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過后，席知遠(yuǎn)時不時會發(fā)微信給她，通常是晚上五點多六點，或者是臨睡前。
都是沒有什么內(nèi)容的，白天的話就是說他現(xiàn)在在休息，待會要開會，問她吃了沒諸如此類的，晚上的話都是清一色的“晚安，早點休息。”每次都是，連標(biāo)點符號都不變。
談宜之每條微信都會回，實在不知該回什么時就發(fā)表情包，總之總要接下去。席知遠(yuǎn)回復(fù)比較慢，慢的時候，隔一天回復(fù)都是有的。談宜之也猜不準(zhǔn)他的心思，他明明很忙，卻時不時找她。
一開始收到信息還會悸動，斟酌再三敲下一句，措辭過關(guān)同時還要兼顧他能接下去。久了，也就沒意思了。
有一次中午，席知遠(yuǎn)發(fā)過來一條微信。
席知遠(yuǎn)：“吃飯了嗎？”
談宜之故意不回。說不清是什么緣故，或是賭氣，或是矯情，但此刻，她就是不想立刻回復(fù)，像平日那般。
十五分鐘后。
來自微信，您收到一條新信息。
席知遠(yuǎn)：“今天的午飯不好吃?！?p> 談宜之看到特別激動，按捺不住，手快過腦。劈哩叭啦回復(fù)對方，完全忘記十五分鐘前自己的態(tài)度。
只要對方給你發(fā)多一條信息，多幾個字，就好像得到什么寶貝似的，興高采烈。
周五晚上，席知遠(yuǎn)照例發(fā)了晚安，早點休息。
談宜之回復(fù)一個可愛興奮的表情包。
席知遠(yuǎn)“這么開心嗎？”
談宜之“……”
“沒有啦，明天可以回家了有點開心。”我才不會告訴你是因為你咧。
“這么巧啊，周末見?！?p> ?。?？？
“什么意思？”
這次倒是回得快，“這周末我去你家拜訪老師。”
真是猝不及防，談宜之：“周末見?！?p> 幸一冉跟男朋友鐘誠煲完電話粥就見到談宜之抱著手機在床上笑得花枝招展，一臉春心蕩漾。
“喂，談宜之，你最近怎么回事？間歇性抽風(fēng)？”
談宜之咳了聲，微笑說：“沒什么，晚安，早點休息?！?p> 幸一冉鄙夷注視她一會搖著頭，汲著拖鞋回床上。
校園里的紫荊花開得正燦，校道兩邊一片紫紅，晴空萬里，在陽光下像是夢幻。偶爾還能遇上三三兩兩學(xué)生在取景拍照。十月份，注定是個好天氣，沒有九月那般炎熱酷暑，烈日當(dāng)頭，曬得頭發(fā)昏，也不像十一月冷風(fēng)開始入境，空氣涼絲絲的。此時陽光正好，微風(fēng)不燥。
十月中旬，在過完國慶長假后的時間過的格外漫長，時間像個步履蹣跚的老人走得慢吞吞，一步走成兩步。
終于，等來了這個周末。
“宜之？你這一天到晚的干什么呀，上上下下的?！?p> 在談宜之N次下樓晃悠走來走去，談母終于忍不住問她。
“沒有啊，我下來喝水，喝水?！闭勔酥奶摰哪闷鹚?，狀作隨口一問，“媽，你今天怎么有空在家呢？”一邊說一邊靠著媽媽坐在沙發(fā)上。
談母哦了聲，說道“沒什么事，就在家看看書。”
談母看向她，放下手中的書，“你有什么事嗎？”
談宜之否認(rèn)，“沒事，就問問?！?p> 談母也不跟她說了，催她，“行了，你就別跟我在這貧了，有事說事，沒事該干嘛干嘛去，別老在我跟前晃悠。”
“爸爸呢，該吃晚飯了，他還回來嗎？”談宜之轉(zhuǎn)移話題，另辟蹊徑。
“哦，回來的，今晚有客人要來?！闭勀钢匦履闷饡戳似饋?。
“誰?。俊背藙僮窊?。
“你阿遠(yuǎn)哥呀，上次見過那個?！?p> 談宜之過了小一會，噢了聲恍然大悟，“是他啊，他來家里有什么事嗎？”
“沒事，就是來家里坐坐?！?p> 談母不覺有異，自顧自看書。談宜之得到想要的信息也不再多逗留，上樓去了。
談母突然想起來，叫住她，“宜之，問下二哥什么時候下班？”
談宜之：“好~”
“唉，跑那么快干嘛，小心點！別又摔了，問下你二哥回不回來？聽到?jīng)]有？”
誰還管得著他呀，一邊待去。
回到房間關(guān)上門，腦子在飛速旋轉(zhuǎn)，我要跟他說什么嗎？第一句話怎么開始？好激動好緊張好想分享！
坐在化妝臺上，深吸一口氣，看著鏡子里自己，心里嘀咕道：第一步，洗臉，談宜之興沖沖地沖進衛(wèi)生間，好半會才出來。重新坐到位置上，看了會，又覺得頭發(fā)油油的，一根一根的。
正糾結(jié)要不要洗個頭，一旁的手機亮了屏，有信息進來，在那一瞬間，談宜之似乎有預(yù)感這會是什么，原本在跳動不停的心臟似乎跳得更厲害了，更強烈，快要把剛剛的那陣悸動覆蓋過去，留下的全都是此刻的跳動。
“Hi，你還好嗎？”
最俗氣的最不負(fù)責(zé)任的一句話，談宜之比任何時候?qū)@句話都深惡痛絕，卻帶有一絲絲的慶幸。
還好，不是嗎？
好像，也沒什么意思了。
談宜之覺得有些悶熱，把手機里所有的軟件都顛來看一篇，所有的小紅點都消失后，突然乏味，不知接下來干什么好，來回在幾個軟件切換，乏味，也困了。
摸摸齊耳的頭發(fā)，把窗簾拉上，簾后墨布透不過一絲光，整個房間陷入漆黑。摸進被窩，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手機關(guān)機，做好一切入眠準(zhǔn)備，安心入睡。
半醒半夢中聽到動靜，側(cè)耳靜聽，聽到媽媽的聲音，帶著笑和藹地，“怎么這么早過來了？”
回應(yīng)她的聲音有點聽不大清晰，又聽到媽媽說，“你坐會啊，待會就可以吃飯了?！?p> 腳步聲清晰，應(yīng)該是往樓梯走，“宜之，來客人了，快下來。”
談宜之焉焉應(yīng)，“知道了?！?p> 從床頭桌摸到手機，開機，突來的光亮，瞇著眼睛睜開小縫，看到時間16：12。
確實是早，遠(yuǎn)不到晚飯時間。
談宜之簡單收拾一下，換身衣裳就下樓了。媽媽在廚房忙活，他就坐在廳里，見她下來對她點頭笑笑。
她走過去，微微笑，“你來了，我媽媽快做好飯了，我爸爸和二哥也差不多回來了，再等會就可以吃飯了。”
坐的理他遠(yuǎn)遠(yuǎn)的，把話說完就坐那不動。
茶幾上還擺著一袋袋一盒盒的東西，是他帶過來的。
談宜之覺得他在看她，一直。她也不好抬頭，她感覺現(xiàn)在真的是糟糕透了。好在談母這會從廚房出來了。
“阿遠(yuǎn)啊，不用這么客氣的，當(dāng)這里自己家，來這里吃個飯，還帶什么禮物呀，你老師看到要說我的?！闭勀竾@氣道。
“要的，第一次登門拜訪?！毕h(yuǎn)說。
談母奇怪，“唉，宜之，怎么沒給人上茶？”
談宜之啊了聲，忙起身準(zhǔn)備。
她過了那邊的一個小茶幾，水壺的水在煮，咕嚕咕嚕的響，杯子茶葉什么都是干凈現(xiàn)成的。她就在那站著，什么動作都沒有，好像，那壺水很是重要，要隨時觀看。
席知遠(yuǎn)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也沒說話，眼神望著她，她也沒什么動靜。
不知是哪里惹她不高興，還是她哪里不舒服。
給他端茶時，輕聲說，“有點燙?！?p> 他鼻音嗯了聲，關(guān)心問：“你哪里不舒服嗎？”
她又坐到那里，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沒有，剛睡醒?！?p>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眼睛紅紅的?！毕h(yuǎn)輕聲帶有循循誘之的口吻。
“沒有啊，可能睡得有點多，眼睛有些腫。”
他也不再說什么了。
門口有動靜，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媽，我回來了”
談母在廚房聽到應(yīng)了聲。
談言之回來了，她著實松口氣，談言之來到客廳時，就發(fā)現(xiàn)氣氛有點怪，自家小妹坐在長沙發(fā)一端，另一端坐著一個男人，西裝革履的。也沒多想，以為是初次見面，妹妹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我是談言之。”談言之說，看著他，坐在妹妹旁邊。
席知遠(yuǎn)此刻也笑著說“你好，我是席知遠(yuǎn)。”
“咦，上次是不是，就是國慶那會你是不是跟我爸媽他們在外邊吃過飯？是你吧？”談言之疑惑道。
“對，是我，上次沒見著，這次終于見著了?！?p> 談言之下班回來沒吃飯有點低血糖，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侃侃而談的人，示意談宜之招待一下，結(jié)果談宜之壓根就不搭理。好在席知遠(yuǎn)并不在意這些，這場場面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么，他這人善于找話題，沒一會就跟談言之聊上，你一言我一語，話不多不密，也算得上融洽。
三個人總好過剛剛跟談宜之兩個人那么尷尬。
沒過一會，談父也緊跟著回來了，五人移步到餐桌。
在此期間，席知遠(yuǎn)和談宜之兩人一字不說，生疏卻不失禮貌。
到了餐桌，桌子是實木圓桌，談宜之坐在談言之旁邊，右手邊是席知遠(yuǎn)，不過，距離有點遠(yuǎn)。
吃的途中，談宜之的手機鈴聲響起，看了一眼就掛掉，談父談母都沒當(dāng)回事，兩兄妹都很懂事，從來都不會在餐桌上做其他事情。
談父談母沒留意，另外兩個人可都看到了，眼睛紅了，強忍著。
可能這頓飯只有談父談母吃的還愉快。
吃過飯后，時間還早，席知遠(yuǎn)就被談父叫去做一些喝茶下棋等老年運動。談母收拾完也跟著去看熱鬧。談宜之心事重重回房，不一會，談言之來敲門。
“喂，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談宜之給他開過門又回床上躺著。
她下樓沒拉開窗戶，現(xiàn)在屋里還是漆黑一片，談言之倚在門框邊，瞥一眼躲在被窩一聲不吭的小妹。
談言之放棄，“得了，不說我也知道，不就那點事，你不吭聲我也知道，懶得管你。”
說了半天沒得到回應(yīng)，敲了敲門，沒反應(yīng)，無趣，兩手一插兜，“得嘞，破事自己折騰去吧，我補覺去，有事也別找我?！?p> 談言之真累了，這會還是強撐起來的，她不想說也就不強求。
門關(guān)上，腳步聲遠(yuǎn)去，房間安靜下來，談宜之從被窩爬起，拿出手機，開鎖，滑動，通話記錄，點擊，再點，背景音樂傳出。
“喂，宜之？”久曠的聲音通過電流穿出。
“嗯…有事嗎？”
“你有空嗎？我想見你，我有話想跟你說?！?p> “不需要了，有事電話說，我沒那時間也沒那必要?！?p> “宜之，我們都長大了，過去的就過去吧，我希望你好好的。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希望你能開心快樂些。”
“行了，如果你打電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廢話，那就就此打住，劉恒，真沒這必要，你如果不出現(xiàn)，我都快要忘記了，年少不懂事，誰當(dāng)初還沒點糟心事。”
過了會，又說“劉恒，少自作多情了，我沒你想的那么脆弱?！崩淠I諷道。
沉默，倔強。
“好，是我打擾了，再見?！眲⒑泔@然是聽出來了。
“再見?！?p> 把手機從耳邊移開，干凈利落地掛斷，心中那堵氣還是散不掉。
混蛋。
*
“宜之，送送你阿遠(yuǎn)哥?！闭勀嘎曇魪耐膺厒鱽?。
“來了。”有氣無力從床上爬起，開門前照了照鏡子，嗷，慘不忍睹，行尸走肉。
“晚上涼，穿件衣服出去。”談母囑咐道。
“嗯，好?！蹦闷鸱旁谛P(guān)柜的披肩，等席知遠(yuǎn)換好鞋，他的鞋可真大啊，看他穿鞋心里就冒出這句話。
“走吧。”
席知遠(yuǎn)擺好拖鞋，雙手放在前方，十指相扣說好。
出來晚上天已經(jīng)很黑了，萬籟俱寂，席知遠(yuǎn)故意走得慢悠悠的。
談宜之走快上去打開院子的大門。
“發(fā)生什么事了？可以跟我說說嗎？”席知遠(yuǎn)輕聲問。
“沒事，你想多了。”談宜之轉(zhuǎn)身對他抿嘴一笑，站在門邊等他。
席知遠(yuǎn)走上前，出了大院門，安靜了一會，接著就聽到席知遠(yuǎn)略帶笑意的問話。
“我們還要見面嗎？”席知遠(yuǎn)停住不走，眼神如炬望著她，想要一個答案。
要不要？怎么要？什么身份？
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對話，此刻卻不知如何是好。
談宜之不知道是因為劉恒的回來受刺激而糊涂迷戀上席知遠(yuǎn)，還是真的對他席知遠(yuǎn)這個人上了心，動機不純開始的迷戀，有幾分真幾分假？
她笑笑，“我有點不舒服，”猶豫一會，“以后再說吧?！?p> 他什么都知道，從事外交工作的人，這點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怎么會沒有。
席知遠(yuǎn)失笑，點點頭。
“那行，有機會再見。”
這個外界認(rèn)為近乎完美的男人，長相出挑，事業(yè)有成，家庭背景雄厚，讓人望而卻步，偶爾她也在想，跟這樣的人認(rèn)識算得上是她三生有幸了。
一路走到席知遠(yuǎn)停車的位置。
“拜拜，路上小心?！闭勔酥畵Я藫?，抬頭笑著看他說。
車都上了，都準(zhǔn)備要走了，看著她在一旁站著，臉上掛著笑，那雙紅紅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路燈下也熠熠生光。
實話說，談宜之這樣恬靜嫻美的女孩子，乖乖巧巧的，好起來的時候又特別精靈，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好感。得不到好像也沒什么。
結(jié)果，還是——他下車，拿著東西。
“怎么了？落下什么東西嗎？”談宜之看著下來他奇怪發(fā)問。
“沒有，想給你個東西。”邊說邊遞過一個扁扁的正方形盒。
“早就想給你了，一直沒機會?！?p> “什么東西？”
席知遠(yuǎn)挑眉，不置可否。遞過去示意她拿著。
風(fēng)吹著頭發(fā)，發(fā)絲飄到前邊臉上有點手忙腳亂，接過來“謝謝啊?！?p> “看看，喜歡不？”席知遠(yuǎn)示意她打開。
打開一看，是一個玉鐲子，質(zhì)地成色不會看，只覺得特別圓潤，涼涼的。但他出手，肯定不便宜。
“太貴重了，我不能要?！闭勔酥泼?。
“拿著吧，送你的第一份禮物總不能被拒絕啊。”那股專屬于他的低沉嗓音，緩緩的、攝人心扉的嗓音。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用聲音來迷惑她。
“好，收下了謝謝你啊，回去吧，挺晚了。”談宜之想了想，也不拒絕。
“你先進去，我再走?！毕h(yuǎn)說。
“好，拜拜，路上小心?！闭勔酥畱?yīng)下。
席知遠(yuǎn)瞧見她進了院子才上車。
手鐲揣了一晚上，都打算先放著，不是時候，可看這她小小弱弱的，可憐兮兮地站在路邊，還是忍不住想要拴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