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蒹葭巷進(jìn)進(jìn)出出，熱鬧起來。李明誠家‘怡園’兩字較為醒目。黑瓦高墻，青苔藤蔓，綠角漏窗，斑駁陸離，前后廳堂，左右?guī)?，中間天井，二樓回廊，古舊建筑，寧謐幽靜。
曾經(jīng)有人看中這套老宅子，可金桂蘭說什么也不愿賣。金桂蘭說，金家什么都沒了，只有祖上一點房產(chǎn)，再賣就要敗光了，金桂蘭的父母承繼了祖上的錢莊，經(jīng)營有方，但是抗戰(zhàn)興起，錢莊倒閉，全家逃離上海，但老房子還是留下了。不過人去樓空，四壁頹敗，蟲蟻鏤空。直到抗戰(zhàn)勝利后老宅作了次翻修，解放后，五十年代末也進(jìn)行過修整。直到李明誠從美國回來，再一次翻修，修舊如舊，素靜怡和。
金桂蘭今年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滿頭銀發(fā)，精神矍鑠。坐在小椅子上正在喂雞?？粗蝗盒‰u圍著老母雞逐食，心情非常順暢。
“媽，我們回來了?！崩蠲髡\進(jìn)門說道。后面跟著蔣靜雯。
“哎吆，靜雯來了，快請坐?！苯鸸鹛m說道。
“媽，今天周末，小店太忙，一直忙到現(xiàn)在，一個人回家又不便做飯，我就讓她在咱們家吃個便飯罷了?！崩蠲髡\說道。
“靜雯啊，以后不要客氣，這兒就是你的家，想來就來，隨時都行，我一個人也悶得慌，你來也可陪我說說話?！苯鸸鹛m說道。
“伯母，今天我去了得月樓，順便也給你帶了個松鼠鱖魚，你嘗嘗?！笔Y靜雯端上了塑料盒。
“哎吆，我好長時間沒吃松鼠鱖魚了，靜雯拿到廚房去，讓阿姨再熱熱，你倆洗洗手，我們馬上開飯?！苯鸸鹛m說道。
飯菜很快上了桌子，四個冷盤，四個熱菜，一個老鴨湯，葷素搭配，配合協(xié)調(diào)。
“阿姨，給我來點錦繡江南，靜雯你要不要酒？”李明誠說道。
“我不要，你慢慢喝?！笔Y靜雯說道。
看著他倆的和諧，金桂蘭心想，要是如此這般下去，兩人能夠擦出火花就圓滿了?，F(xiàn)在看來，與岳麗華復(fù)婚無望，與何惠娟再續(xù)前緣無戲，自從李明誠回來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那個小何根本沒再聯(lián)系，音訊全無，孫子也不見影，看來下半輩子只有蔣靜雯可以依靠了。明城現(xiàn)在六十出頭，還年輕，到老還有一段路要走，尤其是老了要有個伴，蔣靜雯過去有過婚史，但是，至今是個單身，雙親亡故，無兒無女，知根知底，脾氣性格相契，兩人聯(lián)姻，確是合適。不過這件事也不能急于求成，畢竟還是要看雙方的感情和默契。再說，自己最喜歡的孫女李衛(wèi)平現(xiàn)在非常積極要撮合母親岳麗華與父親李明誠的符合，這個節(jié)骨眼上，自己也不能輕舉妄動。況且尚不明了兒子心里到底是如何考慮，是再娶女人伴老抑或是從此單身到老，愿不愿再次復(fù)婚，不得而知。眼下與蔣靜雯處的倒是還和諧，真正結(jié)婚，能否持久，也很難說。老年再婚，問題較多，自己尚需觀察，適合時添柴加火。趁這個機會，不如試水。
“靜雯，家里沒什么菜，只是個便飯，你多吃點，”金桂蘭一邊說著，一邊夾了塊水煮牛肉片送到了蔣靜雯的碗里。
“謝謝伯母。”蔣靜雯說道。
“明誠，這幾天春暖花開，你們倆周末也可以出去走走，不要老是忙著生意。再說，小店現(xiàn)在也有三個伙計了，你們可以騰出時間出去旅游看看。”金桂蘭說道。
“媽，雖說現(xiàn)在有了伙計，但是每到周末非常忙碌，三個伙計只能對付生意，我們倆還要忙著維持屋外的秩序，周末肯定不行，要是平常倒還行，不過我和靜雯都去了，小店能行嗎？再說，周邊游沒意思，跑遠(yuǎn)了，又要過夜，不太方便。”李明誠說道。
李明誠知道母親的心思。不過，自己的生意剛剛有了點起色，還不想過多考慮自己未來的婚姻。
一是現(xiàn)在衛(wèi)平瞎起勁，企圖撮合自己與岳麗華復(fù)婚。但是，還不知岳麗華人家是怎么想的。要是真正與岳麗華復(fù)婚，自己并不奢望。因為岳麗華的個性太強了，不適合自己過下半輩子。毫不容易現(xiàn)在解脫自由了，何必再重蹈覆轍，背負(fù)枷鎖。瓷碗打碎，粘合有縫。
二是與何惠娟也算是到頭了，至今沒音訊，兒子無行蹤。好比斷線的風(fēng)箏飄無影，大好而不妙。
三是要與眼前的蔣靜雯相處，說好是好，說壞也壞。沒有結(jié)婚，情人是圣人；倘若結(jié)婚，婚姻是墳?zāi)?。萬一有差錯，自己就慘了。
從五光十色的美國、十里洋場的上海，到蘇州僻靜的蒹葭巷居住，自己本身就是尋找避風(fēng)港，圖清靜安逸，洗盡鉛華還我本色。好不容易剛剛安頓下來，萬一與蔣靜雯談吹了，那自己又成了蒹葭巷茶后飯余的談資了，抬頭不見低頭見，如何再長住下去？不是給人看笑話嗎？自己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兩次失敗的婚姻了，第三次可是要千萬小心再小心，萬萬不能再出錯。自己現(xiàn)在與蔣靜雯的關(guān)系處的尚好，彼此保持一定的心靈空間。要是談戀愛了，自己的一點剛剛清靜下來的空間又要被占領(lǐng)了，每天還要為兒女情長。卿卿我我消磨情思，徒增白發(fā)，有點得不償失。母親也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出了個難題，自己卻不好解答，萬一解答不好，豈不得罪蔣靜雯了。李明誠嘴上說了，但眼睛也望著蔣靜雯，看蔣靜雯是如何回答的，自己再看下一步。
“伯母，現(xiàn)在的季節(jié)出去看看，對我們退休的人來說，也是適宜的。你的提議是很好的，但是現(xiàn)在小店自從開春以來，每天都是很忙的，幾乎也沒有初一和十五之分，我看明誠哥說的對，還是忙過了這一陣子，過了五一后再說吧，再說，明誠哥還發(fā)我一份工資，我不能白拿老板的工資而逍遙快活啊。伯母，你說對嗎？”蔣靜雯不動聲色，又把繡球拋還給金桂蘭。
蔣靜雯絕對是個聰明人。她雖說是與李明誠青梅竹馬，但彼此分開后，李明誠先后有過兩段婚姻；而自己恰恰也有兩段情史。一段是自己的初戀，高中時期的同學(xué)，文革后期去云南當(dāng)兵，后來中斷了聯(lián)系；還有就是在團里與一位年輕的搭檔相戀結(jié)婚，婚后五年沒有孩子，結(jié)果兩人沒有走到盡頭，那個人另覓新歡了。這對蔣靜雯打擊太大，曾一度患上抑郁癥。好不容易走了出來，因而自己的未來，是要找個伴，還是繼續(xù)一個人單身走下去還是個大大的問號？金桂蘭的意思自己很明白，但是李明誠的婚史比較復(fù)雜，那么，再看看李明誠是怎么說吧，自己再選擇走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