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許久的特助（三）
我在黃蹊身上看到了三十多歲的男人的悲哀，從諸多同事嘴里，零零散散也聽說過他的故事：兒女雙全，妻子是家庭主婦，父母無業(yè)，獨生子。許是沉重的家庭負擔造成他不得已的做法，但這并不是他拜高踩低的理由。他是個可憐人，同時也是一個令人無法產(chǎn)生同情的人。
黃蹊在齊總面前對照著圖紙侃侃而談，他沒辦法十分精準地說出哪張圖紙對應(yīng)哪個客戶應(yīng)當給出怎么樣的交圖意見，只好把他事先準備好要來針對我的問題拿出來，自問自答，如同一個滑稽的雙簧戲演員。
“黃蹊?！饼R總聽得不耐煩，她幾乎是伴隨著不暢快的出氣聲喊出的黃蹊的名字。
“交圖條件是否達標？你告訴我每張圖紙的交圖條件。其余不必再提?！饼R總縱然不喜歡我，可我喜歡她，因為她的業(yè)務(wù)能力是強過李婧總的。她做事風格雷厲風行，直擊要害，不拖泥帶水，不拐彎抹角。
交圖條件明明白白寫在圖紙上，而沒有被黃蹊簽字的圖紙是無效圖紙，他不可能將齊總?cè)拥舻膱D紙拿過來念。
“許特助你也是，假如是我來做底圖，我一定將是否交圖的提醒寫在CAD圖紙上，現(xiàn)在圖紙還沒有簽字，你屏幕上清清白白一張圖紙，啥標注也沒有，這樣齊總怎么看。”
嘿，你個王八蛋，臟水還要往我身上潑。
“嘿喲我說黃特助?！币足裤阶松眢w，他眼睛看著齊總，臉卻朝著黃蹊，“昨兒下午兩點零七分，是哪位領(lǐng)導抱著紙質(zhì)版圖紙來，說讓許特助審圖的呀？我們小組昨夜可一宿沒睡，逐條在您的圖紙上寫了交圖意見。您不審核不看圖，可別狗急了亂咬人吶。哦您這意思，我們還得像您似的，天天費勁揣摩齊總的心思呀，我們是老老實實干活兒的，沒您那腦子?！?p> “你！”黃蹊漲紅了臉。
齊總一言不發(fā)，又從桌邊拿起沒有簽字的圖紙，對李婧道：“圖紙你看過嗎？”
李婧道：“看過，應(yīng)當沒有問題。許久做事，還可以?！?p> 齊總點點頭，對易憧憬道：“有那個牙尖嘴利去嘲諷別人，不如讓我來看看你的本事。你不昨夜沒睡嗎？來，講講?！彼腰S蹊手底下的激光筆扔給易憧憬。
易憧憬裝出一副害羞的樣子，眨巴著眼睛看了看齊總，道：“多謝齊總您栽培，我要講得不好，您多擔待，我要講得好，都是您教得好?！?p> 這個兔崽子，師奶殺手啊。就這嘴皮子，我才不信齊總能在他實習報告上寫不合格。
齊總還是一副臭臉色，道：“廢話少說?！?p> 易憧憬畢竟年輕，記憶力好，發(fā)展性思維強。每一張圖紙的基礎(chǔ)結(jié)構(gòu)又相當簡單，對學室內(nèi)設(shè)計的他來說等于庖丁解牛。即便有些不專業(yè)的地方，李婧總作補充即可，配合得相當好，我都差點給他鼓掌。
全程齊總沒有看黃蹊一眼，黃蹊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耷拉著腦袋，甚至露出兇狠的目光，我全看在眼里，我假裝沒有看到。
會后，第一批圖紙終于在下午蓋章交付營運部，李婧總為表示祝賀，請大家喝奶茶，整個營運部像是打了一場勝仗一樣歡呼雀躍。但唯獨黃蹊不在，他去齊總辦公室負荊請罪了，我才不理他。
易憧憬喝著奶茶，道：“許哥，我今兒才知道你的厲害，您這手段，真抵得過我揍他一萬次。解氣兒！”
我收拾著桌上的東西，道：“憧憬，這不是手段，你也不要學。”
易憧憬晃悠著奶茶杯子，道：“哎喲，您還謙虛。您有這本事，早拿出來，早放翻黃蹊，早早當上營運經(jīng)理，還受他那雞賊氣?！?p> 我笑了笑，人生實苦，確實需要一些手段去保護自己。可易憧憬還小，不應(yīng)該在這樣的年紀去接觸這種事情。要知道，所有有目的的手段實施之后，都會有反噬，傷人傷己。
易憧憬見我收拾東西，疑惑問道：“許哥您收拾東西干嘛去呀？不干啦？不干正好，跟我回家結(jié)婚去?！彼犞浑p如同蘇煥一樣純凈的眼睛，開玩笑。
我點點頭，道：“雖然已經(jīng)退燒了，畢竟身子還是虛，請假兩天，回家休息?！?p> “這節(jié)骨眼兒你怎么能走呢?！币足裤阶ブ沂帐皷|西的手，道，“四娘接下來有的報復你，你還給他留喘息的機會?！?p> 我抬起頭來，指著我的膝蓋，道：“你小，你不懂。這升職加薪有時候靠運氣，有時有，有時無。但是命不一樣，丟了就丟了?！?p> “行，那我開車送你去。我也請兩天假?！币足裤椒畔履滩瑁_始收拾東西。
這娃就是太熱心，傻。我道：“我又沒殘廢，你快該干嘛干嘛去。你請假做什么？組里沒人，你不留下來幫忙嗎？”
易憧憬學著我的樣子，道：“升職加薪有時有有時無，許哥你是我命嘛，丟了再找不回來。我去請假照顧你去?！?p> “腿給你打折，我有老公我要你照顧?！蔽野琢怂谎?，繼續(xù)收拾東西。
易憧憬這孩子，許是家庭條件不錯，因此身上總是帶著滿滿的多出來的愛意。他剛來的時候，錢無窮女士來例假，因為痛經(jīng)實在無法工作，便請假回家去。他給人開車送到家門口不說，還倒回來買了紅糖衛(wèi)生巾，遇見了剛好回家的錢無窮女士的新婚丈夫，活生生挨了一頓胖揍，倆眼睛和熊貓似的，還不長記性。
但易憧憬不僅僅是對女孩子好，他對男孩子也一樣好，除了黃蹊。他從黃蹊組調(diào)出來的時候，為了表示自己初來乍到的心意，給每位男同胞都買了睡眠枕和通便茶，原因是他認為男孩子們好像肚子有點大，許是因為熬夜和吃得不健康的緣故。這倒好，那天下午廁所都爆了，客戶只能都由女孩子們來接待。
“今兒啊，你說啥沒用?！币足裤桨炎约旱男“帐昂茫谖业淖雷由系溃骸笆嗄赀€不結(jié)婚，一定有問題，最近又鬧分手鬧這么僵。這是我的機會來了，我要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