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畫面突然急劇變化,恰如水中墨色暈開,當(dāng)中那人消失不見,山石樹木也悄然退去,場景似乎開始轉(zhuǎn)換。
“哎呀哎呀,不對……這時間好像太靠前了點,這得看到猴年馬月去喲~你等我快進一些哈?!?p> 柏宿真正疑惑呢,就聽光影大師貌似尷尬地嘀咕了一句,然后一揮手,鏡中影像先是混亂,爾后便漸漸固定了下來。
柏宿真剛才還因見到了不想見到的東西而心緒不寧,現(xiàn)在卻有些哭笑不得,這警世鏡究竟是個什么神器,怎么還能“快進”的?
還有這個觀影大師,貓著腰站在鏡前的樣子,略顯滑稽,怎么看怎么不靠譜。
要不是柏宿真已經(jīng)見識過他強大的神力的話,就憑他這個樣子,還真的想象不到他能那么厲害。
柏宿真見他湊近鏡面似乎在確認什么,還未及多想,新的場景已經(jīng)映入眼簾。
這副全新的景象,是在一座山崖之上。
山崖上空空蕩蕩沒有樹木蔭蔽,只有些細長枯黃的雜草兀自生長著從崖壁上垂下,或在崖頂平臺上交錯縱橫。
柏宿真本以為這場景是緊跟之前那人上山的場景之后,那樣的話,很快就會看到自己同那人初見時的景象,可他卻很快意識到似乎并非如此。
好像有哪里不一樣。
柏宿真努力分辨著,他的心臟卻已經(jīng)開始狂跳不止,答案呼之欲出,隨后,他的鼻尖就探到了一絲血腥味!
是時節(jié)不對!
初見是在草長鶯飛的二月,崖上的野草還短小嫩綠,而這畫面當(dāng)中,野草枯黃的姿態(tài),卻是深秋即將入冬時節(jié)。
不用細看柏宿真也發(fā)現(xiàn)了,這些野草,有很大一部分已經(jīng)倒伏,在地上七零八落地趴著,倒下的雜草后面,稍稍露出崖上山洞的一角。這就是他以前的洞窟。
這些野草是因什么而倒下,柏宿真也已經(jīng)看到了——那趴在草叢之中,又長又軟的,渾身批批鱗戴甲的,正在微微抽搐的軀體,正是一千年前的他自己。
“……快停下……”
柏宿真緊咬牙關(guān),嘴里嘟囔道。
沒人聽到他的請求,鏡中畫面仍舊緩緩繼續(xù),一幕幕扎進他的眼里。
柏宿真腦中嗡地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快停下!”他一聲怒吼,“停下!別放了!”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暴怒終于將觀影大師和阿善一同驚醒,他們同時驚訝地看了柏宿真一眼,沒有說話,當(dāng)阿善再轉(zhuǎn)頭去看鏡中景象時,他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
就在撲倒的草叢當(dāng)中,剛才消失的那個男人又出現(xiàn)了,仍是身著長袍,但身上的背簍卻早已經(jīng)不見。
他手里拿著一把匕首,騎坐在地上的妖物的身上,而那妖物,正是白蛇,已經(jīng)奄奄一息。
這一幕一下刺痛了柏宿真的眼睛。
匕首閃著金光,金光之上,覆著血。
殷紅的鮮血……
卻透著陳年舊事的灰暗感覺,一點一點穿透時間,穿過鏡面,鉆進在場三人的眼睛,直鉆進他們的大腦。
“這、這是什么?”阿善將目光轉(zhuǎn)向白蛇,一臉驚愕。可聰明如他,顯然是已經(jīng)知道答案的了。
那地上躺著的,分明就是眼前的白蛇。
那渾身上下的鮮血,還有匕首上的血,可都是它的。
鮮血從它心口流出,淌得它滿身滿地都是,白蛇的身軀一開始在地上無力地扭動,很明顯是還在痛苦掙扎,而那個手持匕首的男人,也是渾身血跡,臉上的表情漠然而瘋狂,看著完全不像一個人類。
柏宿真對他的問話不予理會,卻仍舊盯著醒世鏡中畫面靜靜觀看,不管其中景象如何殘酷,他的表情反倒顯得淡定了。
可是他的胸口又開始悶痛,而心情也跌落谷底。
畫面仍在繼續(xù),那人再次舉起匕首,瘋狂向著地上已經(jīng)不再動彈的白蛇的心口刺去,仿佛這人著了魔一般。
果然……光影大師所說的塵緣未了,指的就是這個嗎?
呵~柏宿真想笑,卻只勉強擠出一個苦笑,他就是不明白,人他都親手殺死了,還能有什么“塵緣未了”?
“你弄錯了……我可沒有什么未了的塵緣?!?p> 柏宿真忿忿地說,他閉上眼睛,拼命想要揮去殘留在腦子里的血腥記憶。
“別再放了!”
柏宿真臉上的表情扭曲著,卻仍有另一種殘酷的美。
“我說了,我沒什么未斷的塵緣,這人已經(jīng)死了……”
“哦?”光影大師拖著長音仔細觀察白蛇的表情,不置可否。
過了許久他才再次貓腰湊到鏡面近前,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大喊道:“哎呀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眼神兒不好,又弄錯了。這真是太血腥了,阿善快別看了……你等等哈,還在后面呢,我找找~”
說著,又揮動了一下手臂。
“你放心,這次絕對不會錯了,你再接著往下看一點點,就在后面一些。”
觀影瞇起眼睛,好像在仔細找著他說的景象。
“小白蛇啊……我告訴你,世間緣起緣滅,向來不是由人決定。但這俗世的緣分,卻是確實與你有關(guān)?!?p> “……所以你以為的一塵未染,未必就是真的已經(jīng)了卻塵緣,你以為你不可能有塵緣未斷,可以說只是因為死的不是你,而是別人……”
“但不論如何,修仙得道是要脫離一切凡塵俗念的,你要是與這段塵緣還有所牽連,那肯定是沒法修成正果的,這樣我也是很頭疼哪,所以必須先了斷干凈。”
“正好,你可以仔細想想,自己為什么還活著,只要你想通了這一點啊,或許事情馬上就能一清二楚了?!?p> “我為什么還活著?”
“對~”
“我為什么還活著……?”柏宿真迅速搜索記憶,經(jīng)觀影這么一提醒,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那答案呼之欲出。
對呀,柏宿真細細思索起來,當(dāng)時自己已經(jīng)是在生命垂危之際,最后一口氣都是因為有風(fēng)靈珠在身體里吊著才能勉強支撐,就憑那一口氣,他才拼命從那人手下逃脫,逃去了山下。
受了要命的重創(chuàng),本來應(yīng)該要一命嗚呼的,可為什么自己后來卻反倒能擊退那些奸人,一報挖心之仇呢?
他一定是遺漏了什么……
一定是相當(dāng)重要的事,可他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好生奇怪。柏宿真突然頭痛欲裂,他好奇到底是什么,躲藏在了他的記憶深處。
對了……
好像……好像后來出現(xiàn)了一個人,是有一個人,是他救了自己!
對了,“是一個小藥童!”
柏宿真驚呼出聲,他突然想起來了,可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什么會忘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