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陽再次被喚醒時,理智已然回歸,但無數了個殺戮的場景在他腦中不停的來回播放,無數的慘叫聲不斷回蕩,那一個個絕望的眼眸猶歷歷在目。
還有雪白的嬰兒的鮮血。
母親們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以及,反抗者死前的詛咒,
有某個年老的母親指著他,面目猙獰的喊到:“你這個殺戮機器,逆者手下的走狗!”
也有人帶著刻骨的恨意向他揮劍:“我詛咒逆者,詛咒你,不得好死!”
“我詛咒你們死后也不得安寧!”
“你們所犯下的殺孽,應當于死后得到清算!”
還有某個年輕修士眼帶悲哀的望著他:“不管本意如何,不管你曾經是不是也在反抗逆者,可如今,你已然被控制,你已然成了傀儡,你的雙手已然沾滿鮮血……”
是啊,不管本意如何,他的雙手已然沾滿鮮血。
他們都死在他手上。
是他殺了他們。
是他殺了這么多人。
顧驚陽的手開始了顫抖。
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尤其是穿越之后。
他奉行的理念一向都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于那些個妖族異族,他下手從不手軟。
可他殺了這么多人啊。
這么多無辜的人啊。
殘存的理智告訴顧驚陽,這里是逆者的重地,他必須控制住自己。
顧驚陽拼盡全力才勉強鎮(zhèn)定下來。
他假裝與其他失去理智的修士一樣,麻木的前行,可那些無辜的人死前的哀嚎一直籠罩在他的耳邊。
顧驚陽做不到,他做不到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他余光好似瞥見自己滿手都是血。
全都是血。
世界都好似是紅色的。
血一樣的紅。
無數的殺殺殺回蕩在耳邊。
顧驚陽麻木的前行著,他混在一眾修士間,走啊走,體內的晶管時刻提醒著他,他在逆者的地盤上,他必須小心。
不多時,他們便通過傳送陣法來到了此次反抗者的根據地。
當見到這群反抗者時,顧驚陽的大腦又好似被浸泡在什么粘膩的液體中,殺意又開始侵蝕他的神智。
顧驚陽神情恍惚,他要像之前一樣,被殺意控制,成為一個沒有自我的傀儡嗎?
不!
不,不,不!
讓他成為傀儡,逆者也配?!
他總有一天會把逆者一把火給燒了!
可身體已經快抗拒不了了。
殺意在咆哮,在嘶吼。
每個細胞都在喊叫著殺戮。
它們渴望著殺戮。
它們渴望著殺戮的快感。
顧驚陽的眼前逐漸被黑暗所覆蓋。
那死一般寂靜如潮水般覆了上來。
在被潮水淹沒前的最后一刻,某個絮語傳來:“顧驚陽……你想毀了逆者嗎?”
當然!
顧驚陽一直都是個很狂很瘋的人,逆者掌控了他十年,他怎能不恨,怎么能不想要毀了逆者?
于是那個聲音又出現(xiàn)了:“那么……想要毀了逆者,顧驚陽,你做好死亡的準備了嗎?你,擁有死亡的覺悟了嗎?”
死亡的覺悟……
顧驚陽遲疑了,他曾經不怕死,但現(xiàn)在,他怕了。
他要活著回到蒼靈界,他要去找安斂風報仇。
他自問對安斂風從來不薄,可安斂風為什么要推他?
他要活下去,活著去找安斂風。
所以他遲疑了。
在很多時候,哪怕是一瞬間的遲疑,都往往意味著結束。
顧驚陽遲疑了,當他遲疑的那一剎那起,就意味著他的再一次被控制。
他再次成為了傀儡。
在反抗軍的眼中,便是逆者手下的一只走狗不知為何僵了一下,而后才殺向他們。
這只走狗的修為很高,戰(zhàn)斗本能也極為厲害,如果沒有人攔著,死傷會更多,賈召一咬牙,沖了上去:“我斷后,別管我,其余人先撤,婦女和孩子優(yōu)先撤離!”
剩下的反抗軍一愣,賈召是反抗軍里的一個很小的首領,平時極無存在感。
沒有存在感,是好聽的說法,難聽的說法就是……無能。
可平時這樣無能的一個小首領,如今卻站了出來,對他們說:“我斷后,別管我,其余人先撤,婦女和孩子優(yōu)先撤離!”
有許多人的眼眶里蓄滿了淚水,怒火在他們心中熊熊燃燒,可他們太弱了,留下,也是累贅,只能趕緊撤離,最后只來得及說上一句:“保重!”
賈召有些欣慰,他揮劍上前,咬著牙,在顧驚陽的劍下苦苦支撐著。
一道又一道傷痕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按理說他應該早死了,但他眼前的這只“走狗”好似在手下留情,總是露出破綻,所以他才能撐到現(xiàn)在。
但賈召管不了那么多,這只“走狗”能手下留情,可他不能,他必須拖的夠久,這樣才能讓其他反抗軍有一線生機。
他如今是反抗軍的小首領,他要擔待起首領的責任!
當顧驚陽一劍砍向他的脖頸時,反抗軍的人馬已經撤出了不少,于是賈召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他終于不是那么沒用了。
他呢,原本就是安樂政策下的一個小修士,自私自利,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對生活和未來也沒什么期待,就那么渾渾噩噩的活著。
當然,在安樂政策下的修士,大多不是天才就是庸才。
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死亡。
而庸才總是比較多的,很多修士都活的渾渾噩噩,麻木不仁。
賈召覺得他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有那么一點點的自知之明。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平庸與無能。
賈召的天資雖然普通,可到底也是修士,所以日子過的雖說渾渾噩噩,卻也還湊合,他之前也聽說反抗軍,但他一直覺得反抗軍跟他啥關系都沒有。
直到他真正了解了反抗軍的理念。
他才明白,安樂政策是錯誤的,他們不該那么麻木的活著。
可他是個平庸的人,哪怕明白了,也還是那么平庸。
于是他加入反抗軍后照舊沒什么作為,無功無錯的干了好幾年,成了小首領。
不過即使是很小的小首領,賈召仍然很開心,雖然他覺得自己還是那么沒用。
可現(xiàn)在,賈召看著顧驚陽砍向他脖頸的利劍,他釋然的笑了——反抗軍撤了,他為反抗軍爭取到了時間,他感覺自己終于不是那么沒用了。
他安詳的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