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的目光變得幽深,"世人皆知我符家每代都會出一個善卦數(shù)的女兒,天下間的任何事情,只要你想知道的,你便都能知道。這是血脈傳承下來的,生而知之。等你看了這本卦譜,和這幾本祖先們留下來的筆記你就明白了。她們二人,一個叫習(xí)音,一個叫習(xí)樂,是我安排來教你讀書習(xí)武的,她們倆是我們族內(nèi)推舉出來的,不論是武功還是學(xué)問都是頂尖的。女子該會的技藝儀態(tài)她們都會教你,你一定要好好學(xué),以后你獨自出門游歷闖蕩的時候也能多份自保之力。這些書一定都要記熟了,然后就將它藏起來,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這是我符氏最大的秘密,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幾百年的傳承,該當(dāng)珍重。"
看著眼前滿臉懵懂的小人兒,姑婆停住了話頭。上前摸了摸阿璃的頭,笑的慈愛,“因為你是到現(xiàn)在才被找到,從小也沒人跟你教過什么東西,所以你得更加努力才是。我符氏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村長爺爺和習(xí)音習(xí)樂對著阿璃,雙膝下跪,以頭挨地。
阿璃退后了兩步,看了看大家,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肮闷拧彘L爺爺你們快起來……我…我…”
姑婆打斷阿璃,“孩子,不要緊張,你也沒有必要緊張,若是沒有幾百年前的變故,你生來就應(yīng)該尊貴無比。快快長大吧,我符氏已經(jīng)等不起了……”
阿璃看著姑婆,重重點頭,雖然她還是不太懂,可是她能感覺到姑婆沒有騙她,她能感覺到,他們都對她有著期盼。
阿璃將姑婆給的書都拿著進了自己的臥室。姑婆說有事要給他們交代。小包子跟在阿璃身后,走在前面的阿璃突然停了下來,小包子低著頭沒有注意一頭撞到了阿璃腳上,這不經(jīng)意的觸碰將阿璃逗笑了,彎腰蹲下、空出一只手輕輕捏住小包子的一只耳朵,“你是不是也嚇傻啦?那我們一起長大好不好?”
用手按著小包子的頭往下點了兩下,“那你就是同意了哈哈哈”,被小包子閉著眼睛一副任她為所欲為的模樣逗笑了。
放開它,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她不要辜負大家!雖然她現(xiàn)在還不明白,可她總會明白的!她見過自家爹爹和姑婆因為失去姑姑的失落樣子!見過大家因為有她繼承的欣慰樣子!她…不想讓他們再失望一次!
等阿璃出來的時候,村長爺爺已經(jīng)不見了。習(xí)音習(xí)樂留了下來,吃晚飯的時候依然只有阿璃和姑婆兩個人。阿璃將桌上的兩幅碗筷看了又看,“姑婆,兩個嬸嬸去哪兒啦?她們不吃飯嗎?”
姑婆點頭,“坐下吃飯吧,她們自己會吃的,以后你也不用管她們,你自己一個人吃就行了?!?p> 阿璃不理解,“她們不是第一次來這里嗎?不管她們,她們不會餓死嗎?”
姑婆笑了笑,“不會的,她們不能和你一起吃飯,因為你是主子,身份有差異?!?p> 阿璃更不懂了,“什么是身份?大家一起吃不是更熱鬧嗎?”從小在村里長大,大家都愛一起吃飯一起說笑,從來沒有人告訴過阿璃,人和人也是有差異的。
“等你識了字你就明白了。以后她們都會教你的?!?p> “哦,”阿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說話,兩個人安靜的開始吃飯。
第二天阿璃跟往常一樣起床后就去堂屋。姑婆每天一大早都在那兒,給太祖姑婆婆們上香。阿璃都會在一旁等著,然后和姑婆一起去做早飯。
出了自己的臥室,就看到習(xí)音習(xí)樂兩個人站在堂屋外面,阿璃笑了,“嬸嬸你們早上好,你們在外面干什么?”
兩人連忙將頭低下,同聲叫道,“主子,”
阿璃被兩人的動作驚了一下,又想起了姑婆昨天說的她們身份不一樣,挺直小腰板,點了點頭,從她們身邊走過,進了屋里。
姑婆不在。香案上也沒有新的香火。小臉微皺,上前點了三根香插上,拜了拜。
跑去姑婆的臥室,也沒有人。又跑去廚房,還是沒有看見姑婆。跑到堂屋外面,“你們有沒有看見姑婆?她怎么不見了?”
習(xí)音從懷里摸出一封信遞了過來?!肮闷抛蛱焱砩暇鸵呀?jīng)出去了。這是留給主子你的信?!?p> 阿璃接過,有些慌亂了,“姑婆去哪兒了?什么時候回來?”
“出山了,沒人知道她去哪兒了。”
阿璃瞪大了眼睛,出山了?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她又想起她第一天晚上做的夢,她心里莫名的就確定了,姑婆真的走了。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不舍,微微低下了頭。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那我回家了,你們跟我一起去吧?!彼巧仙絹砼愎闷诺模闷哦甲吡?,她也就不用在山上了吧。
兩個人同時搖了搖頭,習(xí)音說,“姑婆昨天交代過,在你沒有將我們二人所有本事學(xué)完之前,你不可以下山,得一直待在這里?!?p> 阿璃害怕了,“我一個人?那我爹娘呢?”
“對!只有你一個人,除了每日里正常的授課時間,其他時候我們兩個也不會出現(xiàn)打擾你。你爹娘他們都知道也已經(jīng)同意了?!?p> 阿璃一臉呆滯的看著她們,想說什么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想起跟姑婆相處的點點滴滴,好像姑婆一直都在說以后只有她一個人……
一個人啊……
從那以后,阿璃每天早上卯時初就得起床,跟著習(xí)音扎馬步,長跑,練習(xí)基本功。練滿兩個小時后還得自己拖著疲累的身體去給自己做早飯。
到了已時,就跟著習(xí)樂讀書習(xí)字。到了午時又得撐著頭昏腦脹的腦袋去做午飯吃。
到了下午習(xí)樂又教她談琴作畫。因為不識字很多東西都還沒法教給她,所以晚上阿璃還得寫兩個小時的字。習(xí)樂會先將一本書讀一遍,然后叫阿璃照著讀出來,雖然阿璃還不至于過目不忘,但到底天資聰穎。每次都讀的磕磕絆絆可還是勉強能讀完。晚上就照著書上的字自己寫,先會認,知道那是什么字,再學(xué)著寫。
一個月后,阿璃已經(jīng)能自己看懂姑婆留的那封信了。原來姑婆以前嫁的人就是村長爺爺。他們是兩個人一起出去了。
姑婆說,符氏一族在這個皇朝初立的時候經(jīng)歷了一場幾乎可以說是滅頂?shù)臑?zāi)難。太祖雖然帶著一些人逃了出去,可一切發(fā)生的太快,還是有很多符氏明里暗里的店鋪生意來不及隱藏轉(zhuǎn)移,照管著店鋪的所有人都被皇帝盡數(shù)滅口了。最后剩下的都是一些平日里不聲不響的小本買賣。
后來太祖帶著人東躲西藏的回到了符氏的起源地,韻鄉(xiāng)。確保族人安全后,太祖將原本一直生活在韻鄉(xiāng)的一部分人都安排了出去,分散到各省各地。每個人都是由太祖問了卦,替他們算了運道才讓他們出去的。所以讓他們出去做的不管是衣食住行哪個方面的生意,他們都做的很順遂。
這些年,經(jīng)過幾代人的努力,符氏在暗處也算是有些話語權(quán)了。而這些所有的成就都離不開符氏血脈的卦術(shù)。所以由太祖開始,符氏一族便開始奉繼承納甲起卦法的女子為主。
符氏每一代繼承血脈的孩子在出生之時上一代的人都會有感應(yīng)。當(dāng)年姑姑去世的時候還很年輕,又走的太快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她會在那個時候死去。所以沒有人知道下一個孩子會是誰。當(dāng)年他們將族里所有大大小小的女孩子都試過一遍,可結(jié)果卻很讓人沮喪。誰都不是。族老們都認為符氏的傳承斷了。符氏終究是要到頭了。
所有與符氏暗地里交好的世家官宦都是因為符氏掌家人的卦術(shù)所以才給予符氏多方便捷。而每代繼承血脈的女子也都給了他們相應(yīng)的好處。必要的替他們算一卦,指一條明路。那時在還沒有指定下一代繼承人的時候,姑姑的去世讓符氏陷入了死局。若是這件事情讓外人知曉,那他們對符氏將不再有所顧忌,那么符氏一族的行蹤就會成為他們?yōu)榱擞懞醚τ诨实鄱蜕系亩Y物。
這些年,雖然經(jīng)過了幾代君王的更替,可朝庭對符氏的通緝令從未停止過,所以就算到了現(xiàn)在符這個姓氏還是不敢輕易提起。符氏各地的族人也都是一直隱姓埋名的生活著。
因為真正的“姑婆”從小病弱,所以外人從來沒有見過她。就連其他的族人也沒有。而因為身體的原因,她對姑婆一直很依賴,很多外面的族人來信詢問生意也好,特別人傳話也好,都是由真正的“姑婆”口述出回復(fù),姑婆代筆的。她起卦的時候從來不會背著姑婆,有精神的時候還會跟姑婆詳細的說幾句過程。替姑婆解答幾句。
所以在那個族老們商量到底是解散符氏族人,讓他們都改姓別姓去外地重新生活,還是死撐著符氏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基業(yè)和信仰、等著朝庭的軍隊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的兩難之選的時候,作為唯一一個接觸過卦術(shù)的姑婆便舍了自己的家庭,開始扮演真正的“姑婆”。就算只能蒙混一時,那也要將這個秘密捂住,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為符氏族人的最后一步撤離拖延住時間。
后來姑婆便一個人住到了后山上。各地的生意,各處人的打探都由姑婆處理著。她也會偶爾出去,見見一些人,讓外界的人安安心。如此便是十六年了。
姑婆最后說,她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給村長爺爺。因為她半路拋下了他,沒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就罷了,還累他半生孤寂??伤钚疫\的也是嫁給他。因為他將他這輩子所有的愛都給了她。這是使她能熬過這些年的唯一支柱。到他,她便不想放棄,也舍不得放棄。她假扮了別人半輩子,現(xiàn)在她所剩不多的余生只想和他在一起。只做他的妻子。符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