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得利小心翼翼的湊近竹林,因這枝葉的掩映實在看不清里面?zhèn)z人究竟在爭執(zhí)著什么。但清清楚楚的聽得倆人在激烈的爭吵。伴隨著沙沙的響聲以及鳥雀清脆的哀鳴加上眼前這令人心痛的一幕,牛得利渾身顫抖著把牙齒咬得咯嘣響。
“說好的事,為什么要反悔?”這是牛得發(fā)怒氣沖沖的在質問面前的黃鳳玲。
這個被感情沖昏了頭腦的年輕人完全忽視了親情友情的存在,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端午到來之際盡快的催促黃鳳玲退了這門親事。他等不及了,也不想再這樣拖延下去。黃鳳玲同那牛得利的婚期就定在忙罷(夏收)之后,夏收也就十天半個月的功夫。倘若真等到花轎近了門前再去處理這煩心的事兒,恐怕連黃鳳玲自個兒也做不了主!
黃鳳玲被牽扯進這毫無休止的感情漩渦里,她怎么可能就這樣輕而易舉的一腳踹開親她愛她的牛得利呢?再說,牛得利究竟有沒有私藏槍支惹得大半個村子一直以來都不得安寧,黃鳳玲自個兒也吃不準。公安局的車子隔三差五的就會挨家挨戶調查取證,其他人的想法她不知道,只是這牛得利每次都能從鎮(zhèn)分局平平安安的回來,這足以證明他的清白。黃鳳玲完全被牛得發(fā)的花言巧語繞了進去,公安部門都不能立即定性的事兒,牛得發(fā)怎么能三言兩語就給下了結論呢?
黃鳳玲好歹也是念過中學的,私藏槍支什么罪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公安局怎么可能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過牛得利呢?更何況經手的倆人中牛得利一直因這事被限制了行蹤,即便是出個村子也都要向那村長成大林匯報。同樣是經手的人,牛得發(fā)卻將所有的矛頭指向了堂哥牛得利。把自個兒洗得干干凈凈,仿佛是從沒觸碰過一樣。
倆人正是因這事起了爭執(zhí),在案情還沒完全定性之前,她不可能在這兩個男人的感情糾紛中猶豫不決。因此她才刻意的疏遠著一向對她含情脈脈的牛得利。但令黃鳳玲沒能想到的是躲得了牛得利卻躲不了他的堂弟牛得發(fā)。牛得發(fā)瞅準時機仿佛瘋了一樣的隔三差五的就粘著她,沒話找話說,滿眼都是活。她一個女娃家家的,這牛得發(fā)先前還倒好,至少進門之前有個招呼,慢慢的連招呼也沒了,一進門不是掃地就是挑水。
黃鳳玲深深的厭惡這種令她難為情的做派??墒?,他又不能對人家發(fā)火,畢竟有理不打上門客!時日一長,牛得發(fā)狐貍尾巴以及貪婪的本性慢慢的就呈現出來了。先是趁著家里沒人強行拉她的手,她借故躲開了。爾后沒幾日就趁她不備從身后一把將她攬在了懷里,當時老娘還在后院喂大鵝,黃鳳玲自然不敢聲張,只是將計就計的哄騙著牛得發(fā)收手。待那牛得發(fā)走后,她才抹著淚珠子傻坐在灶口前的木墩上半天沒說一句話。
驚愕之中的黃鳳玲為了擺脫惡魔的糾纏,她究竟有沒有提到要退親的話兒?連她自個兒也弄不清楚。牛得發(fā)卻不依不饒的拿這話兒說事,他逼迫著黃鳳玲必須在端午節(jié)之前同那牛得利斷絕一切往來,這還不算,還要退還了嫁妝彩禮錢。黃鳳玲怎么可能任由這個被感情沖昏了頭腦的瘋子為所欲為的擺布!即便是退親,那也是黃鳳玲她自個兒的事情,與那八字還沒一撇的牛得發(fā)何干?
竹林里爭吵著的倆人完全沒能注意到外圍鼓動著雙眼緊盯著的牛得利。牛得利拳頭緊握,他篤定在這場感情的糾葛里牛得發(fā)就是始作俑者。倘若換做別人,他定會不動聲色的悄然靠近狠狠的暴揍一頓??墒桥5冒l(fā)是他親親的堂弟啊!拋開愛情不談那血濃于水的親情終是難以割舍的!再說,倆兄弟為了個女人大打出手,無論在什么場合那都是令人不齒的笑談......
牛得利的隱忍更加的鼓動了牛得發(fā)的囂張氣焰,他已經完全不把他的堂哥放在眼里了。
此時此刻的牛得利心里就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樣,真不是滋味兒。在眼前這一幕強烈的刺激之下,他默默的起身悄然的離開了溝底竹林。樹梢的喜鵲鳥兒嘀嘀咕咕的啼叫著好不悅耳,不知是在嘲笑他的暗弱還是在為牛得發(fā)的恬不知恥喝彩。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的一樣,一切卻又是那樣的令人捉摸不透!
當他漫無目的無精打采的沿著羊腸小道攀上溝頂的時候,五龍山的身姿照樣蜿蜒盤旋重巒疊嶂著。山頂隱繞著一團團厚重的團霧,時而遮擋了太陽,時而又飄搖激蕩的扶搖不定。一回首再去環(huán)顧溝底那片充滿著無限傷痛的茫茫林海。牛得利忍不住想沖著面前一望無垠的開闊地嚎上幾嗓子??墒?,他終于沒能發(fā)聲,他不想因為自個兒的惺惺作態(tài)而驚擾了溝底一對野鴛鴦的黃粱美夢。
牛初三照例半個身子掩映在一片金黃的麥地里,麥葉兒隱隱的發(fā)綠還沒完全干透,麥穗兒嬌滴滴的晃動著肥碩的兒羞赧的麻花辮兒,連那婀娜修長的身姿也跟著沐浴陽光嚓嚓作響。早就沒了好心情的牛初三許是只能在這無盡的麥浪里心情才能有所好轉吧!他一手搓捻著手上熟透而脆干的麥穗兒只輕輕一吹麥糠兒就四散而開,胖嘟嘟圓滾滾的麥粒兒就裸露著在掌心擁擠翻滾。這可是能救命的糧食??!豐收的喜悅完全將心頭的雜念沖刷得一塵不染。
“爹!”牛得利耷拉著腦袋站在地頭,他是過來幫忙的,臨到地頭才察覺自個兒竟完全不知道做點什么。
牛初三一轉身就瞅見兒子牛得利無精打采的立在田畔的荒草灘上。原本還眉頭舒展的喜悅瞬間煙消云散。
“你來弄啥?”牛初三不悅的問道。
“給你幫忙么!”牛得利應聲回答。
“幫忙!......額......你先去看看你那老不死的蠢娘又鉆到哪個黑窟窿去了!幫忙!幫個鬼忙!”牛初三一歪腦袋將腦袋瞥向了東頭的甘河子。示意兒子牛得利他娘去了朝東的方向。
牛得利早就習慣了爹對娘無端的指責謾罵,他沒再說什么,沿著地畔小心翼翼的朝東面走去。才走到一般的時候就一眼瞅見黃鳳玲竟陰魂不散的出現在了他剛才站過的草灘。不知咋的,那種期盼已久的喜悅就像頭頂嘰嘰喳喳的麻雀一樣絲毫沒有停留的瞬間劃過,緊接著就是無限的哀傷悸動。
他深深的明白這叫愛之深責之切??墒牵陔x開竹林的那一瞬間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誡自己不要再在這件事上傷心勞神了。黃鳳玲不屬于他,他也不屬于黃鳳玲,他不相信命運之說,但他能決定自個兒的命運。
想到這兒,牛得利也顧不上腳底下有沒有踩倒?jié)L圓的麥穗兒,仿佛逃命一樣,一心只想著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牛初三見娃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麥田,自然客套的同那鳳玲丫頭拉了幾句虛情假意的客氣話。說實話,說的是啥,有一出沒一出的他也不知道自個兒說的是啥。只是遠遠的,他刻意的在巴結逢迎著撿好聽的說,如此的虛情假意實在是不想搞黃了得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婚事。他看得出姑娘這是有話要說,可是終究是沒能心如人愿的說出口......
牛得利那有什么心情搜尋老娘的下落!聆聽著甘河子村小娃兒們郎朗的晨讀聲,牛得利的思緒早就脫離了冗雜的塵囂他不想再去沉浸在無限的情感哀傷之中。愈是這樣,頭腦中黃鳳玲的影子愈是閃爍不斷。就連那嘰嘰喳喳的叫不上名的蟲叫聲都像極了黃鳳玲悅耳動聽的哼唱聲。
甘河子的溝壑里荊棘密布,錯綜復雜的地形伴隨著數不清的白的、黑的頑石。頑石有大有小,大的足夠成年的兩個男子環(huán)手相抱,小的或是平鋪或是聚集零零散散的踩在上面咯嘣作響。偌大的甘河子里河道里并沒有母親黃青苗的身影。
找母親是假,散心是真。即便是再呆笨的母親也絕不可能深入到甘河子無盡的荊棘之中。倒是牛得利一心只想鉆進去,或許只有遠離田間溝畔他的內心才能真真切切的好受那么一丁點兒。
“娘......”牛得利伸展雙手括在嘴角兩邊肆意的吶喊,于是空曠的河道里由遠及近的傳出“娘......娘......娘......”的回音,有兩三聲。
沒人回應!
牛得利再次攏著嘴角呼喚,回音便再次的一聲接著一聲的在甘河子縱深的溝壑間回蕩。就是沒有娘的回應。一轉身在無盡的河灘荒地里黃鳳玲卻不知何時已經遠遠的佇立在了那兒。
暑氣一上來,陽光就晃得人眼睜不開。牛得利再次瞇眼確認,站在河道里的正是令他心煩意亂又不得不敬而遠之的未過門的媳婦兒黃鳳玲。
黃鳳玲見狀,正朝著牛得利揮手。牛得利找的是他娘黃青苗,沒想到竟招來了即將離他而去的媳婦黃鳳玲。
竹林里的話他聽得真真切切,黃鳳玲是答應了牛得發(fā)要同他牛得利退了親事的。黃鳳玲現在又追到了河道里,長痛不如短痛。牛得利想開了,愛有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放下。他轉身朝著黃鳳玲站著的方向慢慢的走去,在那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的開闊之地,牛得利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心底最黑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