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采菱醒來,已經(jīng)又過了兩天,這兩天里,謝朝顏幾乎是寸步不離,可是采菱的身子實在是太弱了。
之前的過度勞累和風寒已經(jīng)讓她的身子垮了不少,如今又中了毒,能不能挺過來,真的很難說。
謝朝顏見采菱的身體仍不見好轉(zhuǎn),便讓木蘭再將那個郎中叫來。
郎中又檢查了采菱的病情,摸了摸胡子:“毒是消得差不多了,但是……”郎中搖了搖頭,“這位姑娘的身子太弱了……”
“先生,那您的意思是?”
郎中起了身,對木蘭說:“我們出去說?!?p> 木蘭跟著郎中出去了,謝朝顏在床邊握了握采菱的手,也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她說:“你一定會沒事的?!?p> 采菱也只回以虛弱的一笑。
不久,木蘭又回到了屋子。謝朝顏問:“郎中先生呢?”
“回小姐的話,先生剛剛走了。”
“他怎么說的?”
木蘭想了會兒,湊近謝朝顏的耳朵,小聲說:“先生說,采菱,恐怕?lián)尾涣藥滋炝恕?p> 謝朝顏的心一下子宕到谷底。但她又不敢在采菱面前表現(xiàn)出來,只好收收情緒,繼續(xù)安撫采菱:“沒事的,沒事的?!?p> 她又撫上了采菱的額頭,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她現(xiàn)在滿心都是愧疚和難堪,幾乎要哭出來了。
晚上的時候,謝朝顏就趴在床邊睡著了,木蘭給她披上了厚厚的毯子,就也去休息了。
子時的時候,采菱不合時宜地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晚上的風很大,吹得窗子呼呼響,她看著眼前握著自己手的謝朝顏,突然覺得眼角有一些溫熱,淚水沿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早上謝朝顏醒來的時候,床上的采菱早已不知去向。謝朝顏一下子急了,忙追問木蘭和忍冬,有沒有看見采菱。木蘭搖了搖頭,旁邊的忍冬猶豫了會兒,說:“小姐,我方才正見到她在花園那里,修剪花枝呢,我剛開始還以為自己看走眼了?!?p> “什么?”謝朝顏也有些驚訝,但還是跟忍冬到花園去找她了。她們到的時候,采菱還蹲在不遠處的花壇那里剪花枝。
這時候臨近正午,陽光在她身后照出一個很長的影子,采菱剪花枝的動作相當嫻熟,神情也格外專注,都沒有意識到謝朝顏的到來。
謝朝顏突然想到,在這一切的開始,采菱也只不過是侯府一個普普通通的打雜丫鬟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采菱想要轉(zhuǎn)過頭去拿水壺,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謝朝顏。
采菱笑了笑:“小姐您醒了?!?p> 謝朝顏點了點頭,又走到她身邊:“怎么出來了?你身體好些了嗎?”
“小姐放心,今早奴婢起來,覺得身體十分輕松?!?p> “真的嗎?”謝朝顏看了看采菱現(xiàn)在的樣子,的確是精神很好,手上也有力氣。
“你今早就一直在這里剪花嗎?”謝朝顏問。
“是的小姐?!?p> “你有沒有別的想做的?我能幫你完成的?”
“嗯……”采菱思索了一會兒,“我想見我爹我娘……”
“你爹娘……”謝朝顏突然想到那日在佛祠偷聽到的,采菱正是因為她爹娘才會被威脅。這么說的話,她爹娘或許還在柳氏手里。
謝朝顏想了想,說:“好?!?p> 這天下午的時候,她去找了謝政。
“爹,我想,讓采菱的爹娘來見見采菱?!?p> 謝政看了看謝朝顏,自知有讓她受委屈的地方,便喚來了常平:“常平,去查一下采菱的老家在哪里,將她的父母請來吧?!?p> “是,老爺?!背F綉馈?p> “這下滿意了?”
“謝謝爹。”謝朝顏回道。
“對了,你之前說的推遲婚約的事,我跟容國公商議了,說是今年確實變故太多,留到來年也不是不可以。”
“來年?”謝朝顏還是覺得有些早。
“怎么?還不愿意?”
“不是,謝謝爹?!?p> “嗯,”謝政點點頭,“沒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p> “是,爹?!?p> 謝朝顏回自己房間的路上,正遇上急匆匆迎面跑來的謝朝露,謝朝露見到謝朝顏,還瞪了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就從她身邊經(jīng)過了。
沒過多久,采菱的父母就到了侯府門口,卻似乎不是常平帶來的。
“柳姨娘的消息可真快?!敝x朝顏心想。方才謝朝露恐怕就是去叫采菱的父母的,常平管家這次,怕是空跑一趟了。
采菱見到自己的雙親,一下子就哭了出來,臉上還要擠出笑容,但是她的淚水宛如斷線的珠子,流個不停,即使只是看著,也讓謝朝顏感受到她的心酸與苦澀。
她的父母當初是沒錢將她送進府里,覺得在府里,采菱也能過上好點的日子。誰會想到,如今會變成這樣呢?
采菱的母親摸了摸她臉上的疤,格外心疼:“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p> “不,娘,只要你們能好好的,采菱就什么苦都能吃?!?p> 這個時候,就連在外面打拼了半輩子的父親也忍不住偷偷抹了淚。
到晚上的時候,采菱卻開始不斷地咳嗽,好像所有的精力都在白天用光了,這時候的采菱臉色已經(jīng)相當蒼白,又如之前一樣無力了。
謝朝顏這時確定了,采菱白天的表現(xiàn)只是回光返照。
采菱不停地咳嗽,越咳越讓人心碎。謝朝顏在旁邊也只能不斷地撫她的背,可是眼見著采菱的狀況越來越糟糕,謝朝顏只剩下?lián)]之不去的無力感。
她什么也做不到。
這時,采菱抬起她蒼白到可以清晰看見青筋的眼皮,對著謝朝顏說:“小姐,我……對不起你,我冒充了你的身份,占用了你的未婚夫,還不自量力地愛慕他?!辈闪忸D了頓,又咳嗽了起來,“但是我能不能,能不能最后再厚顏無恥地求求您,幫我向世子道個謝?!?p> “好?!敝x朝顏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他是除了小姐以外,唯一一個看到我丑陋的臉的時候,還沒有用異樣的眼神看我的人……”采菱又解釋道,
“我想謝謝世子這些日子的陪伴,我能跟世子相處這些時日,實在是三世有幸,死而無憾了……”
這段話一說完,采菱直接咳出了一灘血。
采菱自己是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的,她應該是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才想在最后讓謝朝顏幫自己道個謝。
謝朝顏又怎么會去拒絕她呢,她握著采菱冰冷的雙手,抑制不了地顫抖。
這是她第一次,這么直接地面臨別人的死亡。
采菱的手越來越冷,眼神也越來越渙散。過了會兒,她已經(jīng)完全不會動了。
謝朝顏愣愣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時之間,心里竟然有些空空的。過了好久,才有一滴淚水從她的左眼流下。
她久久地陷在一種無力感中,無法回過神來。
原來有些事,不是你想改變就能改變的。
不,如果不是有人想害她,采菱也不會死。這個侯府,這個侯府,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自己的母親也是死在這里,雖然她根本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但是,一個愿意為女兒求來長生鎖的母親,怎么會是個冷血冷性的人呢?
她并沒有親眼目睹過自己母親的殞命,聽到的時候還沒有太大的感觸。但如今,親眼見到了采菱的死,這讓她不得不懷疑,她娘的死,真的有那么簡單嗎?
第二天,采菱的尸體已經(jīng)被她的父母帶回去了,能埋在她出生的家鄉(xiāng),也不算壞。
謝朝顏已經(jīng)作了打算,她一定要在這一年里,查出她母親的死。
不過在這之前,她還要先了了采菱的心愿。
要怎么告訴蘇麟呢?
謝朝顏先是想著寫信給他,于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寫了又寫,怎么都覺得不對。
不是字太丑,就是寫錯了。她浪費了一張又一張紙,卻寫不出一張滿意的出來。
她房間的桌子上,地上,此時布滿了她寫失敗的紙團。
正當她陷在失去采菱的煩躁和無力中,無法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的時候,蘇麟來了。
顧兔潮汐
這章也算是過渡章了。是女主性格改變的一個轉(zhuǎn)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