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時節(jié)，寒氣凜冽。
清晨的霧霜一日更比一日濃厚，即使穿上厚厚的棉衣，也阻擋不了瘆人的寒意。
天邊才剛露出些許魚肚白，許浩就被許父一陣吆喝給叫醒。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眼，這才想起今日是他去蒙學的第一日。
之前，和許父商議一番，便選中了鎮(zhèn)上的一家名為三曰書堂的私塾。
說是選，其實也不過是二擇其一罷了。
之所以不選擇另一家書堂，倒不是因為這三曰書屋的名氣更大、教的有多好，而是因為另一家學堂是那李二流子的秀才姐夫開設(shè)的。
因為此前的過節(jié)，許浩自然也就選擇了這一學堂。
“小豕，快試試這新裁剪的衣服可還合身？”，許父拿出一套嶄新的衣服，擱置在桌上，眼中滿是期盼的神情。
許浩再揉了揉雙眼，這才看清桌上放著的一套衣物。
上身是純棉錦緞綢布衫，下身是雙層夾襖棉褲。很明顯，許石成極其看重自己兒子第一天蒙學，特意找人裁剪了這一套價值不菲的新衣，怕許浩在同學面前因為衣著寒酸而失去顏面。
穿慣了粗衫的許浩，乍一換上面料細膩的新衣服，倒是百般不適應。
許浩換好衣衫，站起身來，對著銅鏡看去。
原本那個清瘦的少年換下農(nóng)家粗袍之后，瞬間脫胎換骨一樣，少了一分土氣，多了幾分書生氣，像是一個貴家公子一樣。
看著“人模狗樣”的自己，許浩咧嘴笑了笑，許父也跟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看著自己的兒子英俊秀氣，許石成感覺自己也仿佛年輕了幾歲。
父子兩人簡簡單單用過早飯，天色已是初亮。
挎著腰間的小書囊，許浩告別父親，便開始了自己蒙學的第一天。
……
月色已是褪去，露水和霧氣席卷而來，鄉(xiāng)路之上雜草叢生，草間露水漸漸凝結(jié)，衣衫頗為厚實的許浩，沒走了多久，褲腳便是被打濕了。
皺著眉頭看著已經(jīng)是濕漉漉的褲腳，許浩旋即低頭彎腰，用手將長長的褲腳卷起。
半蹲著的許浩，忽然聽到上面響動，連忙抬起頭來。
眼睛看去，在前方芳草萋萋之間，有一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滿臉笑意地看著他自己。
這小女童身著樸素的粗布衣裙，衣裙不但洗的發(fā)白，上面還有幾個大大的補丁，腳上穿的也是一雙快磨破邊緣的布鞋。
不過，這女童衣著雖然寒酸，但渾身卻收拾的干干凈凈，衣服上也沒有半點污跡，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扎了兩個馬尾辮，顯得簡潔又干練。
見到許浩發(fā)現(xiàn)了自己，那少女臉上的笑容迅速地收斂，小臉也是變得通紅，不敢再去看許浩，可眉眼之間還是有幾分笑意沒有及時褪去。
片刻后，許浩連忙站起身來，同時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臉上：“難道自己臉上有什么東西不成？”
可摸來摸去，臉上實在找不到什么東西，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姑娘，你笑什么？”
小女孩向下看了看許浩的褲腳，幾乎是偷瞄了一眼，便又立即收回了目光；半晌，她沒有答話，而是轉(zhuǎn)身邁著安靜的步伐，繼續(xù)走起路來。這時，沒了草木的遮擋，許浩才看見，原來這個女童也背了一個小書囊，里面鼓鼓的，似乎還裝著書本。
這女童竟然也是去學堂念書的？
許浩忽地反應過來，起這么早的孩童，又不放羊割草，那多半就是和他一樣的學子了。
想到剛剛那個小女孩看向自己褲腳，然后偷笑的舉動，許浩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挽個褲腿，有什么好笑的？
看著那小女孩已經(jīng)是走出十余丈之遠，許浩連忙也更上步伐。
走了沒多久，他就明白那小姑娘笑的是什么了。
挽起的褲腿，被露水浸濕，厚厚的宛如兩個鐵圈一樣，讓他感到百般別扭。
忍不住腿上的難受，許浩又再次俯下身，想放下疊成一坨的褲腿。
這時，他眼前忽地一暗，一個身影蹲在他的面前。許浩抬起頭來，卻正是那走在前面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時候，她已是折返來到許浩面前。
還沒等許浩開口詢問，那小女孩便已經(jīng)是伸出一雙小手，直接幫許浩重新挽起褲腿來。
有些愣住的許浩看著一雙凍紅的小手，先麻利地將濕透的褲腿展開，然后整整齊齊前后折疊兩次，再拿出兩根細繩子，給許浩的褲腿綁緊。
看著重新收拾好的褲腿，許浩忍不住站起身來，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之前的不適一掃而空。
而那個小女童在給許浩收拾好褲腿之后，便又立刻跑開了，似是很懼怕許浩一般。他心頭不由感嘆：鄉(xiāng)野農(nóng)家姑娘的膽大與羞赧同時并存，真是奇妙啊……
“小姑娘……謝謝你啊……”
許浩撓了撓頭，看著面前默不作聲的小女童，氣氛微微有些尷尬。
“我……我不叫小姑娘。”
半晌，女童在許浩目光的注視下，嘴角諾諾，終于是吐出幾個字。
聽完小女孩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許浩愣住了：“那你得告訴我你的名字，不然我只能叫你小姑娘，這樣吧……我先說，我叫許浩?！?p> “可是……爹爹說不能隨便告訴陌生人自己的名字，萬一……你是壞人怎么辦？”，小女童似是有些委屈，低著頭緩緩說道。
而許浩此刻卻是滿臉黑線，心中忍不住想到：難道我長的很像壞人嗎？
小女孩似是也發(fā)現(xiàn)自己話語的毛病，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道：“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吧……我叫許穎兒?！?p> 看著語無倫次的小姑娘，許浩卻咧嘴笑了笑。
這女童如此可愛，讓許浩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再看到她背著的鼓鼓書囊，忍不住出言問道：“你也是去三曰學堂讀書的嗎？”
“你……你也是嗎？可……為什么我以前沒有見過你？”
女童終于是抬起頭，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許浩。
“那是因為今天是我第一次去學堂，以后你就能看見我了，既然外面是同姓，以后還是同窗，我就叫你穎兒妹妹了，你就叫我許浩哥哥吧……”
“嗯……”，許穎兒似是思索了一番，最后輕嗯一聲，算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