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的情形真真嚇出我一身冷汗。
原來是和我同期搬進來的那個男人,他蹦下懸崖后并沒有如預期那樣彈起,而是像墜落的風箏一樣一直跌進山谷。
他身體反復撞擊在峭壁上,被銳利的石頭棱角撕裂。
他的尖叫伴隨著碎石滾落的聲音在山間回蕩,聽不出是哭還是笑。
幾次碰撞和翻滾后,那具血肉模糊的殘軀才終于在山腰的一塊大石頭上停住。
我嚇軟了腿:“這......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大極樂”社區(qū)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意外啊,“大電腦”和所有人都聲稱這里的一切都是萬無一失的,可現(xiàn)在居然出了人命!
而我,差點就學著這些人追求刺激,也跟著跳下去。
真是好險,我沒打算要冒險的!
半晌,才驚魂未定地想起要叫大家一起下去看看。
我掙扎著抬起頭,大家的表情卻讓我更加感覺恐怖。
他們?nèi)枷衲九己蜋C器人一樣,依舊保持著平常那種一成不變的笑臉。齊刷刷向下盯著那具尸體,和尸體一樣紋絲不動。
我慌忙伸手去解綁在腳上的繩索,我要馬上離開這里,“大極樂”的神話是謊言嗎?這里到底有什么不對勁?
來不及細想,我拔腿就跑。不小心被腳下的繩索絆了一跤,重重磕在崖邊的護欄上,下意識伸手撐扶,又狠狠扭傷了手。
這些我都顧不得了,剛才發(fā)生的一切讓我毛骨悚然,我跌跌撞撞逃回了家。
一晚上我都渾身酸痛。
說起來這還是我來“大極樂”后第一次感覺不適,我猜可能是有些輕微骨裂。
可我沒有吃止痛藥或者接受社區(qū)醫(yī)院的治療,因為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不是這些小傷痛。
不過我想自己還是該去搞明白昨天的事情,究竟是怎么進行善后。
雖然昨天大家現(xiàn)場的反應(yīng)都很奇怪,但現(xiàn)在只能去大家那里打聽。
也許,昨天他們也只是嚇壞了而已。
我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心不在焉地往社區(qū)中心走去。
一個擦肩而過的人讓我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看到的正是和我同期入社區(qū)的那個男人,昨天在我面前摔得粉碎的男人,此刻正若無其事,健步如飛。
這怎么可能?!
我追上前去:“你,你沒事吧,兄弟。昨天......你還好吧?”
他和第一天的反應(yīng)一樣,沒有回答我,只是癡癡地笑。
此時,這笑只讓我覺得陰森。
“你,你確定沒事吧?”我試探著去握他的手,其實是想確定眼前的究竟是不是一具肉體。
我是說,我想知道他還是不是和我一樣的人類,還是被改造成了AI什么的。
當觸碰到他柔軟而富有彈性和溫度的血肉時,我放心了一些,但又嚇得瞬間縮回手。
“你不是明明已經(jīng)?”
他始終在笑,我渾身發(fā)毛。
“怎么了?你的臉色不好看?!贝丝?,幾個晨練的社員走到我們身邊。
我仿佛遇到了救星,一把抓住他們:“昨天我去崖邊,看到他明明,明明……”
“什么?放松,兄弟,慢慢說”
我緊張到結(jié)巴:“我親眼看到他掉下去了,從很高的地方掉下去,怎么可能?”
大家相視而笑:“原來你是說這個呀”,還沒等到他們解釋,那個男人突然瘋了一樣朝我身后的樓上奔去。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回頭看。
“這里可是“大極樂”,沒有什么傷痛是不能痊愈的。”他們的表情就好像很稀松平常。
話說回來,我這才想起自己昨天腿上的磕傷,手臂的扭傷已經(jīng)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恢復速度驚人。
可,他那已經(jīng)不只是受傷的問題了吧?!
我張嘴正要給他們細說,身后又傳來“砰”的一聲。
和我同期那哥們兒居然又從后面的那棟樓上跳了下來,這樣的高度倒沒有讓他粉身碎骨。
可從他扭曲的四肢,和塌陷的頭骨來看,這次亦是致命的。
這家伙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讓我的嘴巴許久也沒能再合上:
就像是有無形的線索,他墜樓后破敗的身體突然間一點點被提起。碎掉的血肉重新融合,豐滿;折斷的骨頭咔咔作響,又自己擰合在一起。
未多時,他已經(jīng)再次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
對我來說,此刻他的微笑近乎駭人。
原來這才是“大極樂”的“安全措施”。
我再仰頭看籠罩在社區(qū)上方的巨型泡泡,此刻它的光澤變得有些波譎云詭。
我到底沒有再去嘗試那些形同再造的極限運動。
即使,我也能和那個男人一樣,就算摔成肉餅也能一夜恢復如初。
倒是習慣了常常在路上看到受了重傷還若無其事的人。
有時他們拖著折斷的腳;有時他們的腦袋會沖著自己屁股;有時他們摔著自己脫臼的胳膊興奮地追逐……
我知道這很不可思議,可我已經(jīng)習慣了,況且,這就是“大極樂”。
這里沒有任何痛苦和煩惱,他們只是借助社區(qū)的力量剔除了自己的痛覺。
好幾次,我還不得不禮貌提醒他們把拖在地上的腸子收拾起來。
“謝謝您,您可真熱心”他們也禮貌答謝。
我已經(jīng)忘記社區(qū)外的生活是什么感覺了。
記得生病時,我會背著護士偷偷吃柿餅,我的病是不能吃柿餅的。那味道可真甜吶。
還有我那個有慢性咽炎的討厭鄰居,一刷牙就發(fā)出干嘔的聲音。不過我倒喜歡偶爾和他斗斗嘴。
而在這里,我沒有疾病,沒有煩心事,也沒有感覺。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這樣的日子確實讓我感到無趣極了。
好在,今天我約了個姑娘。
是前兩天晚上,在湖邊散步時認識的。當然很美,非常大方有禮。
雖然這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很大方有禮,但她的談吐格外不凡,有種在“大極樂”不多見的鮮活。
鮮活?真奇怪,我怎么會用到這個字眼。
總之,自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我就心心念念不忘,時刻都想再見到她。
于是昨天我鼓起勇氣約她一起走走,沒想到她一口就答應(yīng)了。
也許她對我也有好感。
無論如何,她都打破了我眼下生活的沉沉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