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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萬吏

第八章 虎落平陽

大明萬吏 鶴踏高枝折 2823 2019-12-06 13:19:58

  獲悉這一點后,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占過女性一點便宜的佟正釗頓時更加不自在了起來,

  “二叔,這樣不好罷?”

  佟正釗局促道,

  “這戚家軍的兵也是個個有名有姓的英雄,雖然戚繼光現(xiàn)在已被罷職回鄉(xiāng),但皇帝并未廢了戚氏的恩蔭?!?p>  “他的長子戚祚國襲任登州衛(wèi)指揮僉事,而戚家軍所在的薊鎮(zhèn),除了薊鎮(zhèn)總兵之外,還有薊遼總督節(jié)制三撫四鎮(zhèn)、兼理糧餉。”

  “萬一這姑娘的父親或兄弟從前在戚家軍時立過大功,或者和薊鎮(zhèn)的軍官有甚么交情,二叔這大過年的為了一點小事就把人羈押在牢里,豈非落人口實?”

  “要是這姑娘或者她兄弟回頭一告狀,上頭追究下來,吃虧的不還是二叔么?”

  佟秉清胸有成竹地笑道,

  “二侄兒,這你放心,二叔在這兒跟你保證,這姑娘或她兄弟絕對不會和上邊兒告狀?!?p>  “就算告了狀,上面無論是戚家軍還是薊遼總督,都不會單單為了他們兄妹來追究咱們長安縣縣衙的責任?!?p>  佟正則附和著笑道,

  “就是,爹和二叔心里有數(shù)著呢,二哥你就放心罷。”

  佟正釗奇道,

  “那二叔怎么能這么篤定呢?”

  佟秉元磕著花生道,

  “別的我不知道,反正那戚祚國肯定不會再管戚家軍的事兒。”

  “這‘登州衛(wèi)指揮僉事’聽著威風,其實大約就是個祖?zhèn)鞯奶摼?,就這么個虛爵,還是當年戚繼光他祖宗任太祖爺親兵多年,隨傅友德遠征云南時陣亡換來的?!?p>  “這個恩蔭從太祖爺開始傳到現(xiàn)在,只要沒有切實的證據(jù)能證明戚繼光確實意圖謀反,皇帝是不會輕易廢了這項他祖宗賜給戚氏的頭銜的?!?p>  “可是這世上之事,怕就怕這‘捕風捉影’四個字,聽說張居正死后被抄家時,抄出大量與戚繼光來往的書信?!?p>  “其中有一封,是戚繼光建議張居正回鄉(xiāng)丁憂時,召回徐階處理內閣事務,以此保障張居正內閣首輔的地位,這邊將政涉內閣,自然非同小可?!?p>  “僅這一樣,便令那抄家的部堂在勘訊張居正諸子時,特特提及其父與戚繼光交往過密、形似反狀一事。”

  “可見皇帝心存疑慮,已非一日兩日,卻偏偏選在張居正死后再命人偵查此事,想來是早有褫奪薊鎮(zhèn)兵權之意,壓根兒就沒有給張居正一黨辯駁的機會。”

  “甭說這個戚祚國今年只有十九歲,就算他戰(zhàn)功累累不輸戚繼光當年,皇帝也根本不可能再讓戚氏子弟重掌戚家軍兵權?!?p>  “換句話說,戚家現(xiàn)在靠的不是戚繼光的功勞,而是太祖爺當年賞的面子,這么簡單的道理,明眼人一瞧便知,更何況那襲爵的戚祚國呢?”

  “所以啊,爹能在這兒拍著胸脯跟你說,就算這姑娘家真立過甚么大功,她就是現(xiàn)在有能耐去登州上訪、去順天府喊冤,那皇帝和戚祚國也絕不會多看她一眼?!?p>  佟正則笑道,

  “何止不會多看她一眼啊,聽爹這意思,那戚祚國為了保得自家恩蔭,說不定還要反過來親自送他們兄妹倆回長安縣聽候處置呢?!?p>  佟秉清眉頭一挑,彎起眼來笑道,

  “三侄兒這話是正理?!?p>  佟正釗卻仍皺著眉頭,

  “那……”

  “薊遼總督王一鶚雖是徐階的門生,但他今年剛升了兵部右侍郎,九月又加了太子少保銜?!?p>  佟秉清自信滿滿地笑道,

  “聽說他正在薊遼整頓防務,仕途大好,如何會為了這一對兄妹去觸那戚家軍的霉頭?”

  “徐階的兒子徐璠雖曾任太常寺卿,但隆慶二年徐階致仕時,便令徐璠即刻隨父還鄉(xiāng),徐階退得這般巧妙,他的門生又豈能不懂審時度勢的道理?”

  “須知他的前任張佳胤,就是為一個‘直諫忤上’的禮部員外郎盧洪春仗義執(zhí)言,而被迫辭官的。”

  “皇帝現(xiàn)在心火可旺著呢,那戚家軍就是一盆燒手的熱炭,除了李成梁父子那般能從熱炭里的扒拉出銀子的狠人,其余那等忠正清流,恐怕誰也不敢無端把這一盆熱炭扣懷里罷?”

  佟正釗默然不語,論起對朝中動態(tài)與各色人等的了解,自己這個現(xiàn)代人確實比不過專精此道的佟氏兄弟。

  佟正則咂巴著嘴道,

  “戚家軍很有錢嗎?那二哥今天要相親的這個姑娘也應該攢了很多嫁妝罷?”

  佟秉清笑著回道,

  “主要是南兵有錢,戚繼光從前寫過一句詩,‘南浙顯威,赫赫功歸蓬萊將;東瀛喪膽,巍巍勝屬義烏兵’,戚家軍能屢戰(zhàn)屢勝,靠的就是從南方征來的浙江義烏兵?!?p>  “聽說薊鎮(zhèn)的南兵月餉一兩二錢,是北兵的兩倍還要多,且還不需要像咱們北邊的衛(wèi)所士兵承擔大量勞役?!?p>  “我瞧她兄弟生得文文氣氣,還會說兩句南方方言,就知道這兄妹倆手里一定有不少現(xiàn)銀?!?p>  佟秉元嚼著花生道,

  “不過南兵餉銀多,也是因為太祖爺定下的祖制,誰教咱們北方人開國就是軍戶,守了九邊那么多年,反還不如后來才招募過來的南方人?!?p>  佟正釗心下明了,明朝前期軍制以衛(wèi)所軍戶為主,后期才逐漸更改為募兵制度,如今前后兩種軍制并行,才形成佟氏兄弟口中的南北兵待遇雙軌制現(xiàn)象。

  “既然南兵在薊鎮(zhèn)活得滋潤,那為何這兄妹倆還要來咱們這兒投奔遠房親戚呢?”

  佟正釗疑惑道,

  “浙江不是比咱們西安富裕嗎?雖然他們老子娘不在了,但原來家鄉(xiāng)總該有一些親族好友罷?”

  佟秉元“嗐”了一聲,道,

  “義烏那地方本來就不大富裕,何況戚繼光當年從義烏招募的都是些礦工,你想罷,生在浙江還能被招去薊鎮(zhèn)當兵的,能有幾個是手里有田地的?”

  佟正釗問道,

  “可隆慶三年時,海瑞不是就任應天巡撫,主張讓當?shù)氐目N紳豪強退田嗎?義烏隸屬浙江,理應在海瑞當年所管轄的轄區(qū)之內啊。”

  佟秉清笑道,

  “就算得了退田又如何?隆慶三年得了田,捂在手里沒過兩年就遇上‘考成法’,我估計啊,他們原來家鄉(xiāng)的親族自己都晃晃悠悠的吃不飽呢,哪里還能顧上他們兄妹倆?”

  “而且浙江的田搶手得很,就算他們老家的人仗義,留了幾畝薄田給她兄弟,可如今皇帝又廢了張居正的新法,原來清退到老百姓手里的田,還不眨眼就又被‘投獻’了出去?”

  “再者,‘南人戍南,北人戍北’在成化十二年后已成定制,因此如今北兵一向對南兵不滿,又喜歡與南兵爭功?!?p>  “譬如昔年武宗爺時,王守仁平定寧王之亂后,江彬為博圣寵,故意引北軍入江西,令北兵驕橫漫罵王守仁,王守仁卻只能以厚禮接迎?!?p>  “從前張居正在時,還能讓戚繼光兩相平衡、南北一體,現(xiàn)在張居正不在了,南兵在薊鎮(zhèn)處處受北兵排擠?!?p>  “原來戚繼光從一堆義烏礦工里提拔出來的將官又哪里懂得與文官相處,哪里懂得怎么在現(xiàn)在這種情形下為戚家軍爭權奪利呢?”

  佟秉清說到此處,還十分自得地揚了一下眉,

  “二侄兒,你盡管放心,這兄妹倆能在這時果斷離開戚家軍,便說明他們也是識時務的俊杰,大抵還是能同咱們有商有量的?!?p>  “至于她兄弟斗毆那事兒,也就是在軍里待的時間太久了,這猛地一出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拳頭該往哪兒擱了?!?p>  “二侄兒你聽二叔一句勸,這姑娘在咱們這兒,肯定是二侄兒你現(xiàn)在能遇上的條件最好的閨女了。”

  “你要想處,就盡量趁這時候同她多處處,要過了這村,還真不知甚么時候才能再遇上這店呢?!?p>  佟正釗滿心無奈,在他的觀念里,十八歲還是正在讀書的時候,怎么都不應該和結婚生子聯(lián)系到一塊,更不用說通過這種方式去強迫一個根本不喜歡他的姑娘同他成親了。

  只是這佟氏兄弟實在精明得厲害,佟正釗目前尚未找到出人頭地的合適辦法,自然不愿僅因成親一事就拂了他二人的好意。

  他思忖再三,忽然心念一動,假作斟酌狀地道,

  “可……這兄妹倆是來投奔秦王府里的親戚的?!?p>  佟正釗吞吞吐吐地問道,

  “萬一、萬一……這姑娘的遠房親戚正好是秦王身邊的得用之人,二叔難道就不怕驚動秦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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