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意沒再勸阻,因為他知道,江小魚怒意滔天時反而越是平靜,仿佛暴雨前的寧靜。
許夫子深知這位弟子看似柔弱,實則性格剛烈,一旦認定某事,勢必堅持到底。
于是,一件由校舍引發(fā)的危機,在升級為術科和普通學子之爭后,又演變成江小魚和侯先虎間的私斗。
說我是廢物沒什么,但不能羞辱我爹娘兄長。
既然你如此囂張,老子就跟你打個賭,最多半年,我一定把你打得你爹媽都……
“哎,勒意,你要干嗎?”
江小魚還在心頭合計,勒意卻一步跨出,拍著胸脯道:“我跟你打!”
小魚兒從未習武,怎么可能是侯先虎的對手?
江小魚忍不住揉搓眉心,這兄弟也太虎了,約架約架,不是可以約的么?
侯先虎神情一凜,“勒大少爺,拳腳無眼……”
“你不敢打死我,我也不會打死你!”
侯家有錢,但勒家不僅有錢,還有勢,勒意放話,算是定下了調(diào)子。
既然無關生死,那就各憑本事。
二人都是長房嫡子,又同時被家族寄予厚望,自小就在各種藥汁中浸泡打熬,又請了無數(shù)名師教導,自然實力非凡。
一時間廣場上拳影幢幢,呼喝連連,聲勢駭人。
那些圍觀的武術教習見了,也不住面面相覷,心道,這二位好俊的身手。
江小魚拼死拼活撿回一條小命,如今只想當個混吃等死的紈绔,對修行習武這些勞心勞力的事一概排斥。
可這場爭斗是由他而起,由不得他冷眼旁觀,一來二去,還真叫他看出些意思。
只見勒意拳出如風,如猛虎下山,氣勢驚人;反觀侯先虎,卻是身形靈動,拳法輕盈迅捷。
江小魚開始還只是用手比劃,到后來沉浸其中,竟然一招一式學了起來。
許夫子眉頭微蹙,小魚這孩子自小聰慧,若不是身體孱弱,定是個讀書種子,今日怎么如此癲狂?
在場眾人也一致認定,這家伙不僅身子弱,只怕腦子也不好使。
江小魚手忙腳亂、如癡如醉,渾不知丹田處有一顆幾乎已凝成實質(zhì)的金色球體,因他的氣血激發(fā)而逐漸覺醒,散發(fā)出暖紅色光芒。
光芒如波蕩漾,不停沖刷他的筋脈骨骼,攻城略地,不斷擴充他的氣府竅穴。
就在此時,場間情勢陡變,一直氣勢占優(yōu)的勒意在換氣一瞬,被侯先虎擊中左肩,踉蹌后退。
對方拳風也由輕盈靈動變成狂風疾雨,比勒意先前的氣勢尤甚幾分。
眾人先后驚呼出聲,剛趕來的學宮武術總教習姜偃達見了,也不禁微微搖頭。
這就是武修的癥結所在,武夫出拳,只看一口真氣長短,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時最為兇險。
侯先虎看似示弱,其實一直在等,勒意拳法兇猛無儔,卻最耗真氣,果不其然,讓他等來了機會。
侯家有錢,可在江陵只能算二流家族,對侯先虎這種恃才傲物的天才來說,簡直就是恥辱。
他要習武,要修行,要站在世界之巔,也要把侯家?guī)蠋p峰,把江陵城的七大家族踩在腳下。
一拳砸中對方肩頭,侯先虎一聲虎吼,一氣之下再出三十三拳。
廣場上飛沙走石,吹得人臉皮生疼,無法呼吸……
姜偃達忍不住低聲贊嘆,“此子不出半年,可過三境,不愧是少年天才!”
侯先虎氣勢如虹,得勢不饒人,勒意左支右絀,狼狽不堪,連挨兩拳后竟被打倒在地。
侯先虎一腿掃來,一塊突出的青石登時碎裂,眼見躲閃不及,勒意忽然福靈心至,躺在地上連出數(shù)腿。
這是勒家一位供奉教的地堂腿法,可在倒地后使用,最能出其不意。
侯先虎本想一鼓而下,卻不料對方出此怪招,頓時氣息凝滯,攻勢受阻。
而勒意一招反轉(zhuǎn),便如狂風掃葉,水銀瀉地,將平生所學盡數(shù)施展。
他心中只有一念,就是絕不讓小魚兒上場。
勒意本就體格強悍,再加上全力施為,威勢更甚,侯先虎步步后退,頹勢已現(xiàn)。
姜偃達見場間情勢瞬間反轉(zhuǎn),忍不住苦笑搖頭,“勒家果然不講道理!”
片刻功夫,侯先虎就被勒意逼在角落,身后再無退路。
勒意一拳揮出,趁對方磕架之際,腳步微弓,肩背一斜,大吼一聲,整個人如重錘般砸向?qū)Ψ健?p> 姜偃達眼中精光一閃,這一記背靠名曰“伏龍象”,是武學宗門三山宗的看家絕學,若練到至高境界,開山裂石等閑事。
侯先虎眼見對方聲勢驚人,眼中戾芒一閃,并指成劍,在身前一劃,勒意龐大的身軀瞬間轉(zhuǎn)向,“轟隆”一聲撞上他身后一座矮墻。
巨響過后,矮墻坍塌,勒意撲倒在地,侯先虎卻從煙塵中緩步走出……
術科弟子頓時歡聲雷頓,那些學姐學妹更是眼中放光,天才少年果然實至名歸。
侯先虎走到江小魚身前,冷聲道:“搬出校舍!”
“他作弊?!?p> 勒意一瘸一拐走了回來,“侯先虎,說好不用術法,你竟用引氣訣暗算,還要臉么?”
引氣訣是修士必學的入門術法,低階修士可用來感覺天地元氣的運轉(zhuǎn)規(guī)律,一入真元境便可隔空移物。
侯先虎冷笑出聲,“技不如人就惡語中傷,你說我用引氣訣,可有人證?”
當時二人貼身纏斗,又有矮墻遮擋,哪有人能看得清楚?
司徒令明微笑走近,“江小魚,你還有何話可說?”
勒意正要上前,卻被江小魚拽住,“算了,狗咬人一口,難道還要咬回去,一個背信之人能有什么作為?”
侯先虎心頭郁結,眼見二人要走,冷聲道:“果然是個廢物,如今又多了一個!”
“你不要欺人太甚。”
江小魚一瞬不瞬盯著對方,神情陰冷。
“哈哈,大家瞧瞧,江陵城人盡皆知的廢物發(fā)怒了!”
侯先虎近前一步,瞪著江小魚一字一句道:“有本事動手啊,不敢吧,怕我打死你?
廢物就是廢物,現(xiàn)在是,以后是,永遠都是!”
侯先虎使術法贏了勒意,本就心中有愧,急需一場大勝來證明自己,哪怕是江小魚這樣的廢物,他也不吝出手。
有人開始離場,毫無懸念,侯先虎術武雙修,在天才輩出的荊州學宮也能排進前十。
而江小魚全靠丹藥維持才活到現(xiàn)在,能不能成年都兩說,怎么敢答應?
就在大家意興闌珊,轉(zhuǎn)身離去的一刻,江小魚卻微微點頭。
“啥,你瘋了?”
不光勒意被嚇了一跳,在場眾人也個個瞠目結舌,一個有今朝沒明日蹣跚掙命的家伙,要和一個術武雙修的少年天才約斗,這家伙是嫌命長嗎?
“小魚,跟我回去,校舍無所謂,我只是氣不過而已,有你這樣的弟子替我出氣,很好!”
許夫子擋在江小魚身前。
江小魚望向二人,然后擺手,“打狗而已,去去就回!”
說完他掏出幾塊牛肉干塞進嘴里,笑著向眾人解釋,“補充體力?!?p> 吃完后他又上躥下跳,揮拳踢腿,依舊不忘解釋,“熱身!”
做完這些,他才朝侯先虎抱拳施禮,然后徐徐打出一拳,正是勒意的起手式。
侯先虎冷笑一聲側身躲過,這家伙出拳未見氣息波動,分明連武夫都不是,此來與送死何異?
只是看他如此沉穩(wěn),想來必有后手,且看他如何動作。
江小魚一拳打在空出,緊接著又是一拳,侯先虎再次側身,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舉動。
那些剛剛回轉(zhuǎn)的學子,登時又起了離開的心思,這家伙還嫌不夠丟人嗎?
可就在二人身形交錯的一瞬,江小魚右腳前弓,肩背一斜,整個身子瞬間騰空,仿佛重錘般狠狠砸向侯先虎,正是勒意那一記“伏龍象”。
他雙腳所踏之處,登時煙塵四起,身形之快也超乎尋常,眾人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江小魚就化做一道殘影砸向?qū)Ψ健?p> 方才勒意雖然落敗,可那一記背靠卻委實叫人過目難忘,實在是聲勢太過駭人。
可這瘦骨伶仃的江小魚施展起來,威勢不減反增,似乎比勒意那一記還要雄渾幾分。
眾人盡皆變色,心道,這一記若撞在實處,怕就不止一堵矮墻了吧?
侯先虎心知對方必有后手,卻沒料到江小魚竟能把“伏龍象”施展到如此地步,簡直匪夷所思,慌忙間急提一口真氣,身形暴退。
可江小魚卻如離弦之箭直奔而來,速度之快叫人咋舌。
侯先虎嚇得心頭一顫,忙不迭又使出引氣訣,想要故技重施。
奈何對方速度奇快,竟比勒意還要快了數(shù)倍不止,他掐訣未果,對方就如蠻牛般撞了過來。
生死關頭,調(diào)動元氣已然不及,侯先虎匆忙在胸口一拍……
他被家族寄予厚望,自然不會少了保命的法寶,胸口藏著一張高階符箓名曰“金光”,是高價從天心宗購得,關鍵時刻能扛三境武夫全力一擊。
“金光”靈符矞矞皇皇,擋在二人之間,仿佛高階寶甲,隔絕一切。
侯先虎不僅聰慧,更懂得變通,生死一線,還管什么臉面信譽?
今日事了,回頭一并找回就是。
可此念只維系一瞬,江小魚就穿過金光,狠狠砸向他的胸口。
“咔嚓”一聲悶響,侯先虎慘叫一聲,倒飛而出。
全場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眾人面面相覷,有的下意識揉眼,這是沒睡醒么,有的抬頭望天,大日懸空??!
“不可能!”
一聲慘叫劃破寂靜,侯先虎躺在地上大叫道:“你就是個廢物,如何能破我的‘金光’?”
江小魚微笑走近,“說我沒問題,因為我本來就是,可你不該說我的家人,還有我兄弟。”
“你……你使詐,你定是吃了提升功法的藥丸,不然,你一個廢物如何能贏我?”
江小魚上去就是一腳,沒等對方爬起,就把他踩在腳下,“要點臉好不好,偷襲勒意就不說了,你一個術武雙修的少年天才,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竟用符箓保命,還好意思說我?”
侯先虎此時灰頭土臉,胸前血跡斑斑,簡直慘到極點,偏偏還被一個他眼中的廢物踩在腳下,不由得血灌瞳仁,張口罵道:“廢物……”
江小魚抬手就是一記耳光,響聲清亮,“老子是人盡皆知的廢物,你是萬人敬仰的天才。
現(xiàn)在,敗在我這個廢物手里,感覺如何?”
勒意一瘸一拐走了過來,隨手補刀,“那不是連廢物都不如?”
遠遠觀戰(zhàn)的青衫少年破天荒咧嘴笑笑,“說得沒錯,果然是廢物?!?p> 眉目如畫的紅衣少女,望著在場中四處作揖,惡行惡相的江小魚,眉頭微蹙,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