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州衙
此刻瓜州州衙內(nèi)氣氛異常沉重
坐在首位的是一名銀發(fā)老者
雖然歲月在老者臉上雕刻了無數(shù)的痕跡，但常年累月的沙場征戰(zhàn)還是讓沉默不語的老者顯得殺意沸騰
這位就是曾經(jīng)隨著太保公張議潮光復河西的瓜州刺史閆英達
大堂內(nèi)雖然還有數(shù)人但卻無一人發(fā)聲
這時一位身材魁梧身著鎖子甲的中年漢子快步走入大堂之中打破凝滯的氛圍
閆英達看到漢子那一刻沉默的眼中頓時閃爍著迫切的光芒
“馮納侖略，城外是什么情況”
“稟使君，我親自帶人從沒有回鶻人的北門出城，繞到了城南回鶻人的聚集地，以我目測這群回鶻人的人數(shù)不會低于萬人，但其中有不少婦孺，而且我在一旁觀察不少回鶻騎兵身上的鎧甲殘破不堪，士氣也較為低落，所以我覺得這群回鶻人應該就是在甘州被龍家、吐蕃、吐谷渾打殘的那支回鶻人”
馮納侖略說完就走到屋內(nèi)一旁的水缸處拿起葫蘆瓢舀了一瓢剛打上來的冰涼的井水灌了下去
閆英達聽完報告沒有說話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時一旁一位儒生模樣打扮的人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使君，依我看這群回鶻人就是伙殘兵敗將不足為懼，如今瓜州疲敝不堪，人口戶數(shù)不足天寶年間的一半，光是瓜州就有不下萬畝的無人耕種的田地，如果這伙回鶻人能收為己用，對于瓜州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使君，我覺得王司功所言不無道理，但我認為還是要謹慎行事，不如我們讓那梅錄親自帶著降表進城獻降，并且只能帶不超過三十名護衛(wèi)！如果梅錄愿意進城那就是真的有誠意，如果不愿意那我們就閉城備戰(zhàn)”
“善，使君，我覺得王司功、宋司法所言有理，我在補充一點，讓梅錄進城獻表的同時，我們也可以派一騎信使去沙州向仆射匯報，待仆射帶領(lǐng)沙州大軍疾馳而來只需一日便可到達，屆時攜我歸義軍軍威，可當場肢解這伙回鶻人，然后將這貨回鶻人散置于沙瓜二州十九鄉(xiāng)之中，讓他們耕種那些無主的荒地來壯大我歸義軍的實力！”
....
王康的話打開了眾人的話匣子
頃刻間原本沉寂的大堂變得熱鬧起來
所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諫言聽得閆英達頭疼
這一刻年邁的閆英達也不得不感嘆時間的流逝
“老了，沒想到我閆英達也有遇事不能斷的時候，看來我應該沒幾年就要去陰曹地府追隨太保公了吧！”
正當閆英達揉著太陽穴思考要不要接受降表之時
堂外一聲怒吼打斷了堂內(nèi)眾人一片贊成納降的復議聲
“不可！”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只見張延禮此刻正拉著月光奴走入大堂之中
“延禮？！”
“使君，我來了”
大堂內(nèi)眾人見來人是張延禮雖然有些被小輩打斷的不快但也都躬身向張延禮行禮
“二小郎君！”
張延禮坦然接受了眾人的行禮之后，也恭敬的躬身回禮
“諸位使君都是自家人不需這般客氣，剛剛貿(mào)然打斷諸位議事，還請諸位原諒小侄魯莽”
王康見張延禮要回禮立刻上前托住張延禮的手
“二小郎君切莫折煞我等，大堂議事自當暢所欲言何來魯莽之說，且自古尊卑有序，莫敢廢焉”
“好了，都什么時候，別給我來這套中原的繁文縟節(jié)了！老子最煩這套！”
閆英達粗魯?shù)拇驍嗔硕酥g的客套一把將張延禮拽到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延禮，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是不是說了聲不可？”
“是的”
“你為何說不可？”
“剛剛延禮在堂外也聽到了諸位叔叔伯伯之間討論是否接受這伙回鶻殘兵的降表”
“此事而言我認為萬萬不可接受這伙回鶻人的降表”
“就算這伙回鶻人是真心歸降也不行！”
閆英達聽了張延禮的話頓時來了興趣
“哦？你倒是說說為何不行！”
“其一，剛剛馮納參軍親自出城探查回鶻大概是萬人規(guī)模，我覺得應該不止這伙回鶻人至少應該在兩萬，甚至在三萬之數(shù)”
“二小郎君，你一直居于城中，如何能知城外有多少回鶻人？”
張延禮話音剛落宋哲便立刻出聲質(zhì)疑
對于宋哲的質(zhì)疑張延禮倒是毫不意外
記憶中宋家就一直對父親張淮深做這節(jié)度使頗有微詞
他們一直覺得只有太保公的直系血脈才能扛起歸義軍的大旗而不是張淮深這個侄子
“宋司法說的沒錯，我確實久居于城中確實無法知道城外回鶻人的實際人數(shù)，但我的猜測也并不是毫無依據(jù)的”
“這伙回鶻人從北方遷徙來到河西之地時，阿爺就已經(jīng)留意到這伙人，特意派出密探進行探查，確信這名為梅錄的回鶻人是彰信可汗之子”
“既然是彰信可汗之子，那自然追隨者眾，所以我相信梅錄手下在來到甘州之時至少有不下五萬之眾，如果沒有這樣規(guī)模的回鶻人，如何敢去爭龍家人盤踞甘州，最終還逼得龍家人要拉上溫末人才把這群回鶻給擊退”
宋哲聽了張延禮的解釋立刻予以反駁
“就算當時有五萬之眾，在甘州大敗之后自然就剩些殘兵敗將，不足萬人不足為奇！”
“錯，如若回鶻人是在甘州大敗，以龍家人那恃強凌弱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放過這群回鶻人，如今河西之地最珍貴的就是人，有人就有糧！我們尚且眼饞城外這伙回鶻殘兵，那在甘州之戰(zhàn)死傷慘重的龍家人如何會讓這群手下敗將穿越數(shù)百里從甘州來到瓜州！”
“所以我堅信這伙回鶻人，絕對不是大敗逃竄，而是梅錄見龍家溫末人勢大，自知拿不下甘州而被迫主動離開！如果是主動離開又能帶著婦孺在龍家溫末人大軍的追殺下逃到瓜州，我認為這伙回鶻人至少還保持在兩萬至三萬的規(guī)模！”
在場眾人聽完張延禮的分析出奇的沒有反駁都安靜的思考起來
張延禮看著眾人沉思的表情心里也松了口氣
這套說辭是張延禮剛剛在路上結(jié)合隨筆內(nèi)容以及前身對河西局勢的記憶編造的理由
畢竟沒個理由難道和他們講我有本隨筆記錄我們?nèi)紩溃?p> 說出來恐怕沒把我揍一頓就是看在家父張淮深的份上了
“其二呢？”
這時王康出口問道
“其二，就是如剛剛馮納侖略參軍所言，他親自出城探查，卻能輕易的深入這伙回鶻人的腹地看到滿是婦孺的殘破景象，這難道不奇怪嗎？如果他們真的想降，那必然會流露出強大的一面給我們看，這樣至少可以賣個好價錢?！?p> “可他們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主動展示自己弱小的一面，難道他們還會認為我們歸義軍有盛唐之風講究大國風范一定會收留他們？不，他們是回鶻人，是剛剛經(jīng)歷過黠戛斯人滅國，龍家人和溫末人追殺的回鶻人，他們絕對不會犯這般愚蠢的錯誤！”
“這也就得出一個結(jié)論，他們給我們看這一面就是為了告訴我們他們是一群沒什么威脅的殘兵，這樣他們在進城獻降表才有說服力”
“這樣做對他們有什么好處呢？”
“他們的目標一直都是瓜州啊！”
“瓜州？！”
張延禮的話觸及在場所有人的底線
“啪”
閆英達雖然老邁但也是經(jīng)歷過風雨的老人，被張延禮的話點醒立刻就醒悟了！
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原本混沌的眼神中陡然釋放出一絲殺氣
“這群狗畜生！若是我等輕信他們是一伙殘兵，那無外乎兩個可能，一個就是我們眼饞他們立刻派兵出城襲取，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在野外輕而易舉的消滅我們，然后拿下瓜州，二個就是如果我們接受他的降表，并讓他進城獻表，他就可以假意歸順然后擇機里應外合拿下瓜州！”
“擇機？我知道了！是回鶻商人！”
聽完閆英達的話王康也站起身厲聲說道
“前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有不少回鶻人假冒粟特人來瓜州行商，當時只是以為他們是怕自己回鶻商人身份暴露被我們趕出瓜州，所以倒也不以為意”
“如今聽完郎君與刺史使君的話我才驚覺，這群裝作粟特人的回鶻人目的應該就是和城外的回鶻人里應外合，好襲取瓜州！”
王康和閆英達二人的分析瞬間就把張延禮接下來要講的不知道怎么講的都說完了
“不愧是在河西能混下去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一點就通！”
“果然真實歷史人物可沒有小說里看的那般低智！”
這一刻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憤怒與后怕之中
其中特別是那出城探查的馮納侖略氣的直接把水瓢給掰成兩半
“這幫回鶻畜生！當真可惡！我當時就覺得覺得那里有些奇怪！一時半會說不上來！聽著郎君和刺史的話，我才反應過來！我定要手撕了他們！”
“郎君不愧是仆射之子，是郎君救了瓜州！請受我一拜！”
這時大堂眾人紛紛朝著張延禮行禮，就連一開始看張延禮不爽的宋哲也默默起身對著張延禮行禮
張延禮對他們的大禮倒是坦然接受
畢竟如果沒有他在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會在今晚死于非命
“不行！使君，郎君！讓我去把那群裝作粟特人的回鶻細作給拿下，我要這幫畜生剁了喂狗！”
“不可！”
張延禮出聲制止了暴怒的馮納侖略
“郎君？”
“狗是人類忠實的伙伴不要侮辱狗”
“？？？”
張延禮突發(fā)奇想的爛梗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怎么接
看著他們疑惑而又凝重的表情張延禮也有些尷尬
“咳，我的意思是...”
“我懂了！”
張延禮話還沒說完，一旁的王康就興奮的站起身對著張延禮又行一禮
“你懂啥？？？”
這一次輪到張延禮懵了！
王康卻沒察覺對著閆英達及張延禮侃侃而談起來
“使君，我明白郎君的意思了”
“與其讓擒拿這貨回鶻商人，讓他們自知計謀失敗，決定鋌而走險強攻瓜州！”
“不如我們依然派使者向梅錄表達我們愿意接納他們的降表，讓他帶少量護衛(wèi)進城獻表，同時我們暗中派人監(jiān)視那群回鶻商人！以及派信使前往沙州向仆射匯報此事，讓仆射盡快帶領(lǐng)大軍前來瓜州！”
“待梅錄進城之后我們可以與他虛與委蛇盡可能的拖延時間，待這伙回鶻商人行動之時便立刻拿下！然后以此為借口擒拿梅錄，城外回鶻人群龍無首自然亂成一團，就算城外的回鶻人狗急跳墻強攻瓜州，我等只要閉城堅守，左右不過一日沙州大軍即可到達瓜州，屆時我等里應外合，便可一舉拿下這伙回鶻人！”
“郎君，我說的對嗎？”
“對個錘子？！你這計謀和我說的爛梗有半毛錢關(guān)系嗎？”
張延禮此刻大腦還有些懵，他是在沒想到，自己只是隨口一個爛梗，這王康竟然可以腦補出一條完整的計策，而且這計策聽起來還不賴！
事已至此張延禮只得硬著頭皮裝下去
只見他拿起桌旁的茶杯抿了一口緩緩點頭
“王司功果然大才，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聽到張延禮的肯定，在場所有人頓時恍然大悟用佩服的眼神看著張延禮
“妙計！”
“郎君妙計！”
.....
初一的雜貨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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