都吃不下，不用給我?guī)Я?，你們吃好就行?！?p> 歐陽云翀的眼睛緊緊盯著產(chǎn)房方向，急切的盼望著里面能有好的消息傳出。
簡慶國沒再說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李英蘭本來還想勸說兒子兩句，老肖對她擺了擺手，拉著她一起離開了。
產(chǎn)房里的產(chǎn)床上。
“張護士，我感覺有些困，很累，很想睡覺，我恐怕沒有力氣了，要不給我剖腹產(chǎn)吧?！?p> 簡溶躺在產(chǎn)床上，暈暈乎乎的看著墻上的字，只覺得那一個個字似乎在墻上飄。
“你沒有剖腹產(chǎn)的指征干嘛剖啊，再說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了9指，萬里長征都走了999步，就差最后一步了。這里有讓你家人準備的巧克力和紅牛，我喂你幾塊，再喝點紅牛，給你補充些體力，加油，簡溶，你行的?！?p> 說話間張娟已經(jīng)把巧克力給簡溶喂到了嘴里，隨后又把插好吸管的紅牛遞給了她。
不知道是張娟的話給了簡溶力量還是紅牛、巧克力發(fā)揮了作用，一瞬間她仿佛絕地重生了一般，渾身充滿了力量。
又一陣強勁有力的宮縮襲來，簡溶開始一邊大口呼吸，一邊用力。
“很好，很好！你做的特別好，加油！繼續(xù)努力，孩子的頭已經(jīng)看見了，我馬上找李主任過來。”
說著張娟就急匆匆的出了產(chǎn)房，不過幾分鐘，李主任與另一位護士就隨著張娟一起進了產(chǎn)房。
“繼續(xù)努力，簡溶。”李主任用手使勁按壓了一下她的腹部，她突然覺得有東西從自己的身體里滑了出來，伴隨著一聲清亮的啼哭頃刻間她仿佛如釋負重。
“小陳，你把臍帶剪了。再堅持一下，把胎盤娩出就可以了?！崩钪魅斡钟檬职磯毫艘幌滤母共?。
“好，非常棒！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產(chǎn)婦?！崩钪魅慰滟澦馈?p> “6斤6兩6，恭喜你，喜得小公主一枚。”張娟舉著一團肉色笑吟吟的對簡溶說。
“謝謝?！焙喨芴撊醯念┝艘谎?，對張娟說道。
產(chǎn)房的大門開了，只見一個護士走了出來，朗聲喊道：“28床簡溶生了，女孩兒，請家屬準備一下接人?！?p> 說完護士轉(zhuǎn)身又進了產(chǎn)房，并把門關(guān)上。
“女孩兒？”歐陽霖皺了一下眉頭，芳姨趕緊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小聲給他說：“現(xiàn)在政策都放開了，想要男孩過兩年動員小兩口再生一個?！?p> “老弟啊，甭管男孩兒女孩兒，健康最好，你說是不是？”簡慶國樂呵呵的說。
“女孩兒也好，女孩兒也好?！睔W陽霖咧了咧嘴，只好喃喃說道。
產(chǎn)房的門再一次打開，只見護士推著手術(shù)床走了出來。
“出來了！出來了！”眾人紛紛圍了過來，從護士手中接過手術(shù)床。
“哎喲，寶貝眼睛真大，好漂亮啊，像爸爸多些。”
“要我說像媽媽多些?！?p> 除了歐陽云翀、趙義榮夫婦，所有的人都在圍觀孩子。
“老婆，你辛苦了，謝謝你?！睔W陽云翀傾下身體，在簡溶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云翀，是個女孩子，我不想生女孩兒，我想要個男孩兒?！焙喨芾W陽云翀的手，流著淚啜泣道。
“只要你生的，無論男女我都喜歡?！?p> “我不是不喜歡女孩兒，可是我一想到寶貝將來要和我一樣受這樣的生育之苦，我……我心里就難受……”
“不用難受，將來咱家寶貝不結(jié)婚，不當媽媽……”
“你們這倆孩子都當爸媽了，還盡說傻話?！壁w義榮說道，“快把溶溶和孩子推到病房吧，溶溶都累了大半天了，得讓她好好休息休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