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水,分子式D2O,相對分子質(zhì)量20.0275,沸點101.4攝氏度,密度1.105g/ml……”唐悠悠在心里反復默念著重水的性質(zhì),以減輕內(nèi)心的惶恐。
蜘蛛城市停止前進,六只機械腳牢牢踩在海底,但它帶來的沖擊卻絲毫沒有減弱,一波一波的白浪翻滾肆虐,導致整片海域震蕩不停。
浮筏號已經(jīng)被“蜘蛛”城市的陰影遮蔽,相比那個龐然大物,它如同一艘飄蕩不定的小船。
而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唐悠悠,則顯得更加渺小和卑微。
盡管她的游泳水平和肢體協(xié)調(diào)能力極強,依舊無法穩(wěn)住身形,被浪頭一次又一次拍入水中。
最后,她猛地冒頭深吸了一口氣,潛入了海中。
這一刻,她賭上了生命。
重水雖然看起來和水沒什么不同,甚至化學性質(zhì)幾乎一致,但它卻是生命的天敵。
人的DNA是由氫鍵組成的穩(wěn)定結(jié)構(gòu),重水會影響細胞有絲分裂的過程,即細胞的復制與增生。
攝入少量的重水無關(guān)緊要,一旦超過安全劑量,人的新增細胞和蛋白酶都會受到影響,直至死亡。
全身泡進純重水?唐悠悠從未聽說過有人嘗試做這種喪心病狂的實驗,因此,誰都不知道死亡什么時候來臨,或許便在下一瞬間。
唐悠悠閉著氣,漸漸下沉。
重水之海中,沒有任何生命可以生存,包括藻類和微生物,因此看起來格外清澈,有一種近乎油類的質(zhì)感。
光線斜著照進海中,波濤逐漸遠離,世界靜了下來。
唐悠悠擺動雙腿,往更深處游去。
她的內(nèi)心變得一片寧靜。
為什么要救那個隨時想致她于死地的殺人犯?妖妮和劫掠者連飲用水都得不到,絕對不可能會游泳,那么,只要她站在原地,以伽馬射線能量為核心的王巢就會沉入“減速劑”中,像核廢料一般被無限地保存下去,這片大海將是活死人的墳墓。
為什么?
唐悠悠不知道,就像不知道王巢為什么會選擇救她一樣,她只是想這么做,便做了。
“憐憫?”她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詞。
2090年的新年,那個男人啊,一定受到了什么傷害,徹底改變了他,或許在唐悠悠心底,王巢并非無藥可救,而她則一種救贖。
寂靜的重水之海中。
有一道光明和黑暗的分界線,唐悠悠不知道自己潛了多深,卻始終沒有看到王巢的身影。
其實,從縱身一躍開始,她已經(jīng)放棄了理智。
不辨方向的深海中,誰能知道有多深?誰能知道王巢沉到了哪里?純凈的重水中,誰又知道她能堅持多久?
唐悠悠臉上沒有絲毫驚慌,盡管肺就像被人緊緊握死,盡管腦子已經(jīng)開始眩暈。
她只是下沉,下沉,抓住微弱的可能,期待有一天救贖他的靈魂,讓那徹骨的黑暗開出一朵光明之花。
看到了!
王巢的緩緩下沉的身軀不停地溶解出閃爍著微光的物質(zhì),遠遠看去就像一只水母,隨著水流飄蕩。
唐悠悠用盡最后的力氣擺動雙腿,飄近,看著他緊閉的雙眼。
接著展開雙臂,輕輕環(huán)住了王巢的腰。
他們……已經(jīng)上不去了。
意識逐漸遠去,唐悠悠慢慢抬頭看向海面,光線搖曳如同天堂之門。
最后,她在心里自嘲道:“呵,好像我們的腦子都有問題。”
黑暗隨之降臨。
下一刻,無數(shù)射燈的光柱從海面刺入深海,數(shù)十個人影散開片刻,又驟然沖著他們潛過來,射燈都固定在額頭上,隨著身形晃動。
人影都身著專業(yè)的潛水設(shè)備,其中幾個的小腿上有某種推進器,下潛的速度極快,片刻趕到唐悠悠和王巢身邊,有人從身后抽出氧氣面罩,套在了兩人臉上,隨后伸手擺出OK的手勢,然后大拇指豎起,示意所有人員返回。
幾分鐘后,一片嘩嘩水聲,所有人浮上了水面。
有個大胡子用純正的英語喊道:“醫(yī)生!醫(yī)生!見鬼,醫(yī)生呢?”
“這里,快,快把他們拉上來!”不遠處有個瘦高個揮舞著手臂大喊。
蜘蛛城市停在浮筏號正上方,六條機械腿像六根柱子,支撐起一片機械天空。
腹部的巨炮已經(jīng)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用四根鉸鏈懸掛的小型平臺,垂落在海面上,瘦高個就站在平臺上嚷嚷。
妖妮則和另外一個男人站在浮筏號上。
“救上來了,這下你該放心了,妖妮,你怎么會跑來死海?這艘船哪兒來的?”男人金發(fā)碧眼,穿著破破爛爛的皮夾克,踩著一雙皮靴,腰里插著四五把各式手槍,帶著一個西部牛仔的帽子,笑容溫和。
妖妮渾身一松,才轉(zhuǎn)臉說道:“還好遇到了你,杰克,說來話長,我也想問你,你的營地不是在德納里山腳下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大家伙里,你的人呢?”
杰克略有苦澀地搖了搖頭:“全都是因為MAMA那個見鬼的募集任務,喬納森你知道嗎?那個瘋狗俘虜了我的一個手下,問出了我們有募集物,突襲了我們的營地,殺了許多人,我們只好遠走他鄉(xiāng),沒想到遇到了踏浪之城的車隊,認識了這些好客的朋友。”
“世事難料啊,”妖妮怔怔地聽完,苦笑了下。
這時,一個身穿英式燕尾服的壯碩男人從平臺上乘了一艘小艇向浮筏號而來。杰克趕忙躬了躬身體,低聲道:“那是踏浪之城的高層之一,掌管武裝的愛德華親王。”
妖妮面無表情,稍微欠了欠身。
小艇靠近浮筏號,一架階梯從艇側(cè)翻起,搭在浮筏號的艇體上,愛德華姿態(tài)優(yōu)雅地逐級而上,行至妖妮和杰克面前,頓了頓手中纖細的金色手杖,神情倨傲道:“你們冒犯了偉大的踏浪之城,這艘船被收繳了,另外,我想知道,你們是否來自永夜議會?”
“愛德華閣下,”杰克連忙上前,恭敬道:“鄙人剛才已經(jīng)向威爾士侯爵說明,這是一個誤會,這五個人都是我的朋友,他們與議會絕無關(guān)聯(lián)。”
“閉嘴!”愛德華怒道,“劫掠者,你應該珍惜與威爾士的友情,而不是拿它當擋箭牌!女人,回答我的問題!”
“我是桃子郡的妖妮,與議會毫無瓜葛?!毖萜届o說道。
“不,不,女人,”愛德華在浮筏號上走了幾步,高聲喝道,“這種船,全世界只有議會擁有,你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