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恒冰冷的寂靜。
凌晨捂住了口鼻,感到一片窒息,像是有什么東西將他掩埋在泥土里,令他難以呼吸。
一只身形近乎腐爛的烏鴉呱呱飛來,落在他頭頂不遠處,一條瘦骨嶙峋的黑蛇,連鱗片都已經(jīng)掉光了大半,從他身前緩緩爬過,那冰冷的身軀,緩慢蠕動著……
凌晨看不到這一切,這些畫面卻無比清晰的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心里悚然一驚。
我死了嗎?
在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里,凌晨感到渾身冰冷,他感應(yīng)到了自己是側(cè)躺于此,一根干枯的老樹樁,像是墓碑般立在他的頭頂,那只腐鴉正停在了上面……
不!
濃烈的窒息感傳來,凌晨開始劇烈掙扎起來,他狠狠扒開掩埋在他身上的干裂泥土,歇斯底里。
“你回來了……”
一聲蒼涼的嘆息聲,在蕭瑟的秋風(fēng)里傳來,打破了永恒的寂靜。
“啊啊啊??!”
凌晨瘋狂大喊起來,身體一坐而起,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感令他更加冰冷。
干裂的大地上,一個小墳包被扒開,泥土早已干枯,他正坐在墳里,茫然的望著四周的一切,在他身后一根木樁上,一只腐鴉停立在上,而后慢悠悠的飛走。
腦海里仿佛某種禁制被打開,潮水一般的記憶將他淹沒,在一片干裂的大地上,沒有半點綠意,一片冰冷絕望的死灰色。
一座座枯墳坐落于此,一根根干枯的老樹樁立在墳包上,腐朽不堪,不知在此歷經(jīng)多少歲月,不少墳包前連這樣的墓碑也已經(jīng)腐掉。
漫長的寂靜里,一雙蒼白的小手扒開了泥土,從一個小墳包里爬了起來,那是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孩童,他臉色異常的蒼白,雙眼一片茫然,嘗試性的活動了一下身軀,他離開了此地,迷茫的走向荒原的夜色里,就此消失不見。
畫面就此消失,凌晨心里一片冰涼,他認(rèn)出了那個小男孩,赫然就是自己。
干裂的泥土痕跡還在述說昔日的情景,他坐在這個小墳包里,滿是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那樣的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我原本是個死去的人,從墳里爬了出來,現(xiàn)在我又回來了嗎?”
凌晨神情迷茫,坐在大地上喃喃自語,沒有什么比這樣的事實更加冰冷,令人絕望。
“很抱歉,你原本就沒死,是我將你埋在了此地?!?p> 之前聽到的那個蒼涼聲音再次傳來,異常的清晰。
凌晨心里一驚,茫然的看向四周,一個個墳包在干裂的大地上微微隆起,荒涼而又久遠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一座荒涼的墳山,也不知存在了多久,凌晨心里這樣判斷到,遺憾的是沒有看到任何身影。
一時間,他心里搖擺不定,一股寒意升起,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生怕從那些墳包里突然鉆出什么怪物來。
“我以為是你的本能覺醒,自己找了回來,沒想到你卻差點陷落在那座森林里,于是把你帶了回來?!?p> 那個聲音再一次響起,這一次凌晨聽的無比真切,看向了這座墳山的山頂處,那里迷霧繚繞,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顯得無比詭異。
凌晨慌亂的起身,一身功力運轉(zhuǎn)了起來,亮閃閃的符文流轉(zhuǎn),驅(qū)散了身體里的寒冷。
他不確定的走向山頂,路過一座座荒涼的小墳包,羊腸小路,雜草叢生,都是凌晨前所未見的植物,奇形怪狀,只不過都已經(jīng)枯死了。
小墳山并不高,嚴(yán)格來算只能算得上一個小土丘,若放在禁忌之森里,根本都不會有人注意到。
但卻有一股蒼涼久遠的氣息傳來,像是讓人回到了遠古的蠻荒大地上,凌晨走進了迷霧里,云霧繚繞,他看清了眼前的迷茫。
一株丈余高的古木生長在山尖,枝椏如虬龍,也不知其生長了多少年月,早已經(jīng)枯死了。
一道灰白身影盤坐在古木下,纖塵不染,仿佛烙印在不同的歲月時空里,混沌迷霧如仙氣般包裹著他,像是中間隔著一道天塹。
凌晨感到驚疑不定,這個男子看上去無比年青,灰白相間的服飾如同長袍披散在地,也不知出自哪個年代。
他就靜靜的盤坐在那,身形一動不動,沒有一絲生命氣息,絲絲縷縷的混沌迷霧繚繞在他身上,讓人始終看不清他的面目,形影飄渺。
凌晨極力運轉(zhuǎn)一身修為,想要看穿眼前的一切,穿過漫天的迷霧里,他終于看清那個男子的真容,無比的年輕,但卻有一股蒼涼古樸的氣息流轉(zhuǎn)。
凌晨驚疑不定的收回視線,一瞬間,他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他明明看清了男子的面容,卻在轉(zhuǎn)瞬間腦海里沒有一絲印象,像是被人生生抹去了一段記憶。
這個人就像是不屬于這片時空般,讓人無法對其有一絲印象,凌晨再次看去,那道身影卻變得無比飄渺起來,仿佛隨時會消散于天地間。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就在這時,面前這個男子卻開口了,蒼涼而溫和的聲音像是穿透了時空,一雙眼眸在混沌迷霧里睜開。
凌晨驚訝,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在其眸光睜動的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虛幻不定,唯有他才是真實的,是天地間的唯一。
一道眸光撕開迷霧,從凌晨臉龐劃過,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被割開,凌晨感到身形一陣無力,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
“你……”
凌晨驚呼出聲,神色里閃過一絲恐懼,渾身冰冷而動彈不得,在他臉上那道血淋淋的傷口卻在轉(zhuǎn)瞬間愈合,點滴疤痕也沒留下。
“不用害怕,你是不會死的,就算天崩地裂,萬物都不復(fù)存在,你也依然永生不滅!”
男子再次開口,話語里有一股奇異的魔力,讓凌晨迅速安靜下來,只是他心里卻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重重迷霧被揭開,凌晨感覺自己將要觸及到自己身體里的真相。
“你是什么人?”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你之前說過,是你將我埋在此地,而我卻未死?!?p> “我……究竟是什么怪物?”
凌晨惶恐不安的問出一連串問題,尤其是最后一個,他語氣近乎顫抖起來,那是他最想知道的,也是他內(nèi)心最為恐懼的。
“我是什么人?”
男子喃喃自語,語氣里充滿了迷茫,而后輕輕道:“這個問題回答不了你,太過久遠的歲月,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了?!?p> “至于你,很久以前我來到此地,發(fā)現(xiàn)了你并將你埋葬,我自己也陷入沉睡中,后來你爬了出來,從這里離開,直到你再次回來,卻闖進了那片森林里,我原以為你徹底蘇醒過來,就將你帶了回來,只是我沒有想到……”
他的聲音像是蒼老的嘆息,述說著異常久遠的事跡,一字一句都印刻在凌晨心里。
“我沒有想到你不但沒有蘇醒,反而變成了這副模樣,你在恐懼嗎?不想知道永生不死的秘密嗎?”
凌晨肌體生寒,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顫抖著神情道:“能告訴我為什么我會這樣嗎?我不想要什么永生不滅,我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說到最后,他幾乎是在嘶吼出聲,充滿了對命運的不甘。
灰白相間的身影沒有一絲波動,像是陷入永恒的寂靜,只是他一雙眼眸卻如璀璨神劍般,望穿了凌晨身體里的每一寸血肉。
“虛空生命,永恒不滅,就算是神靈也為之瘋狂,你的身體永遠也不會死,但你的意識終有一天會消散,被虛空的本能所代替?!?p> 溫和的男子聲音道出了凌晨最想知道的秘密,只是他神色疑惑,完全聽不明白。
“你應(yīng)該受過很多次傷,每次都以為自己將會死去卻又活了過來吧?或許下一次,你依然會醒過來,但那個你卻很有可能不再是你,對現(xiàn)在的你來說,將是永恒的死去,對你的本能來說,卻是嶄新的開始!”
凌晨的神情凝固,腦海里一陣撕裂的疼痛感襲來,像是有另一個意識在瘋狂的肆虐。
恍惚間,他看清了身體里的某種本質(zhì),那是永恒的寂靜,一片虛無,一粒血珠自虛無里誕生,不斷分裂,又不斷產(chǎn)生新的生命體,永恒不休。
那是怎樣的怪物?
凌晨心里直冒寒氣,這就是他的命運嗎?終有一天,他會被另一個自己所替代,萬劫不復(fù)!
一雙冰冷的眼眸睜開,像是滅絕了人世間的七情六欲,沒有一絲色彩,它如毒蛇般看著凌晨,像是在譏諷,嘲笑他的弱小無力。
“滄海桑田,萬古枯寂。諸天都不復(fù)存在了,我卻依然還活著,慶幸你還沒蘇醒,否則我不得不鎮(zhèn)殺你啊……”
蒼涼的嘆息聲響起,那道盤坐的身影里傳出無窮的偉力,生生將凌晨腦海里那股瘋狂的意識鎮(zhèn)壓了下去。
在混沌迷霧間,那個男子緩緩起身,嘆息聲像是穿透了無盡的歲月,空靈永恒,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