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或許無所替代,唯一能化解的就是將一腔悲痛轉變?yōu)槎窢幍牧α俊?p> 二叔說的對,侄兒會來頂他的班的??墒茄巯拢摱吮P子端碗,掃掃屋子收拾房間,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倒是難不倒青山。若真要他去掌勺燒菜做飯,會不會的先不說,一瞧見那鍋灶間的鍋碗瓢盆瓶瓶罐罐不手忙腳亂才怪!青山打心眼里不喜歡,可是又不能推脫了疼他愛他的二叔的一片心意。他又該怎么辦呢?在這個困苦的年代,能端上鐵飯碗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夢想??!青山卻猶豫了!不喜歡,是真的不喜歡!
老頭子姓郭是這車站的臨時工,在二叔的手下打下手,協(xié)助二叔料理后廚日常事務?,F(xiàn)在二叔不在了,只有老郭一人頂著。人流嘈雜的貨運站,也難為了老頭子這一份難得的忠誠守護。
老郭頭用期待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稚氣未脫的青山。青山的情況他再熟悉不過了,劉把頭時常講起??墒茄巯驴粗@青山娃兒心頭不熱,老郭頭的心里開始惴惴不安了起來。
“郭叔,您看他咋樣!”青山靈機一動,一把將身后的自知拉到面前。
“他!”郭老頭上下打量了一番自知,臉上呈現(xiàn)出一副驚愕的神情。
“來來來!你過來!”老郭頭招呼著青山到另外一間屋子說話,自知識趣的轉身走到了門外候著。他大概能猜到老郭頭要給青山兄弟說什么話,鐵飯碗是好事兒,能流落到自己手里那是再好不過了。這事兒他是做夢想也不敢想的事兒,只不過現(xiàn)在一塊屬于青山兄弟的餅子,他又怎么可能伸手去接著呢?師傅替他頂了罪,他已經夠對不住兄弟了,這樣的事兒他做不出,也不愿做。
屋子里郭老頭語重心長的開導著盼望已久的青山?!扒嗌絽?!這可是你二叔拿命給你保下來的鐵飯碗??!工錢報酬咱放到一邊先不說,有了這份工作,這往后的日子往近了說安寧穩(wěn)定,往遠了說,條件是差了點兒,但是這一輩子保管衣食無憂??!娃呀!你咋能拱手轉讓給一個外人呢!”老郭頭實在想不明白這青山的心目中究竟是怎樣想的。
青山心里明白老郭頭的好意,他由衷的感激老郭頭沒拿他當外人,推心置腹的說出這番溫暖人心的話。然而內心卻是主意早已拿定,是的郭叔說的沒錯,鐵飯碗就是鐵飯碗,不是一般人想得就能得到的。但是和兄弟情誼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打同自知相識相知到住進同一間屋子,在這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的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里,在青山的眼里,自知早已是自己的親哥哥一般。更何況爹也從來沒把自知當外人,青山看得出,爹是發(fā)自內心的把一輩子的心血都寄托在了自知哥身上。要不他怎會舍了命的去想方設法護著他的徒弟自知呢!
從自知的嘴里第一次聽到那個富有傳奇色彩的滿倉哥,機靈乖巧的小喜鵲,布滿荊棘能長出橘子樹的竹園子,甘河子岸邊丟了夜明珠的老廟尼姑庵以及改成村小的上殿......等等這些富麗堂皇的景象。從那一刻起,青山的心里就在日思夜想著有朝一日能回到這個夢寐以求的神秘地方。那里貧窮,他不怕!因為本來就不富裕。那里荒涼,他也不怕!因為繁華的縣城本就不屬于他!
跟了懷玉先生之后,耳濡目染的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看得出先生對于甘河子、雞子山、碌碌坪、五龍山等鄉(xiāng)愁美景的留戀。盡管先生年事已高,卻依然能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滿腹經綸才華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他。他大概能明白先生的意圖,那就是希望在青山身上能夠得以傳承繼而發(fā)揚光大。
對外名義上他是照顧先生,而實質上是先生分文不取的在教化他!他跟了先生四五年的時日,心里再清楚不過了!
“自知、青山兩個娃娃,必有擔當,必有造化!”這是他不經意間在先生門口聽到的父親同先生的談話。那一刻他就明白,父親許是出于私心而將讀書的機會給了他。要不父親怎會一改以往,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改了脾氣,手把手的指教端盤子洗碗的自知哥呢?對于自知,他們父子倆都有慚愧,只是沒有擺在明面兒上講出來罷了!
現(xiàn)在,他又怎能再次的考慮自個兒,置自知哥于一邊而不管不顧呢?更何況,廚藝本就不是他的本行,看來這是老天在憐憫受苦受難的自知哥。他必須照做。
青山一五一十的將自己這些年跟著先生的讀書生涯,以及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毫無保留的告知了郭叔。在長輩面前,他又怎能藏著噎著呢!
“說的也是!只是這樣了,娃子你往后的日子可咋辦呢!”郭叔愁苦著吊著臉子。
“叔,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去教書!”青山斬釘截鐵的給了郭叔答復。
“教書!教書是好事兒!只是人生地不熟的,你上哪兒教去?”郭叔不解的追問。
“龜壽村——甘河子!”青山興奮著。
“龜......哎呦!聽這明兒就知道不是啥好地方,娃兒決定了!叔支持你!”郭叔笑呵呵的呼喚著自知,背著手走出了門外。
“娃子!啥話都別說!一會過去看眼色只點頭就行了!”站在門外候著的自知推脫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郭老頭一句話頂了回去。
自知眼巴巴的望了眼剛走出屋子的青山兄弟,他點了點頭,目光里夾著無比的堅定。
手足無措的自知仿佛被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力量挾持了一般,跟在老郭頭身后向站長辦公室走去。這一去就是一輩子,整整五十年!
站長也沒多說話,看得出對于二叔的不幸遭遇,站里的工作人員內心都是格外的沉重。既然是二叔臨終前留下的遺愿,自然一切照辦。手續(xù)辦起來也格外順利,簽了字摁了手印。大紅的印戳咣當一聲蓋上去,從此自知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吃公家飯,替公家當差的公家人。自知的心里卻怎樣都高興不起來。
站長額外的批了自知兩天探親假。倆娃兒興奮的領了象征身份的紅本本職工證,辭謝了站長及郭叔之后,就急匆匆的向龜壽村出發(fā)。才沒走出幾步,郭叔就在后面追著,只告知勺把頭的事兒不用放在心上,懷于先生自然會想辦法。倆娃兒壓在心里的石頭也總算落地了......
甘河子依舊干涸著,沒到雨季,自然見不到一滴水。夾岸的荒草卻格外的茂密,仿佛要一決高低一樣都你追我趕的往上往左往右爭相的穿梭。
這是一塊干凈而圣潔的地方,“水壽學堂”四個赫然的大字經過這么些年的風吹雨打,高大的門樓子也跟著破敗了。自先生離去,雜草叢生,黑色的匾額字跡也掉了色,漆得鮮紅的木門也是漆皮脫落的污跡斑斑。
自知跟著青山在爹爹德福的帶領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族長黃肅廉交出了學堂的鑰匙。這會兒倆人正籌劃著現(xiàn)將上殿里的破桌爛椅收拾修補一下。見這頹敗的模樣,自知心里的傷感之情油然而生。說真的,他多么懷念在這老廟里的讀書生活啊!
汪玉晗在龍老先生的精心醫(yī)治之下,已經能下地走動。這姑娘性子野,正吵吵著要過黃河上陜北尋找隊伍。德??吭陂T框上瞅著姑娘活蹦亂跳的樣兒,打心眼里感覺到舒坦。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恢復,還真要感謝九龍先生無償捐獻出來的名貴藥材——靈芝。無論怎么說這姑娘總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
一家人好不容易湊齊了,眼下自知又謀了公差,青山要在甘河子繼續(xù)開辦學堂。一件件喜事都如愿以償?shù)慕吁喽鴣?。德福的嘴巴自然是咧的合不起來?p> 今兒個也不逢年也不過節(jié),在這難得的團圓飯桌上。德福在幾個娃娃的輪番孝敬之下明顯的開朗了許多。酒自然也沒少喝,這會兒正微醺的斜倚在椅子的靠背上。訴說著自己同那德林哥哥先前的坎坷遭遇以及兵荒馬亂的歲月里,如何同那兇神惡煞的白狗子怎樣巧妙的周旋。
喜鵲娘卻不高興,眼看著滿倉、玉晗也都年歲不小。兩口子其實幾天前早就合計好的,由德福出面在酒桌上將滿倉和玉晗之間隔著的那層薄薄的窗戶紙捅破,讓倆娃娃早點的成個家。照顧玉晗的這一段時間,喜鵲娘背著滿倉甚至把婚禮上用的衣衫鋪蓋全部都收拾停當了。就等著德福把事情委婉的說出來。這男人靠不住,竟然喝醉了酒!
喜鵲娘使著眼色焦急的瞅著歪歪斜斜醉醺醺的倚在靠背上的德福。德福眼前晃晃悠悠的一回神,終于瞥見婆娘瞅著他。這才想起來光顧著閑扯,重要的事兒卻忘記說道了。
“玉晗......玉晗!”德福嘴里口口聲聲呼喚著玉晗,身子往前傾了傾試探著站起來。眼前天旋地轉的終于沒能成功,又趔趔趄趄的一屁股塌在了椅子上。玉晗見狀連忙過去扶著,生怕摔倒。
喜鵲娘連忙使喚喜鵲過去幫忙,生怕耍酒瘋的德福一不小心誤撞了姑娘的傷口。喜鵲還沒近前,就被爹喝止住了,手足無措的站在邊兒上。
“玉晗,滿倉想......想......娶你.......你......你嫁不嫁?”醉了酒的德福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拉得老大。這話一出,一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羞得汪玉晗臉刷的一下一片通紅。連忙躲在了德福身后。
“嫁不嫁!嫁不嫁!”德福聲喚著,卻已開始打起了呼嚕。
“姐!嫁吧!”小喜鵲撒嬌似的央求著爹爹身后的汪玉晗。
屋子里上上下下瞬間笑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