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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藏赤血傳

第十一章 北風(fēng)意冷

歸藏赤血傳 道吾山人 12523 2019-11-28 15:15:30

  三人將老翁送到花世醫(yī)家已是黃昏,家中只有花仁,諸葛邪扶老翁入內(nèi),皇甫鋒卻不進(jìn)去。

  杜云問:“將軍怎不進(jìn)屋?”

  皇甫鋒負(fù)手在背,說道:“醫(yī)家皆有忌諱,皇甫家和花家各屬一派,還是避開的好?!痹瓉?,不同流派醫(yī)治病人的手法、藥方各異,若同醫(yī)一人,自然會(huì)起矛盾。

  杜云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那在下就陪將軍在外等候?!庇谑莾扇撕钤谖萃?。

  過了一會(huì)兒,花仁和諸葛邪出來,花仁對皇甫鋒作揖,而后說道:“皇甫將軍,妾方才已給老翁把了脈,需給他服下明神湯,不過他現(xiàn)在牙關(guān)緊閉,喂不進(jìn)湯藥?!?p>  皇甫鋒拱拱手,說道:“花世醫(yī)可用過針灸?”

  花仁道:“妾已施針于聽宮、上關(guān)、下關(guān)、頰車、翳風(fēng)等穴,卻是無效?!?p>  皇甫鋒道:“某是否可以施針一試?”

  花仁道:“請將軍施針?!闭f著,伸手請皇甫鋒入內(nèi)。

  皇甫鋒進(jìn)到屋中,見四壁皆是藥箱,走到老翁躺著的席前,捋起右手袖子,一探老翁下顎,果然牙關(guān)緊閉。再把他脈搏,把完脈,挽起老翁袖口,除去老翁鞋子,挽起褲腿,從針囊中取出銀針,施針于老翁太沖、陽陵泉、外關(guān)、列缺、合谷,再取聽宮、上關(guān)、下關(guān)、頰車、翳風(fēng)等穴,揉揉老翁下顎,果然打開牙關(guān)。

  眾人一看皆喜笑,花仁贊道:“將軍果然好針術(shù)?!?p>  諸葛邪道:“人言:‘花氏之藥,皇甫之針?!幻惶搨?!”

  皇甫鋒擺擺手,說道:“言過了,言過了?!?p>  花仁問道:“為何將軍要先取手足的穴道呢?”

  皇甫鋒道:“此人非同尋常病人,他是以真氣自閉經(jīng)脈,所以該先瀉其氣。因足厥陰之俞、原穴太沖與足少陽之合穴陽陵泉可瀉肝膽之氣,使厥逆之氣下降,外關(guān)為手少陽之絡(luò),別走厥陽,可增通經(jīng)絡(luò)、疏氣滯?!?p>  花仁道:“原來如此,聽將軍所言,妾受益匪淺。”

  皇甫鋒擺手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p>  花仁給老翁服下明神湯,過了一會(huì)兒,老翁終于醒過來。

  見老翁醒了,皇甫鋒告辭道:“某明日需回晉陵,家侄尚逗留京中,或可效綿薄之力?!?p>  花仁道:“有勞了?!?p>  等皇甫鋒離開花家,諸葛邪對杜云道:“安之,今日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p>  杜云道:“那你呢?”

  諸葛邪道:“這老翁也非善類,我需看著他?!?p>  杜云道:“我倒不累,不如我來看他,你且回去?!?p>  諸葛邪擠眉弄眼,說道:“不必了?!?p>  杜云故作不見,說道:“這老翁非我敵手,我在此正好?!?p>  諸葛邪瞪眼道:“你!”

  花仁說道:“你二人都回去吧,天色已晚,妾就不留了。”

  諸葛邪道:“此人雖是一老翁,但武藝確實(shí)高強(qiáng),我豈能不顧仁兒安危?”

  花仁道:“他已被銀針封了心脈,若要?jiǎng)游?,需自行拔除,那時(shí)勢必毒氣攻心,反害他自己性命,何懼之有?”

  諸葛邪道:“呃,我在此以防萬一。”

  花仁卻對杜云道:“勞煩讓令兄過來,也好以防萬一?!?p>  諸葛邪沮喪道:“既如此,我走便是?!焙投旁聘孓o而去。

  杜云回到家中,將今日之事告訴仲兄杜遠(yuǎn),又請他前去花家?guī)兔?。杜遠(yuǎn)看他胸口衣衫已破,還有血漬,忙幫他敷藥。說道:“這傷口正對心臟,好不兇險(xiǎn)!”

  杜云謝過兄長,送他出門,想起夏侯泓還會(huì)再找他,才去房中翻出三師兄給他的龜甲木。這木頭硬過鋼鐵,卻輕得很。莫虛之曾運(yùn)功,以利刃劈、刺,也傷不到它分毫。杜云心道:“若能將它戴在胸口,也好防那長槍?!?p>  第二日,杜云不去諸葛邪家,直往花家來,果然看到諸葛邪已在屋中。杜遠(yuǎn)見杜云來了,便對他說道:“三弟,我一夜未合眼,先回家歇息。”

  杜云作揖送別:“兄長好走。”

  諸葛邪望著杜遠(yuǎn)背影,走到杜云身邊,說道:“令兄終于走了?!?p>  杜云皺眉看著他道:“清風(fēng)有何用意?。俊?p>  諸葛邪道:“呃,我是瞧他勞累,早該歇息?!?p>  杜云見老翁在席子上打坐,卻不見花仁,問道:“花世醫(yī)不在?”

  諸葛邪道:“正在后廚煎藥?!?p>  杜云點(diǎn)點(diǎn)頭,走近老翁,見他閉目運(yùn)功,胸前已無銀針。身后,諸葛邪說:“老翁已服了解毒湯,并無大礙?!?p>  老翁睜開眼睛,見到杜云,面帶怒色,開口道:“臭小子!”

  杜云見他睜開眼睛,忙蹲下身來,問道:“阿翁傷勢如何?”

  老翁道:“區(qū)區(qū)小傷,能奈我何?想當(dāng)年我誅殺黃河三梟之時(shí),名震河朔!”

  杜云張開嘴,也不知他說的是誰,又聽老翁道:“臭小子,你怎么在此?”

  杜云道:“昨日阿翁受傷,令公子請我等幫忙醫(yī)治,是以送你到此。家兄也在此處行醫(yī),方才走了?!?p>  老翁道:“令兄是杜遠(yuǎn)?”

  杜云道:“不錯(cuò)?!?p>  老翁道:“我家公子他……怎會(huì)饒你?”

  杜云道:“只需醫(yī)好阿翁的傷,令公子三月之內(nèi)該不會(huì)找我?!?p>  老翁睜大眼睛道:“你說什么?”

  杜云見老翁臉色有異,目露兇光,忽的擊出兩掌。杜云大驚,因挨得近,已無可避,不自覺的也推出兩掌?!芭尽?,杜云身子一晃,老翁卻躺倒在席子上,噴出一口鮮血來。他忙湊過去,一探老翁鼻息,倒是未死,忙點(diǎn)了老翁肩上氣戶穴。好在他猝不及防只使出了六成功力,不然老翁舊傷未愈之下只怕身已橫死。

  諸葛邪見了,忙往后屋跑,不一會(huì)兒,領(lǐng)了花仁跑進(jìn)來?;ㄈ实较埃话牙衔堂}搏,說道:“傷上加傷,此前蜂毒已傷肝、腎,現(xiàn)又損及肺經(jīng)、少陰心經(jīng),快請皇甫將軍來!”

  諸葛邪道:“我義兄已回晉陵?!?p>  花仁這才想起,說道:“我取五神丹給他服下,征夫快去追回皇甫將軍?!?p>  諸葛邪聽了頭大,心道:“跑死馬,看能否追回?!?p>  正要出門去,卻聽見敲門框的聲音,眾人一看,門口站著一人,正是皇甫彪。他在門口朝里作揖道:“在下皇甫彪?!?p>  諸葛邪如盼救星,忙過去拉他的手,說道:“不必多禮了,救命要緊!”將他拉到席前,說道:“快看看這老翁,還能醫(yī)否?”

  皇甫彪坐下來,看老翁閉著雙目,嘴上白須染了鮮血,一摸他脖頸,再切脈,看了看杜云,說道:“好在封了他氣戶穴,免他咳血而塞了氣息?!?p>  杜云道:“是在下點(diǎn)了他穴道?!?p>  皇甫彪說道:“內(nèi)有壅塞之氣,經(jīng)脈之傷,臟腑之衰,難醫(yī)!恕在下醫(yī)術(shù)淺薄,無能為力?!?p>  杜云張口結(jié)舌,腦袋里嗡嗡作響,不敢想老翁會(huì)死于己手。

  諸葛邪道:“此人絕不能死,山君再細(xì)診其脈?!毙牡溃骸按巳巳羲?,那使槍的漢子必會(huì)尋仇于我,安之怕也不得安生?!被矢Ρ胱稚骄?,山君者山中猛虎也。

  皇甫彪再切老翁之脈,眉頭緊鎖。

  花仁在一旁道:“妾有五神丹,不妨先給老翁服下,可固其心脈?!?p>  皇甫彪點(diǎn)點(diǎn)頭。

  花仁對皇甫彪說道:“妾本已煎好金匱補(bǔ)氣湯,用以理其肝腎,只是此藥與肺經(jīng)相沖?!?p>  皇甫彪道:“該先紓解其肺氣?!睆难g取出針囊,以銀針扎老翁中焦、中府、云門等穴。

  等皇甫彪施針后,花仁又道:“妾去煎定喘湯?!?p>  皇甫彪道:“若能平其喘,再好不過?!?p>  于是花仁去后廚煎藥。

  諸葛邪和杜云兩人看著無聊,又幫不上忙。杜云對皇甫彪道:“老翁是否有救?”

  皇甫彪摸摸老翁額頭,說道:“難說,此人體熱又上來了,我去取水。”說罷起身,去院中的井里打水。給老翁擦臉,擦去嘴上的血跡,又將濕布放在他額頭。

  諸葛邪眼珠一動(dòng),說道:“該謀劃后招了。”

  杜云看他眼神,對他說道:“我正有一事請征夫幫助?!?p>  諸葛邪問:“何事?”

  杜云不想牽扯皇甫彪,便說道:“且到院中說話,莫吵到老翁。”

  諸葛邪跟他到門外,院子中,聽杜云道:“我與這老翁的公子終有一戰(zhàn),他槍法如神,我無以阻擋,所以還需清風(fēng)替我做一件護(hù)心甲?!?p>  諸葛邪道:“護(hù)心甲?”

  杜云道:“不錯(cuò)。”又將龜甲木說出。

  諸葛邪思量道:“即便如你所言,這龜甲木也只能護(hù)住前胸,那怪人的槍法依舊可以傷你頭頸、手足?!?p>  杜云道:“我也知之,現(xiàn)下并無它法?!?p>  諸葛邪道:“該造一暗器傷他?!?p>  杜云道:“暗箭傷人,豈我輩所為之事?”

  諸葛邪抬眉道:“你愿死于他槍下否?”

  杜云道:“不愿,只是……”

  諸葛邪嗤之以鼻:“只是用暗器不義,墮了尊師名聲,因此要以命全名節(jié)?”

  杜云道:“是?!?p>  諸葛邪道:“是個(gè)屁,迂腐!你不是不重虛名嗎,尊師不曾教你‘名可名非常名’?”

  杜云臉紅,所謂‘名可名非常名’是指真正的名聲是可以求得的,而非虛名。

  諸葛邪道:“你慢慢思量,我且回家去。”說罷昂然而去。

  杜云連忙跟上,隨他回烏衣巷。

  回到諸葛家,諸葛邪從木箱中取出一把帶匣子的弩。杜云一看,睜大眼睛說道:“這是何物?”

  諸葛邪道:“連弩?!庇謴南渲腥×思?,放進(jìn)弩上的匣子里。提弩出屋,來到院中。

  杜云跟他下到院子里,見他平舉連弩,對準(zhǔn)一株五步外桐樹,扳動(dòng)機(jī)關(guān)?!班病币恢Ъ涑觯型?。又不斷扳動(dòng)機(jī)關(guān),匣中的箭矢連珠射出,只聽“篤篤”聲,盡釘在那棵桐樹上。

  諸葛邪回頭來看杜云,見他瞠目結(jié)舌,問道:“如何?”

  杜云道:“以這連弩之快,我只能躲在樹后。若用來對付那使槍之人,則又嫌不足。以他的步法,盡可避開?!?p>  諸葛邪道:“若是兩把連弩齊射,他能否避開?”

  杜云想想,說道:“五步之內(nèi),絕避不開?!?p>  諸葛邪道:“做連弩要緊?!庇谑牵〔淖銎疬B弩來,弓倒是有,尚需作弩軌與箭匣。

  杜云從家中取來龜甲木,請諸葛邪做成護(hù)心甲。兩人一直忙到黃昏,杜云的護(hù)心甲倒容易做,只將龜甲木縫在皮甲內(nèi)側(cè),剛好護(hù)心。這件皮甲的大小就像今日的馬甲,只護(hù)住了前胸、后背。外面再披魚鱗甲,護(hù)住其他部位。反正他天生神力,披鐵甲如披布衣,并不礙于行動(dòng)。不過連弩只做好了箭匣,上面的弩軌仍需打磨細(xì)致方不礙于發(fā)箭,諸葛邪說道:“還望那老翁不要就死,免我不得安寢?!?p>  杜云說:“不如先去花家看一看?!彼丶自谏?,拿著破月刀揮舞一番,并無不妥。

  諸葛邪拿起一把連弩,說道:“去便去,待我披甲?!惫淮┥弦桓奔纂?。

  兩人全副武裝出門去,卻在巷中碰到杜遠(yuǎn)。

  杜遠(yuǎn)看著兩人穿得古怪,莫名其妙,問道:“三弟往哪里去?”

  杜云問道:“兄長,那老翁可是死了?”

  杜遠(yuǎn)道:“我正從花家回來,那老翁已無大礙?!?p>  兩人一聽,頓時(shí)松了一口氣,諸葛邪問杜云道:“還去否?”

  杜云搖搖頭:“老翁看到我,若再出手,豈非不妙?”

  于是又回家,將甲胄、連弩收起來。

  次日,杜云叫了諸葛邪,再去看老翁。來到花家,諸葛邪獨(dú)自進(jìn)屋去看,之后,再出來對杜云道:“老翁正在進(jìn)藥?!?p>  杜云道:“皇甫彪在否?”

  諸葛邪道:“不在?!?p>  杜云道:“既然無事,那我先行告辭了。”

  諸葛邪笑道:“也好,由我在此料理就是?!?p>  杜云獨(dú)自回家。

  諸葛邪回到屋中,坐在席上,對給老翁喂藥湯的童子道:“我來喂湯,你去燒茶來?!?p>  童子早認(rèn)識他,便道:“有勞公子,小子這便去燒茶?!睂⑺幫虢唤o他,下去取茶水。

  諸葛邪一邊給老翁喂藥,一邊笑著道:“阿翁,讓晚輩來奉藥?!?p>  老翁喝著藥湯,看著諸葛邪,眼里很是不屑。喂完藥,諸葛邪摸摸老翁胸口,幫他順氣。老翁說道:“小子,你那暗器真陰狠!”

  諸葛邪連忙稽首道:“阿翁恕罪,當(dāng)時(shí)晚輩只求自保,絕無冒犯阿翁之心。且以阿翁武功,若光明正大來打,便是十個(gè)晚輩也贏不了。什么黃河三梟、太行五霸都死在阿翁手下,當(dāng)真名震宇內(nèi)!”

  老翁一聽,很是高興,雖然‘太行五霸’是諸葛邪加的,不過當(dāng)年他確實(shí)殺了不少太行山的蟊賊。只是后來被夏侯忻收入帳下做了裨將,夏侯忻一死,又做了夏侯泓仆人,數(shù)十年來籍籍無名,今日聽諸葛邪阿諛簡直如久旱逢甘霖,對于諸葛邪傷他之事也看得淡了些。

  諸葛邪察言觀色,又道:“晚輩唐突,正要拜阿翁這般英雄為師,不知阿翁肯收晚輩為徒否?”

  老翁從未收過徒弟,雖也教過夏侯泓一些招式,但主仆有別,算不得什么。現(xiàn)下已年邁,更無收徒之心,不過有人愿意拜師,到底是件可喜之事。于是說道:“老朽從不收徒,不過看你誠心,不妨教你兩招防身。”

  諸葛邪笑道:“能得阿翁傳授武功,晚輩必將受用無窮?!?p>  等童子將燒好的茶壺提來,諸葛邪又給老翁奉茶,畢恭畢敬,老翁很是受用。又給他講江南風(fēng)物人情,神仙鬼怪之事,解其煩悶。待老翁乏累之時(shí),又伺候他歇下。

  諸葛邪回頭見童子在院中碾藥,便出門問道:“花世醫(yī)何在?”

  童子道:“在后屋制藥?!?p>  諸葛邪往后屋去,見屋門敞開,花仁正在屋中。花仁瞥見諸葛邪進(jìn)屋來,也不言語,手中正用秤稱著藥末。

  諸葛邪不敢大聲,等那木秤剛好打平,花仁將藥末倒進(jìn)銅盆中,才問道:“仁兒在制何藥?”

  花仁道:“生血散。”

  諸葛邪問:“怎不見遙之?”

  花仁道:“隨家父往太尉府診病去了。”

  諸葛邪點(diǎn)點(diǎn)頭,看木秤難平,說道:“看來此藥差不得錙銖?!?p>  花仁道:“不止是此藥,只可惜這木秤不夠精密。”

  諸葛邪心道:“若能做出精密衡器,定能得仁兒之心?!庇謴男渲腥〕鲆恢Ы鸹ú綋u來,那金花上還墜著珍珠。諸葛邪將送給花仁道:“此步搖送給仁兒。”

  花仁看了,眼中有光,但又轉(zhuǎn)過視線,盯著秤盤中的藥,說道:“公子何故送我步搖?”

  諸葛邪道:“勞仁兒醫(yī)治老翁,權(quán)當(dāng)診金了?!?p>  花仁道:“若只作診金便罷了?!?p>  諸葛邪見她愿收,忙道:“也不知合不合適,不如讓在下替仁兒簪上瞧瞧?!?p>  花仁停下手中活計(jì),任諸葛邪幫忙簪上步搖,到屋前水缸邊,憑照水而照。諸葛邪看著水中倒影,贊道:“果真玉人仙姿?!?p>  花仁照水摸摸步搖,聽見院中人聲:“鄙人皇甫彪見過花世醫(yī)。”原來是皇甫彪來了。

  花仁忙上前還禮道:“皇甫公子有禮。”

  皇甫彪見諸葛邪也在,又向他行禮道:“征夫有禮了?!?p>  諸葛邪草草還禮,說道:“山君可是來為老翁針灸?”

  皇甫彪道:“正是,鄙人見老翁已經(jīng)歇下,所以來問花世醫(yī)可否行針?”

  花仁道:“等他醒了再行針灸不遲?!?p>  皇甫彪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在下且去偏廳等候?!闭f罷轉(zhuǎn)身要走。

  花仁叫住他道:“請留步,妾有一事相詢。”

  皇甫彪回過身來,問道:“何事?”

  花仁看了一眼諸葛邪,說道:“妾曾聽聞諸葛公子所言,皇甫氏藏有華佗手札,其中繪有制藥之器物,不知然否?”

  皇甫彪看了看諸葛邪,見他正使眼色,便說道:“某尚未見過,只聽聞族中傳言?!?p>  諸葛邪暗道糟糕,竟未料到皇甫氏會(huì)來花家坐診,只求皇甫彪莫露出馬腳。

  花仁看看諸葛邪。

  諸葛邪見她眼中生疑,忙道:“山君,令叔手中就藏有手札,想來珍貴,連后輩也難得一見?!?p>  皇甫彪揚(yáng)揚(yáng)眉毛,只盯著地面,說道:“哦,大約如此?!?p>  花仁對兩人道:“不知那手札中,可有制秤之法?”

  皇甫彪默不作聲,諸葛邪道:“未曾見過,不過即便沒有,待我鉆研一番,或許能精密其器。”

  花仁道:“此事以后再說,皇甫公子請去偏廳稍事歇息?!?p>  皇甫彪往偏廳而去,諸葛邪忙也跟上,一邊說道:“正要與山君飲茶、弈棋,也好過枯坐?!?p>  花仁回屋繼續(xù)制藥,對那木秤依舊不喜歡。

  一日,杜云家中,謝嬋果然送了一盆茶花來。

  這盆茶花色如胭脂,葉如翠玉。杜云愛不釋手,問謝嬋道:“這花價(jià)值幾何?”

  謝嬋道:“何必問它價(jià),妾一番心意而已。”

  杜云道:“此花從何而來?”

  謝嬋道:“請人代為買來,安之喜歡就好。”

  杜云指著院子,說道:“是否能將其種在此院中?!?p>  謝嬋道:“現(xiàn)已天寒,等春暖之時(shí)方能種下?!?p>  杜云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我也有一物要送與阿嬋。”

  謝嬋詫異道:“哦,安之要送我何物?”

  杜云將花擺在屋中案上,從高閣上取下一卷圖畫,送過謝嬋。

  謝嬋將畫徐徐展開,卻是一副美人圖。那畫上的美人一身石榴襦裙,正坐在席上彈箏。謝嬋看那美人眉眼、嘴角似乎就是自己,喜道:“安之畫的可是我?”

  杜云看她笑得燦爛,微笑道:“正是?!?p>  謝嬋道:“不曾想安之還會(huì)作畫?!?p>  杜云道:“近來思而畫之,拙筆不足一哂?!倍旁飘嬃税偈畯?,才有一張合意。

  謝嬋看畫上筆墨,確實(shí)不算佳,難得傳神而已。她笑道:“此畫我收下了。”

  過得幾日,老翁傷勢已大好,杜云也未見夏侯泓來生事。

  這日,天氣正好,諸葛邪叫上杜云,去郭槐酒坊取酒。還未到酒坊,便在巷口遇到郭槐,原來他早在此等候。

  來到酒坊,郭槐取出屠蘇,對諸葛邪道:“公子請嘗此酒?!?p>  諸葛邪揭開酒壇上的厚布,一嗅,說道:“氣味不差?!庇謬L了一口,說道:“果然是屠蘇?!?p>  郭槐搓著手道:“諸般藥材皆是良品,公子放心就是?!?p>  諸葛邪問道:“若是要多做此酒,需多少錢一斤?”

  郭槐笑道:“不知公子要多少?”

  諸葛邪道:“現(xiàn)在說來嫌早,假若要一萬斤,如何?”

  郭槐道:“需十五文一斤?!泵嫔蠀s無驚訝神色。

  諸葛邪道:“貴了?!?p>  郭槐笑道:“公子可是要送去晉陵?那可不止一萬斤?!?p>  諸葛邪訝異道:“你在查我?”

  郭槐道:“何須查來,公子與皇甫將軍乃結(jié)義兄弟,要這許多酒,自是送去晉陵的。”

  諸葛邪道:“那又如何?”

  郭槐道:“若是公子要三萬斤,只需十四文一斤”

  諸葛邪道:“貴了,只能十二文一斤?!?p>  郭槐睜大鼠眼,說道:“公子未免說笑?!?p>  諸葛邪轉(zhuǎn)身要走,對杜云道:“安之,你我去另一家?!?p>  郭槐忙拉著諸葛邪衣袖,苦著臉道:“公子莫走,價(jià)錢好商議?!?p>  諸葛邪止步道:“你待如何商議?”

  郭槐轉(zhuǎn)轉(zhuǎn)眼珠,說道:“不如這樣,若公子要一萬斤,則十四文一斤。若要三萬斤,則十三文一斤。若多過三萬斤則,多出之?dāng)?shù),按十二文一斤,如何?”

  諸葛邪想想,說道:“好,就依你所言?!?p>  郭槐這才顯出笑臉,阿諛道:“公子果然聰明絕頂,在下不及萬一,難怪令尊得以執(zhí)掌朝廷度支?!?p>  諸葛邪又道:“某還有一事求于郭兄?!?p>  郭槐問道:“何事?”

  諸葛邪將夏侯泓之事說出,要他從老翁著手去查他所在。

  郭槐道:“公子要查自是無話可說,只不過……”

  諸葛邪道:“我今日就送這壇酒去晉陵,若無差池,錢自然不少你的?!?p>  郭槐笑道:“如此便好?!?p>  從酒坊出來,杜云迫不及待問諸葛邪道:“清風(fēng)此次可得多少錢?”

  諸葛邪道:“尚不知,若是只三萬斤,每斤我可得一文,出了三萬斤之?dāng)?shù),每斤可得兩文?!?p>  杜云聞之咋舌,說道:“我便是做一年羽林郎,也不值你數(shù)日之獲!”

  諸葛邪道:“不敢言多,比那江東望族,我之所獲如同九牛一毛?!?p>  杜云想起謝嬋所贈(zèng)茶花,說道:“阿嬋送我茶花,色如胭脂,價(jià)值千錢,若種此花來賣,可否賺錢?”

  諸葛邪道:“茶花雖美,不過女兒之物,君子多好梅蘭竹菊,非富家不買此花。且要以此生財(cái)又何必自己種作,不如從商家買來花苗,待花開之日再賣即可?!?p>  杜云想想也是。

  諸葛邪駕馬車來到晉陵,外有前營把守,經(jīng)通傳,才得路往中軍去。來到中軍轅門前又有執(zhí)戟把守,諸葛邪停車下來,用草繩提了酒壇入內(nèi)。

  入了中軍帳中,見到皇甫鋒,諸葛邪放下酒壇,作揖道:“小弟見過兄長?!?p>  皇甫鋒將竹簡扔在案上,起身來,繞過書案,一邊說道:“賢弟來了?!?p>  諸葛邪笑道:“愚弟帶了屠蘇來,請兄長一嘗。”

  皇甫鋒道:“哦?”看了看地上的酒壇,對帳外喊道:“來人啦!”

  一員親兵急進(jìn)帳來,看看諸葛邪,又朝皇甫鋒下拜道:“將軍何事?”

  皇甫鋒道:“去請醫(yī)官來,再取兩個(gè)酒碗。”

  親兵奉命而去。

  皇甫鋒笑道:“賢弟倒記得此事。”

  諸葛邪道:“兄長之事愚弟豈敢或忘?!?p>  皇甫鋒請諸葛邪坐:“賢弟請坐?!庇钟H自從書案上提起茶壺,給他倒茶。

  諸葛邪推辭道:“何勞兄長,羞煞愚弟?!?p>  皇甫鋒遞茶給他,說道:“哎,賢弟拘禮了,此乃軍中。”

  諸葛邪接過茶碗,告罪兩聲,一飲而盡,路上確實(shí)口渴。

  皇甫鋒將茶壺放在他席邊,回主位上坐了,才道:“那老翁傷勢可好了?”

  諸葛邪道:“有令侄在,已經(jīng)大好了?!?p>  皇甫鋒道:“夏侯氏之槍非安之能敵,還需早作防備。”

  諸葛邪問道:“夏侯氏?”

  皇甫鋒捋須道:“我僅猜測而已,只因夏侯氏的龍湊槍法,天下幾無敵手?!?p>  諸葛邪道:“愚弟理會(huì)得?!?p>  說著,軍中醫(yī)官已來,親兵放下酒碗而退到賬外。

  醫(yī)官拱手道:“下官參見將軍,不知有何差遣?”

  皇甫鋒指著酒壇道:“此有屠蘇一壇,你且驗(yàn)來。”

  醫(yī)官遵命,開封驗(yàn)酒,驗(yàn)罷才道:“正是屠蘇?!?p>  皇甫鋒拿起酒碗,倒上酒,嘗了一口,說道:“此酒不差,不知價(jià)錢幾何?”

  諸葛邪道:“十四文一斤?!?p>  皇甫鋒點(diǎn)點(diǎn)頭,問醫(yī)官道:“疾醫(yī)以為如何?”

  醫(yī)官道:“此價(jià)不欺人,酒中諸般藥材如大黃、白術(shù)、防風(fēng)、烏頭也非賤物。”

  皇甫鋒屏退醫(yī)官,對諸葛邪道:“軍中無余財(cái),賢弟且?guī)蜑樾植少I六萬斤,可好?”

  諸葛邪道:“小弟愿效犬馬之勞。”

  告辭皇甫鋒,諸葛邪駕車回京,見遠(yuǎn)處軍帳連綿,各據(jù)地勢,又有大隊(duì)兵馬執(zhí)旗而動(dòng),心道:“義兄倒會(huì)整軍。”揮鞭喝一聲,驅(qū)馬而去。

  天氣轉(zhuǎn)冷,諸葛邪已穿上綿衣。今日老翁傷愈要走,他送上綿衣、皂靴。老翁閑來活動(dòng)筋骨,也教了他幾招大擒拿手,見他孝敬,送的綿衣、皂靴恰逢其時(shí),又合身、合腳,很是喜歡,便穿了去。

  諸葛邪只恭送到門外,見老翁走遠(yuǎn),才收起笑臉。

  老翁走到街口,望了望身后,拐進(jìn)巷子,見前邊一個(gè)乞丐,赤著腳,伸著破碗向他乞討。老翁未作理會(huì),匆匆而去。

  一富家子手中牽著一條黃狗,也轉(zhuǎn)入巷中,乞丐忙上去乞討。

  富家子放了兩枚銅錢在乞丐破碗中,聽了乞丐細(xì)語之后,又往前而去。這富家子乃是無孔不入錢空所扮,那黃狗正用來追蹤老翁氣息。原來,諸葛邪給老翁的衣、靴上面早染了氣味。

  等郭槐回報(bào)消息后,諸葛邪忙去找杜云,到杜家一問才知他已出了門。諸葛邪掐指一算,又往謝家去,卻得知謝嬋和朱頊往城北賞梅去了。

  日照山川,北風(fēng)意冷,城墻之上,杜云倚著女墻往外眺望。城外龍藏浦潺潺而流,浦水中有寒鶴捕魚,水邊草木凋零,稀疏的樹葉掛在風(fēng)中。一條直道往北,道旁有一片梅林初開紅蕊,甚為奪目。梅林邊有兩人駐足,指點(diǎn)梅花,男子一襲白衣,女子一身紅裳,相得益彰。那男子正是朱頊,而女子則是謝嬋。原來杜云去謝家尋謝嬋,恰逢他兩人出門,于是尾隨而來,見此畫面,不覺傷懷。

  杜云從衣袖中取出玉笛,嗚嗚而吹,聲音遠(yuǎn)去。謝嬋聽見笛聲,對朱頊道:“此笛聲恰合這北風(fēng),有些凄冷?!?p>  朱頊笑道:“我倒覺得這笛聲恰合這流水,有無期之情?!?p>  杜云正吹笛,忽聽得一人腳步聲,忙停下笛聲,轉(zhuǎn)頭來看,卻是諸葛邪。只見他手中提著一壺酒,漫步而來,一邊指天吟道:“風(fēng)吟草木殘,鶴唳龍藏寒,手提千日醉,放愁天外天。”

  諸葛邪將酒壺塞子打開,遞給杜云。

  杜云一笑,拿著酒壺飲了一口。那酒順喉而下,直熱到心頭。杜云又將酒壺遞還給諸葛邪。

  諸葛邪接過,也飲了一口,望望城外,贊道:“好酒!”

  杜云道:“你怎知道我在此?”

  諸葛邪道:“我能掐會(huì)算,自然知道?!?p>  杜云咧嘴而笑,搖頭道:“不必自夸,定是在謝家問了阿嬋去處。”

  諸葛邪張目看看他,說道:“喝了此酒,倒聰明許多?!?p>  杜云嘆道:“阿嬋已心有所屬。”

  諸葛邪道:“天意難料,且莫談兒女私事,郭槐已查到那使槍者的下落?!?p>  杜云道:“哦,那該如何行事?”

  諸葛邪看他意興闌珊,說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上策請殷淵源以抓捕刺客為由,領(lǐng)宿衛(wèi)圍攻那人住處,就地格殺?!?p>  杜云驚訝道:“如此,豈非有如濫殺?不妥?!?p>  諸葛邪道:“中策請蔣賊捕帶捕快前去抓捕,以捕快之力自然抓他不住,而讓其逃脫。再全城通緝,讓他難以公然入城,可保得你一時(shí)安穩(wěn)?!?p>  杜云皺眉道:“下策如何?”

  諸葛邪道:“你前去挑戰(zhàn),我收買市井無賴暗中用連弩射之,此計(jì)頗為兇險(xiǎn)。”

  杜云問他道:“你不去么?”

  諸葛邪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說道:“此策不智,去了徒添累贅。”

  杜云道:“那便用中策吧?!?p>  諸葛邪點(diǎn)點(diǎn)頭,又望向城外,飲一口酒,說道:“不如去城外與表妹相見。”

  杜云搖搖頭道:“任其自然吧。”

  諸葛邪道:“天意殊難料,謀事在乎人。”

  杜云拿過酒壺來,喝了一口,說道:“愛憎之情豈強(qiáng)求可得?”

  諸葛邪不以為然。

  城南一個(gè)小院中,老翁向夏侯泓道:“公子,外面來了許多衙差?!?p>  夏侯泓道:“他們意欲何為?”

  老翁道:“老仆不知,似乎是沖我等而來。”

  夏侯泓道:“走便是了,不要與之爭執(zhí)?!?p>  兩人施展武藝,逃出小院而去。

  冬日里,杜家后堂中,太傅和諸葛甝正坐在胡床上弈棋。胡床又稱交椅或馬札,冬日地上濕冷,是以高坐。旁邊燃著炭火,火上煮著茶水,門半掩著,外面滿地雪。一小廝在旁邊垂手而立,侍奉茶水。

  太傅執(zhí)白先行,兩人陳兵邊角,割劃疆域。諸葛甝忽落一黑子在天元,卻引得太傅來圍。戰(zhàn)至中盤,兩人對壘搏殺,太傅終于兵圍諸葛甝于棋盤中央的一塊棋子,形勢似乎大妙。

  諸葛甝說道:“牛鼻子何必處處與我爭鋒,想要憑此一擊取勝,未免有些自大?!?p>  太傅捋須笑道:“某既先手,何必讓步?大貓敢染指天元,恐是畫地為牢。”

  所謂牛鼻子、大貓,不過是兩人互相取的綽號。只因太傅杜悊入仕之前修道,常梳個(gè)道髻,慣稱牛鼻子。而諸葛甝的甝字本是兇虎之意,卻被杜悊戲稱大貓。

  諸葛甝執(zhí)子在手,說道:“牛鼻子既知是畫地為牢卻還跟來,舍大而就小,圖這虛功何益?豈不聞:‘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dá),見小利則大事不成?!?p>  太傅不以為然,說道:“‘循法守正者見侮於世,奢溢僭差者謂之顯榮。’此言看來不差。”他所說的乃史記中言,意思是守法持正的人被世人輕侮,而貪奢僭越之輩反而神氣活現(xiàn)。他是棋盤上論英雄,以正道自居,反奚落諸葛甝逾越規(guī)矩,唯利是圖。

  諸葛甝不與他逞口舌,悄然在外圍左上角落子,補(bǔ)上一處缺口。

  太傅不應(yīng)他子,反在中央著棋乘勢合圍,然后端起茶杯來大大飲了一口。正悠然自得,眼見諸葛甝又在左上角白棋所控之地行了一步棋,他差點(diǎn)噴出茶水來。原來那子恰好落在要害,竟不覺間使內(nèi)外黑棋成夾擊之勢,將角上的白子陷于死地。太傅暗責(zé)自己大意,忙放下茶杯,跳子以求脫身,一邊對諸葛甝說道:“大貓想要暗度陳倉?”

  諸葛甝搖頭道:“非也,是圍魏救趙。”又落子去擋。

  太傅豈會(huì)信他:“休要瞞我,你這奸詐之徒!”正捏子在手,忽聽門外有家丁大聲稟報(bào):“主公,太子府差人送來寒瓜?!?p>  太傅盯著棋局,朝門口的家丁打了打手勢說:“知道了?!笔疽馑讼隆?p>  那家丁卻又稟道:“還有中都督陸?zhàn)デ笠娭鞴?。?p>  太傅問道:“誰?”

  家丁道:“中都督陸?zhàn)??!?p>  太傅看了諸葛甝一眼,對家丁說道:“請他到偏廳稍候?!奔叶》Q是而去。

  太傅屏退小廝,問諸葛甝道:“他來作甚?”

  諸葛甝搖頭道:“未可知。某料想此次趙軍南犯,陸?zhàn)ケ厝怀鲦?zhèn)合肥,朝中以太傅為尊,怕是有所求。”

  太傅道:“江東士族休戚與共,朝中有朱、顧、張等人,又何必求我?”

  諸葛甝:“想必有江東士族不可為之事?!?p>  太傅道:“大貓?jiān)诖碎e坐,我去去就來?!?p>  諸葛甝道:“牛鼻子請自便。”

  太傅到堂屋會(huì)客。

  陸?zhàn)ト胩冒菀娨旬叄诳臀簧献?,家丁奉上茶水?p>  太傅問陸?zhàn)サ溃骸爸卸级酱藖硭鶠楹问???p>  陸?zhàn)バθ轁M面,說道:“不才特來向太傅求婿。”

  太傅訝異道:“哦,中都督屬意犬子?”

  陸?zhàn)サ溃骸疤等影仓?,允文允武,若能得此佳婿,?shí)我陸家之幸?!?p>  太傅道:“犬子尚未及冠,倒是承蒙中都督美意?!?p>  陸?zhàn)ッ嫔行╇y看,說道:“莫非太傅不屑與鄙人結(jié)親?”

  太傅道:“豈敢,只是中都督來得突然,杜某未及思量。”

  陸?zhàn)ッ嫔每葱?,擠出笑臉道:“鄙人確實(shí)唐突,太傅莫怪?!?p>  太傅道:“杜某二子遙之已及冠,卻未娶親,只是尚無官身?!?p>  陸?zhàn)サ溃骸疤翟敢赃b之與我為婿?”

  太傅道:“只怕難入中都督眼。”

  陸?zhàn)バΦ溃骸柏M會(huì),難得有如此至孝之人,至于官身,盡可舉孝廉入仕?!?p>  太傅捋須道:“既如此,等犬子回來,我命他往賢弟家中拜會(huì)便是?!?p>  陸?zhàn)ス笆值溃骸爸x太傅賞識?!?p>  送走陸?zhàn)ィ低筇萌ヒ娭T葛甝,將此事說來。

  諸葛甝道:“此事殊不簡單,陸?zhàn)ゲ惶襞觯慌闻c你結(jié)親。”

  太傅道:“那要拒絕于他?”

  諸葛甝道:“倒也不必,陸家聲名顯赫,可算門當(dāng)戶對,不如去宮中探探圣意?!?p>  太傅點(diǎn)點(diǎn)頭。

  杜云到回家,從廊下過,聽見仲兄杜遠(yuǎn)房中傳出聲言,他內(nèi)力好,倒聽得真切。

  杜遠(yuǎn)道:“阿父,孩兒駑鈍,怎好與陸家結(jié)親?”

  杜云一聽,忙停下腳步。

  太傅道:“中都督尚且不嫌棄,你也無需妄自菲薄?!?p>  杜遠(yuǎn)道:“可是,孩兒已有意中人?!?p>  太傅道:“是花太醫(yī)之女花仁?”

  杜遠(yuǎn)道:“正是?!?p>  太傅道:“花家雖好,卻非名門,你莫要誤了終身?!?p>  杜遠(yuǎn)道:“阿父,孩兒素?zé)o大志,此生非花仁不娶。”

  太傅道:“不得胡為!”又溫言道:“他日,你大可娶花仁為妾。”

  杜遠(yuǎn)道:“這……”

  太傅道:“你若要忤逆,為父便將你逐出家門?!?p>  杜遠(yuǎn)語帶惶恐,言道:“孩兒不敢?!?p>  杜云趕緊走回自己房中,愁眉不展,心道:“怪哉,怎會(huì)與那陸家結(jié)親?如此一來倒成全了清風(fēng)?!毙哪钏埃唤摽诙觯骸澳?,是清風(fēng)所為?”

  杜云來到諸葛家,還未進(jìn)后院便聞到一股肉香,走進(jìn)院子中,見諸葛琴、諸葛邪、謝嬋三人圍坐在亭子里煮東西吃。院子中玉樹瓊枝,白雪鋪地,寒風(fēng)吹來,嗚嗚作響。三人見杜云來,都朝他招手。杜云欣喜不已,忙去到亭中,一看,原來三人正在用釜烹羊肉。釜下炭火暖人,每人各坐胡床,面前一張木案,案上以漆盤盛著羊肉、柚瓤,以觴盛酒,還各有一青瓷瓶插著梅花,十分雅致。

  略作寒暄,諸葛邪起身去屋中搬了椅案來,靠近謝嬋旁邊騰了個(gè)空位,給杜云坐下。諸葛邪笑道:“若再來一人,這亭中就坐不下了。”

  諸葛琴道:“還有誰?公主是不會(huì)來的?!?p>  杜云聞見淡淡的香味,轉(zhuǎn)頭看謝嬋,見她穿著胭脂色錦袍,上邊繡著鳳鳥、流云,肩上披著白狐裘,白嫩的耳垂上掛著翠玉耳環(huán),腳上穿一雙麂皮靴。而諸葛邪穿著灰白麻衣,層層疊疊。諸葛琴穿著花青錦袍,上邊繡著雙魚,外邊一件黑色披風(fēng)。他自己則穿著玄色長袍,腳下一雙皂靴。

  諸葛邪用箸從釜中夾了一塊羊肉放進(jìn)杜云案上的盤中,又給他倒上一觴酒,說道:“安之請嘗這羊肉。”

  杜云謝過,用小刀切了塊肉吃,又喝了口酒,真是緩和。意興上來,笑著對諸葛邪道:“怎不請花世醫(yī)來?”

  諸葛邪咧嘴道:“何須請她?”

  杜云先給眾人拱拱手,說道:“今日倒想請諸位評評理,也不知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諸葛邪狐疑的看著他,諸葛琴道:“這里并無外人,但說無妨?!?p>  杜云看看謝嬋。

  謝嬋看他眼神,問道:“安之何以如此看我?”

  諸葛邪道:“表妹不要說將出去?!?p>  謝嬋道:“那是自然,何事這般緊要?”

  杜云道:“今日中都督到我家擇婿,選中家兄遙之?!?p>  諸葛邪一聽哈哈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謝嬋愕然道:“此事并不奇怪?!?p>  諸葛邪一手捧腹,一手搖著,笑道:“我知安之懷疑?!?p>  諸葛琴道:“安之莫不是以為清風(fēng)使了詭計(jì)?”

  杜云道:“若不是他,中都督怎會(huì)去我家擇婿?”

  諸葛邪搖著手道:“此事絕非我所為,安之誤會(huì)了!”

  杜云皺眉道:“當(dāng)真?”

  諸葛邪笑道:“雖不是我所為,不過天助我也。”

  諸葛琴道:“確實(shí)不簡單,陸家從不與北方士族聯(lián)姻?!?p>  謝嬋恍然,心道:“安之怕我將此事說給朱頊?!?p>  諸葛邪道:“依我看,中都督是怕將來戰(zhàn)事不利,所以想牽連太傅?!?p>  諸葛琴搖頭道:“即便水戰(zhàn)失利,朝廷依舊要倚仗揚(yáng)州水師。”

  諸葛邪道:“莫非是想借重太傅之力,與其他江東士族爭衡?”

  諸葛琴道:“戰(zhàn)事若勝,陸家必定炙手可熱?!?p>  諸葛邪點(diǎn)頭道:“謝家也是如此?!?p>  杜云看看謝嬋,見她若有所思。

  諸葛邪笑著對杜云道:“此事非我使計(jì),代我向令兄賀喜?!闭f著,以小刀插一塊羊肉來吃,嚼得津津有味。

  杜云看著他道:“我有此懷疑,不知花世醫(yī)是否有同感?”

  “啪”,諸葛邪手中的小刀掉在案上。

  皇宮式乾殿中,太子司馬丕請皇帝安。皇帝問他道:“近日讀什么書?”

  太子答道:“兒臣讀了尚書之《牧誓》、《武成》?!?p>  皇帝問:“孟子曾言:‘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無敵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阋詾槠溲匀绾??”孟子的意思是:我對于《武成》這一篇書,就只相信其中的二三頁罷了。仁人在天下沒有敵手,以周武王這樣極為仁道的人去討伐商紂這樣極不仁道的人,怎么會(huì)使鮮血流得來可以漂起木棒呢?

  太子道:“兒臣以為孟子之世,列國相侵吞,生靈涂炭,百姓無寧日,為君者無有似《武成》所言之仁者。戰(zhàn)者無仁君,然而廓清宇內(nèi),非戰(zhàn)不可,以婦人之仁而使國破,百姓累骨者小仁也,不足為君?!?p>  皇帝道:“好一個(gè)戰(zhàn)者無仁君!”

  太子下拜道:“兒臣失言?!?p>  皇帝道:“為君者需體察民心,順民心所向,則仁者無敵。今趙國欲南犯,而民心思安,朕保國安民,以戰(zhàn)抵侮,焉能說不仁?”

  太子惶然道:“兒臣知錯(cuò)了,請父皇恕罪?!?p>  皇帝道:“起來吧?!?p>  太子起身來,垂手而立。

  皇帝道:“聽聞你送去寒瓜給太傅?”

  太子道:“是,太傅乃兒臣舅父,又為兒臣之師,些許年節(jié)之物,聊表寸心而已?!?p>  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

  內(nèi)官來稟:“陛下,二皇子敬獻(xiàn)白鶴兩只?!?p>  皇帝道:“何故要擒鶴來獻(xiàn)?”

  內(nèi)官道:“二皇子見城中有饑寒者,乃設(shè)粥棚于府前,施與衣、粥,貧者感其恩,卻無以為報(bào),是以擒鶴來獻(xiàn)。二皇子以為府中衣食皆出自內(nèi)庫,乃陛下恩德,才送鶴入宮來獻(xiàn)。”

  皇帝嘆道:“弈兒真仁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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